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棠那时候已经大概知道魔域是个什么地方,她没有不顾自己的命滥好心地带上所有人走,她只问了哪些人有自保能力,并且愿意和她一起出去找资源。
    因为云棠不愿意待在一个地方饿死。
    她纠集了一群人出去寻找资源,一行十多人中,云棠最先适应魔域。那时候她只会一套碧海潮声剑法,还不会第十二招和第十三招,但是,在几日的生死搏斗之中,第十二招和第十三招便被云棠摸索了出来。
    她杀死那些前来找麻烦的魔域人,渐渐连噩梦都不会做了。
    她以为,她已经蜕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魔域之人,手上沾满鲜血,杀人不过头点地。
    直到有一日,曾经因为云棠的队伍实力太弱而另谋高就的修士跑回来找云棠,她说另外那只队伍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她才刚来魔域没多久,她适应不了。
    她请求云棠让她重新加入云棠的队伍,云棠的队伍需要有实力的人,而她需要队友。
    这种强强联合的事,云棠答应了。结果,不出一个月,那个人就在所有人出去找资源时,将另一个队伍的人引来冲云棠动手。
    云棠左手右腿全部中剑,濒临死亡,那女修这才说出真相,她之所以回来,就是因为看中云棠队伍中的资源,否则,谁愿意再回来?
    那女修得意洋洋,嘴角泛起快意的弧度。
    云棠知道她也就这么点娱乐活动了,毕竟每天除了杀人就是被杀,唯一的娱乐活动不就是踩人找到优越感吗?
    云棠看着那人的笑,当即才明白她算什么魔域中人,眼前这个人才是天赋异禀,入乡随俗。不过,也是她自己蠢,那人已经抛弃了她的队伍一次,双方就是敌人,她居然还会信她一次,以至酿成大祸。
    任何会让自己受伤的因素,碰到一次就够了,云棠从那时候起就发誓,从那天开始,她绝不允许自己在同一人身上被伤害两次。
    无论对方真心投诚还是假意投诚,她都不会再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之后,云棠丢下资源逃走,等她养好伤后,千里奔袭,把那女修和她的队友全部斩杀,自此,她才成为一名真正的魔域中人。
    现在面对云河,云棠也是一样的态度。
    伤害一次就够了,真要等到被戳到心肝脾肺肾全都痛一次,没了半条命才知道警醒?她要是那种人,头都被魔域中人打掉了。
    云棠心想,云苏氏等人应该会觉得她没良心,但那又如何?
    从她掉下魔域那一刻开始,有良心就该死。她从魔域里爬回来,已经努力找回正常的自己,但也许这就是命运无常,和献魔人的命运一样,之前在太虚剑府努力想做个正常人的事,就像是一个碎裂的梦。
    他们都该清楚,他们早就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无论是性格,或者原来的情感早已被替掉。曾经的他们,早就死在掉入魔域的第一天。
    云棠非常清醒,她不顾云河的追捕,甚至无论云河说什么,她始终都冷着脸奔走。
    云河越来越气,再也不愿意忍下去,弯弓搭箭,朝着云棠脊背射过去:“逆女!你实在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这一支箭射出,带着浓重威势,眼睛都气得微微发红。
    “你的命都是我给的,你现在犯错,不知悔改还敢对我出手,今日我就拿了你的命!”云河呵斥,反正一个续魂灯他又不是用不起。
    云棠这么倔,再用温和手段肯定不行。云河现在想的是,哪怕这一箭射出,云棠真会死,他也可以用续魂灯把她救回来,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这么倔?
    箭支破空而来,云棠百分百确定,只要她中此箭,必死。
    前方是高高的悬崖,此处是一个峭壁,云棠前面看起来是绝路,她回头看了云河一眼,纵身一跃,朝着峭壁直直跃下去。
    雪色的衣袖被山风吹起,云棠的一处袖子上满是鲜血,她的黑发扬起,像一只断裂的蝴蝶,从悬崖上直直坠落。
    云河万没想到会如此,眼前的一幕几乎让他心脏骤停。
    别人不知道,但是续魂灯主人云河知道,续魂灯想要救回一个人,必须要那人尸身完整,云棠如果掉下去,死在悬崖底下,连尸骨可能都没法好好保存。
    ……这样一死,就是真的死了。
    为什么?云河这时候才真的慌乱起来,为什么云棠宁愿跳崖,也不愿意回头?
