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卿长久不在宫中居住,又没有很多人照顾者,身边唯有当年跟她一起离开的一个宫女,如今二人照顾者孩子,格外辛劳。
    可是命运的琢磨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反而因着山清水秀,衬得更明艳了几分。
    顾长歌不禁感叹,到底是年轻娇艳,连容色都不必格外在意保养。
    抚摸着自己的皮肤,看月卿低眉顺眼,拘谨坐在一旁,她微笑道:“许久没见过乐清了,如今可还好?”
    不过是寻常的嘘寒问暖。
    月卿点头称:“是,民女很好。多谢皇贵妃娘娘惦记。”
    顾长歌含笑看了皇帝一眼,又对月卿说道:“不是本宫惦记你,实在是你们母女孤身在外,没个照应,皇上也总问起小公主呢,“她又眼带深意的看了一眼皇帝,”皇上,您说是不是。“
    皇帝有些尴尬,换了个坐姿,清了嗓子说:”是,朕也时常惦记公主,这桃花岭离尼姑庵不近,你怎么想起带着公主到这来了?“
    月卿看了看怀中的孩子,露出一个母亲才有的温和笑意,伸手轻轻抚摸她娇嫩的脸颊,说:”囡囡还没见过这样好看的桃花,民女想带她来看看。“
    看皇帝迟疑不定,并未应答,顾长歌担心冷场,笑着问:”囡囡?可是公主的乳名?“
    ”回娘娘,正是,“月卿含笑,”我们那里,新出生的小姑娘,就叫囡囡。“
    顾长歌欣喜,轻轻碰了皇帝的手,认真说:”臣妾入宫前,也被称作过囡囡,是寻常人家唤女儿的叫法,皇上可曾听过?“
    ”不曾,“皇帝摇头,吸了口气又长长吁出,”既然公主没有名字,总是叫着囡囡,如今倒也罢了,长大没个名字不像样,回头着内务府的拟了名字来看。“
    他怎不知道顾长歌提这个事的意思,只是自己若是多几分心思,倒显得太在意了些。
    顾长歌莞尔,也凑到月卿身边逗着小孩子,不理皇帝,口中却说道:”月卿,回去便要照顾好公主,到时候内务府拟了名字,风光过来,也得神清气爽才行。“
    月卿有些畏惧的看了看皇帝,低声说:”是,民女带着公主,实在是委屈了她,小小年纪便要跟民女一起住在这山上,不知何时才能出去。“
    说到底,月卿其实是被人冤枉的,可当时那情景,也只能事冤枉了月卿才行。
    皇帝心里有几分亏欠,啧了啧嘴巴,总觉得不是个滋味。
    他抬手,让小瓷子过来,吩咐道:”小公主生养在外,着实不易,今日的事情不必叫宫里知道了,“然后扭头对顾长歌说,”你看公主该取个什么名字好?“
    顾长歌手指捏着一枚桃花瓣,粉色的花瓣轻盈无根,随意烂漫,她看月卿说:”你到底是被冤枉了的,如今孩子的名字自己取也算是尽了本宫与皇上的一片心意,可好?“
    月卿知道,顾长歌如此开口,给了自己的不仅是一个给孩子取名的机会,或许是能够让自己与孩子有不一样人生的机会。
    她感激的看了一样顾长歌,又看向皇上,真情说道:“民女不求皇上给民女与公主名分,但求今生公主能快乐平安,若是可以,公主取名平安可好?”
    她这样是在征求皇帝的意见。
    皇帝未置可否,看着孩子,眼神不离开分毫,念道:“平安……好,平安公主这个名字不错,”然后甩了甩手里的串珠,看了看天,“好了,今日出来时间也不短了,长歌,咱们回吧。”
    顾长歌扶着皇帝站起来,月卿在二人面前还是以前宫廷的理解,抱着孩子微微屈膝:“民女告退。”
    回去的路上,皇帝有些沉默,不再只关注着沿途的景色。
    顾长歌也不打扰他。
    只是行到半山腰的时候,皇帝才开口发问:“若没有你的首肯,他们怎么敢将月卿放进来,还吵闹到让朕听到。”
    顾长歌抿嘴偷乐,挽住皇帝的胳膊,撒娇道:“就知道皇上聪明绝顶,瞒不住皇上,”她莞尔,“臣妾呀,虽然在宫里名人照顾着月卿母女,可是到底她们在宫外,那些个做奴才的,拜高踩低,见到没位份的连吃食都要克扣她们。天高皇帝远,一层层安排下来,到她们母子这里还有什么?皇上只瞧月卿身上的衣服,那还是她从宫里带出来的,如今这个天气穿着,有些厚了。”
    皇帝轻轻眯起眼睛,看向太阳:“那为何朕让内务府拟了名字,你反而不肯?”
