新春过去,义阳公主便病倒了,医生问诊,只是偶感风寒,病情不重,奈何心神磋磨,精神不振,长夜失眠,药石无效,病情久久不见痊愈,反倒愈发沉重。
    芙蕖昼夜侍疾,还要照料下面的小叔子小姑子,日渐消瘦,弱不胜衣。见这边府中病的病,小的小,高安公主委实放不下心,因王勖也在病中,她不好轻离,便打发了王晖和李笳夫妇俩到义阳公主府常驻照料。
    消息传开,前来探病之人不少,门庭若市,王晖忙不过来,便召了权泷过府,协助他接待来客。
    过了十五,官府开衙,义阳公主风寒病症已去,只是神情恹恹,气色很是半夜时常梦魇,口中不停呼唤大郎,醒来后,便要大哭一场。
    坊间传闻纷乱,朝野少不得有些议论出来,传言越来越邪乎,有的说权策在宫中中毒暴毙,有的说权策擅自逃跑被杀,不管怎么传,权策是定然要死的。
    不知怎的,消息传到义阳公主耳中,刚好的身子,又病倒了,整个人时醒时昏,看上去甚是不好。
    率先在朝中揭开盖子的,是春官侍郎严善思,老头儿这段时日过得很是不乐,同僚之中出了韦贯之这么个东西,荒腔走板,难以沟通,以他的淡泊心性,仍是免不了生气动怒。
    “老臣无状进言,权策当朝名士,素来蒙陛下宠爱,明德茂亲,才高望重,虽有小过,不宜久拘缧绁,臣请陛下暂息雷霆,洪恩宽恕,另行处置,以消朝野顾虑,以平妄人谰言”严善思当朝禀奏,用词格外考究,竭力避免触碰到武后不愉悦的地方。
    “唔,严卿家老成之言”武后出乎意料没有留难的意思,借题生发出许多感慨,“世人都说朝堂险恶,险恶的哪里是朕的朝堂,而是叵测的人心,权策乃朕之孙辈,慢说朕将他留在宫中小住,便是长居宫中又有何妨?偏生出这许多是非”
    朝臣寂然无声,心思各异。
    “下玉养儿,小家子气太过,朕深不满,权策斑斑大才,行事却畏首畏尾,都是她的过错”武后上下嘴皮一碰,反客为主,“婉儿,去传话给她,朕本有意令权策月底回府,若她病情不好,便再延些时日”
    “奴婢遵旨”上官婉儿笑吟吟领了差事,这可是个大喜事。
    了结这段公案,来俊臣出班奏报铜匦在封笔过节期间,累计收告密书信一千有余,请旨按察,拘拿涉案人等。
    武后眉头微皱,她江山坐稳,对告密之事渐渐有所厌恶,并不像以往亢奋,但政由己出,不好置之不理,淡淡道,“唔,天官何在?”
    史务滋拎着下裳疾趋到大殿中央,“臣史务滋听旨”
    “天官掌吏治,管铨政,用人正道,在于稽查是非,兼听功过,便由你核查告密书信真伪,诬告之事,就地焚毁,有过错即审慎升迁,追究举荐人等罪责,牵涉谋逆作乱大罪,线索移交御史台,严加鞫问”武后不经意之间,就在来俊臣的头上戴了个紧箍咒,他再想用告密罗织罪名,滥施酷刑,肆无忌惮,再无可能。
    “臣领旨”史务滋躬身领命,得了钳制来俊臣的大权,他并无兴奋之意,面色灰败,心头冰凉一片,这个差事几乎是个死地,要么与酷吏为伍,要么与酷吏为敌,任他选哪种,都不会落得好下场,他盼着快些下朝,快些去拜见太平殿下,拿个主意才好。
    “麟台监缺位已久,少监萧敬乃是新任,麟台诸事不振,众卿可有奏议?”武后又提起了新的话头。
    武承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离席出列,“臣保举太仆少卿宗秦客”
    群臣微微惊愕,宗秦客乃是武三思的党羽,平素与武承嗣针尖对麦芒,何以保举他升官?武承嗣不像是个以德报怨的人。
    局内人却是丝毫不混沌,宗秦客张口结舌,上官婉儿神情幽微,武三思也脸色难看,崔湜是上官婉儿的得力臂助,其人与宗秦客在千金公主的宴席上殴斗,结下梁子,世人皆知,武承嗣保举宗秦客,定是不安好心。
    “臣附议”出声支持的,是河内王武懿宗,他同时是太仆寺卿,宗秦客贪鄙,比他捞钱帛还狠,早点赶走,也好吃个独食。
    两个武家王公赞成,附和之声连成一片,武后哂然,“既然尔等皆以为合适,那便让他试试,朕的麟台是清水衙门,委屈秦客了”
    宗秦客跪在地上冷汗涔涔,对这位堂姨母怕到了骨子里,“蒙陛下信重,臣敢不效死力”
    临近散朝时分,武后宸衷独断,处置了几个重臣,宰相乐思晦、任知古罢相,文昌左丞卢献罢官,桩桩件件有因有果,有条有理。
    发落完毕,武后起身,平举双臂,金色凤袍光芒四射,朝臣一同俯伏跪拜,由衷臣服。
    这便是她的魅力所在,明察善断,挟刑赏之柄操弄天下,有才者不吝破格拔擢,不称职者,或罢黜,或刑戮,毫不迟疑,武后掌权已近三十年,朝中震荡不休,斗争酷烈,贤才英才却始终熠熠生辉。
    散朝后,上官婉儿从速赶往义阳公主府,告知权策将于月底回府,她未曾将武后的话原样转达,做了番讳饰,“还望殿下好生将养,十来天功夫不过一转眼,若是大郎回来,见着殿下憔悴模样,岂不感伤?”
    “待诏说的是”义阳公主欢喜不已,伸手两把抹掉腮边的泪珠,站起身便向后院跑,跑了两步才发觉失礼,退回来道,“大郎曾传授芙蕖一套舞蹈套路,瞧着怪模怪样的,听她说耍颇有些用处,待诏若是有暇,不如一起学学?”
    本是客套话,上官婉儿却应下了,“大郎脑袋里的宝贝不少,既是他教的,定然错不了,婉儿叨扰殿下了”
    义阳公主愣了愣,露出个笑容,当先引路。
    太平公主府,正殿。
    太平公主也在跳舞,怪模怪样的舞,倒在一块厚厚的皮垫上,一会儿将身体倒弯成拱形,一会儿双手抓着足尖,胯部大大张开,每个动作都要维持不短的时间,不仅怪异,而且羞人。
    香奴敲门进来,看着她做动作,不敢直视,脸颊通红,“殿下,史尚书求见”
    太平公主停了下来,全身各处动了动,感觉周身柔软,气息相通,身体都轻便了许多,她也是自芙蕖那里学来的,不怪人说有了媳妇忘了娘,姨娘就更记不起了,待那白眼儿狼自西疆返回,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什么时辰了?”
    “殿下,巳时末了”
    巳时末?刚下朝的功夫,史务滋这般急不可耐,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太平公主心神不宁,快速更衣完毕,向正堂行去。
    才走了没几步,门房又有仆役前来通传,“殿下,千金公主府的管事前来下帖子,说殿下方便的话,午后便来拜访”
    太平公主顿住脚步,眉心皱成一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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