    现在的场景有些熟悉,云河好像经历过,他现在慌乱尤甚,好像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到底是自己女儿,云河刚才的确被她气得恨不得杀了她,但那是建立在能救回来的基础上。
    现在,云河先给自己凝结好一个防护罩,用手去抓云棠的手,不让她掉下去。
    他一掌抓到云棠的手:“棠棠,和爹上来!”
    云棠当即面色扭曲,云河抓住那只被他戳出血洞的手了!
    她心想云河这个悲痛惊愕的表情也太奇怪,她跳下去是为了求生,继续待下去才是找死。云河为什么会觉得她跳下去才是死?难道一直要杀她的人不是他?
    云棠忍不下去:“傻逼,放开!”
    她一旦不接受云河是她爹的设定,就膨胀得觉得她是云河的爹。云棠觉得云河这个表情膈应,要是幸灾乐祸的表情她倒觉得还好,把她手戳了几个血洞后露出这种愧疚伤心的表情,她觉得奇奇怪怪。
    云棠声音娇美,这还是云河第一次听到她冷漠薄怒的声音,她在叫他什么?
    云河嘴唇哆嗦:“你叫我什么?”
    “我叫你傻逼,没听到吗?”云棠毫无心理障碍地提醒云河,他们都这个关系了,恨不得你死我活,她身上还带着云河给她戳出来的血洞,云棠找不出自己再对云河以礼相待的借口。
    云河只觉得今日的事情发展得太奇怪,一天之内,他只做了一件事,想废云棠魔功,便经历了云棠这么大反应的抵触,不只是叛逃,她还丝毫不尊重地骂他?
    云河之前可从没听过云棠骂人。
    云棠那只手都快被云河捏废了,她面色微冷,不再多说,顿时将长剑抽出,对着云河的手臂斩去。
    既然云河不放她的手,就把他的手给留下来。
    云棠的剑意非常锋锐,她出手时一点情面都不留,哪怕是云河,也不由得一闪,那只手当即一松,云棠紧接着掉下去,云河的手臂被长剑划破,深可见骨,正往下滴着血。
    这个场景……云河脑中灵光一闪,他知道这个场景为什么熟悉了。
    之前,云棠掉进魔域的裂缝,是当着他和妻子的面坠下去的,魔域的裂缝里满是罡风、煞气,黑色的魔气浓浓翻滚,如有实质,底下如有怪兽咆哮,光是听起来就让人发怵。
    云河当初也是这样一直拉着云棠的手,不让她掉下去。
    但是魔域的吸力实在是太强,云河只感觉往下越来越重,他快要拉不住,整个人都要跟着陷进去。
    “爹,你放手吧。”那时候的小云棠泪眼迷蒙,“爹再不放手,爹也会掉下去。”
    云河不想放手,小云棠啜泣几声,从袖子中拿出惊羽剑,对着自己的袖子一剑刺下,“撕拉”一声,云河手中一空,小云棠直直掉下去,他只来得及捞到惊羽剑。
    那时候的云棠也是这样,一剑刺出,只为了掉下去。
    只是,当初她是为了不连累父母,宁愿不顾自己的生死。
    如今她是为了摆脱自己,不惜砍掉他的手臂?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云河的心如遭重锤击打,他还想追下去时,云棠手中的银针齐齐射出,每根银针都没刻意避开死穴,朝着云河刺来。
    云河只能避开,云棠顺利掉落下去,她心情飞扬,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恨不得在空中旋转几百度,高兴地扑通掉到悬崖底下的水潭里。
    “云堂主、云堂主……”云河还不肯接受这个事实,眼前的场景和过去的场景重合度实在太高,云棠曾经掉下去过魔域一次,后面活着回来了,又再度当着他的面掉下悬崖。
    为什么会这样?
    “云堂主。”仅剩的躲过马尾毒蜂侦查的弟子匆匆赶到这边,他看了看云河,看了看底下的悬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这……他该说恭喜云堂主成功清剿叛徒呢?还是该让云堂主节哀顺变?
    那弟子想了想,还是什么都不说:“……云堂主,大事已经告成?那,我们回去了?”