    “皇上忘了,月卿是犯了错的,若是闹得人尽皆知,那这件事可就说不过去了,”她正色,“再者说,月卿孤身一人,带着女儿在外面,宫里以前曾经嫉妒她得宠的人难免错了主意。皇上,臣妾,是怕她跟臣妾当年一样,被人逼得连个安身之地都没有。若不是皇上给公主起了名字,怕是不过多久,连着公主带着月卿,都不能再见到皇上了。”
    “那些人若真如此心肠歹毒,平安有个名字也好,让他们知道朕还顾惜这个女儿。”皇帝沉吟。
    “就是这个道理。”顾长歌笑。
    二人继续慢慢往山下走去,皇帝突然开口说:“长歌,朕想了许久,觉得如果要立太子,或许逸景并非合适的人选。”
    顾长歌一愣,微笑不语。
    皇帝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你不问问朕怎么想的?”
    “国之储君,臣妾问这些做什么,那都是皇上身后的事了,臣妾不想知道。”她语气中有些厌弃。
    这话倒是不假,她一心善待皇帝,对他每一个孩子都做到如亲生母亲一般,不说慈爱,但求没有伤害的心。她克制自己的一切想法,无论如何不可以对皇帝的孩子下手。只要他们一天叫自己为晗母妃,自己就不可以做出丧尽天良的事情。
    不过储君之位她并非没有思考过。
    逸景成为皇帝,那必然不会与自己善罢甘休,到时候皇后成为真正的皇太后,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压制了她许久的皇贵妃。
    后宫里只能有一个女主人,成王败寇而已。
    可如果是是旁人当了皇帝,顾长歌也会成为皇贵太妃,她还是皇后,但意思就不同了些。
    最好的其实还是逸晨成为太子。
    可是皇帝总记着逸晨的生母是海云,虽然后来逸晨养在自己身边,到底也是一层阴翳。
    她不敢太说这件事情,甚至回避这件事情,是因为她知道,每一个皇帝都是多疑的,天子之榻岂容他人安睡,连想都不可以想,更何况指手画脚?
    看她不肯说,皇帝继续试探:“朕想着,朕虽然不是嫡长子,到底也是嫡子,继承皇位或许逸麟更合适。”
    顾长歌抬头扫了他一眼,青白分明的双眸看了他片刻就知道他眼中有不实,笑了起来:“皇上就如此不信任臣妾吗?您选谁都好,臣妾都是皇贵太妃,您早早封了逸晨个王爷或者逸麾也好,臣妾跟着他们去王府就是。”
    她将话题直接挑明,皇帝脸上一红,有些尴尬,支支吾吾道:“朕也没旁的心思,就是看你事不关己,总觉得你太清闲了。”
    她也不在意,直接怼回去:“臣妾清闲?”
    见她挑起了眉峰,有些不高兴,皇帝讪讪不语了。
    回了宫后,顾长歌只字未提遇到月卿的事情,并且派人多派人手去保护月卿,十分担心有人嫉妒她。
    皇帝问她的时候,她只说了一半,另外一半在肚子里说不出来。
    不是害怕有人陷害月卿,而是真的有人想要了月卿的命。
    她甚至都查不到到底是谁要如此对待月卿。
    月卿在后宫多年,不言不语不争不抢,若不是为了自己,她是不肯与汪千赫夺宠的。
    也怪自己当初思虑不周,只想着女子私下里的龃龉了,忘了到了一定程度,这些事情都会被抬到明面上。
    这个时候不能弥补太多月卿的感受,但月卿私下里托人来信说过,她十分感激皇贵妃,若不是皇贵妃,她今生都不会有这个女儿,这个让她宁愿搭上自己性命去保护的小生命。
    顾长歌怎能让她搭上自己的性命。
    所以才有了这次的春游之行。
    她如今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办完,那就是昏昏沉沉时而病着时而健康的皇后娘娘。
    淑贵妃第二天一早就第一个到了景仁宫给顾长歌请安。
    零零碎碎说了会话,提到坤宁宫的那位娘娘,她有些可怜道:“听说吐了好几次了,身子骨是彻底不行了。”
    “当年她用一瓶毒药,让乔柳双害的满宫里多少人中毒,”顾长歌冷漠开口,“这点苦头都受不住,怎么当得皇后娘娘之位呢。她踩了多少人尚未,多少人命丧她手。”
    说完这话,顾长歌一愣,伸出自己白皙的双手,怔怔看着,忽然道:“本宫回宫后,似乎也不是那么白璧无瑕的样子了。”
    淑贵妃抿嘴,无可奈何的靠近她过来,一把摁下她的双手:“许多事情都不是你做的,我又少做了多少呢?在后宫里,不害人就会被人害,谁都不能独善其身。”
    窗外有一声嘹亮的鸟鸣,有宫人打扫院落的声音。
    “那就……按计划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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