    云河眼睛微红:“底下是什么?”
    他指着悬崖,那弟子道:“这悬崖底下有一方水潭,但是我们不能再去,那水潭便是我们宗门里吃的井水的来处之一,之前魔域之所以能在井水里下毒,便是从山下下来,流经这个池子,现在这个池子非常危险,估计有魔域人把守,我们不敢下去。”
    云河的心更痛,许是他的表情有些沉痛,那弟子安慰道:“云堂主不必忧心,既然云堂主说云师妹是因为和魔域有染,这才叛出宗门,也许……魔域的人不会杀掉她?”
    这话说得这弟子都不信,他也有些不能理解云堂主怎么那么悲痛。
    ……刚才把人逼着往这边赶的不是他?
    这弟子想了想,大致懂了,云堂主估计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再铁面无私,逼死亲女儿的事情也会受人诟病,虽然他们现在非常喜欢苏师妹,不怎么待见云师妹,但是,云师妹好歹占据亲女的身份。
    这弟子不觉得云河会有多伤心,也就没安慰,搀扶着心如刀绞的云河回去。
    太虚剑府内。
    玄容真君正在给苏非烟治伤,续魂灯能保住苏非烟魂魄不散,但是苏非烟肉身渐渐死去,需要同源的灵力保持她的肉身有灵,这么个繁复的工作,只有玄容真君能做。
    他一边尽心给苏非烟治疗,一边想着今天有些暴躁的云棠。
    ……玄容真君发现自己无论怎样,都讨厌不起云棠,哪怕她犯了大错。这等感觉和对苏非烟的应当不同,对于苏非烟,玄容真君相信她能改好,能变得非常优秀。对于云棠,玄容真君知道她个性坦荡,非常可爱,但是……脾气非常倔,她能不能改,玄容真君真没把握,或许是他潜意识里便觉得自己对她无法下重手约束。
    玄容真君等着云棠回来,云河去找她,玄容真君非常放心。
    然而,不一会儿门外的步履匆匆,玄容真君看见一个巡逻弟子拿着剑,似乎是要回去休息。
    事情解决了?
    玄容真君问:“棠棠呢?”
    那弟子见是玄容真君,玄容真君在整个修真界都是天才,蜚声于修真界,自然受人敬仰,那弟子沉默一下:“云师妹已经伏诛。”
    玄容真君皱眉,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的声音一下骤冷:“你说什么?”
    那弟子道:“……这,弟子也不大清楚,只听说云师妹要么死在了悬崖外的积水潭之中,要么是被魔域的人给带走了,之后我们放了一些训练有素的水蛇下去查探,什么消息都没传回来。”
    玄容真君脸色冰冷,立刻站起身来,就要往后山赶去。
    这其中是否有其余误会?玄容真君不觉得云河——也就是云棠亲父去找她,她还能被逼到那等地步。
    玄容真君走出门外,正看到失魂落魄的云河,以及到处张望的云苏氏。
    玄容真君走过去:“棠棠在哪儿?”
    云苏氏也好奇:“对,那个蹄子呢?你不会让她跑了吧?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你别惯着她,宠着她,她就不是个……”
    玄容真君不想再听云苏氏的絮叨,他重复一句:“棠棠呢?”
    云河脸色疲惫:“真君……我……”
    云河正要组织语言时,一声仙鹤长鸣,从半空中盘旋而来,鹤阳子站在仙鹤背上,看见自己这宗门乱糟糟,心里咯噔一声。
    他跳下仙鹤,同样询问:“云棠在哪儿?”
    鹤阳子是火急火燎赶回来的,谁能想到老祖宗会忽然找他?他当即吓得马上把其余事情扔给别人,马上赶回来。
    鹤阳子看云河这神色,不由皱眉,心底浮起不好的预感。
    第53章 重返魔域一
    夜色浓厚,太虚剑府廊下点着暖黄色的宫灯,氤氲出温暖的光晕。鹤阳子身上还沾着血气,他从和魔域对抗的前线奔赴而来,目光落在脸色沉痛的云河以及有些慌乱的云苏氏身上。
    鹤阳子渐渐蹙眉,他平素里性格不错,之前在山中日复一日的练剑时光磨练了他的性子,云河等人很少看鹤阳子这么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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