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来了一段小插曲,甄钰回到家将近六点钟,家里挂上灯,白底灯箱上写着小宝弟、金素、花梅叁个名字,今日回家便遇到姆妈敞门接客,真不凑巧。
    两扇大门半掩着,里头没有锁上,一推门便打开,防宅猫儿四脚梢天,在干爽的台阶上打呼噜,听见推门声,吓得它一个翻身窜进屋里头。
    金素红艳的嘴里吸着一只兰烟,烟雾合着湿气上荨,速度慢悠悠的,看到甄钰回来的时候她白洋洋的瞳孔明显缩了一下,等晃过神,她赶紧掐了手头上的烟。因为甄钰不喜欢烟味。
    姆妈还在睡觉,只有几个脸上带着浓妆娘姨,堆堆坐在檐下一边碰和,一边嬉着嘴角把前几日和客人在床上的事儿拿来堆堆讲,她们身上带着什么翠玉手镯、白玉戒指、银制长命锁的物什,一有动作,和着牌声啪啦啪啦的响个不住。娘姨见甄钰突然回来心里只道奇怪,心照不宣闭了嘴不再讲那些令人耳热的事情,换了另一个话题说:
    “听说干酒行段家,酒出问题了。”
    “啥子问题?这么大的事儿打哪儿听来的?”
    “我前些时候代姆妈到顾家出局时无意听见的,把顾老爷的肚子喝坏了,可把段家吓破了胆子,连忙挈礼上门去道歉呢……”
    里头的烟味浓,甄钰开了门一直未走进去,就立在檐下,隔着天井听她们的对话,坐在金素身旁的花梅忽然把嘴对着甄钰,似笑非笑道:“公学不是下个月才放假吗?又逃课了?”
    金素是所有娘姨里相貌最惹眼的,腰上就束一条百褶绉裙,上身穿着一件簇新的粉缎地皮球花宽袖短衫,不扣衣襟,把里头的鲜色肚兜儿露出一截来,肚兜儿小,胸前两团鼓蓬蓬的东西呼之欲出,脖颈上有齿痕,看颜色尚鲜浅,应当是前不久与客人厮混时留下的痕迹。
    甄钰坐的黄包车篷子坏了,柳丝雨随了她一路,衣服湿濡贴身,裸露在衣服外的肌肤也是湿濡的,等烟味散去,她无视屋檐下的娘姨,进了大门径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微微湿濡的衣服贴在身上黏糊糊,不是很好受,甄钰将头微微一沁,鼻端绕一股泥土和花香,她边走边脱开身上的衣服,消失在姨娘眼眶里的时候,上身脱得只穿了一件栀子花色的肚兜,肚兜的边边角角有些起毛,是一件旧肚兜。
    等甄钰消失在眼前,花梅翘起一条腿,她穿了一件水绿缎地的衬衣,脚一抬,裙短不能掩住脚踝,半截小腿便露了出来。
    花梅小腿生得均匀,洁白无毳,金素娘姨见了手痒,凑过身去摸了一把,手上摸着花梅的腿,其她娘姨见状,早已经掩羞面自去。
    金素摸着美腿,嘴上夸着甄钰道:“大囡囡生得好啊,前后有肉,叫名十七岁,也到接客的年龄了,大囡囡那地未经人事儿,不知到时候是哪位老爷来。这些时日来的老爷,物件儿都小,我们也就罢,毕竟经了人事儿是大先生,小先生要开苞啊首择伟器才是,但太大了也疼。”
    花梅拍开金素娘姨的手,换一条腿翘起,道:“你又知大囡囡还是闺体吗?你瞧她这半年里,胸前两团东西大了多少,那肚兜儿都裹不住,没准她自己早就找好老爷了。”
    金素继续摸,缘腿内侧摸向散发幽兰香的股间,不答花梅的话,自言自语说:“但债务也快还清,姆妈应当不需大囡囡接客讨生计吧。”
    金素在心里想,想姆妈应从未有念头让甄钰出局接客,否则不会付学费让她上学,从初等学堂一直念到大学堂。
    “倒勿是……”花梅清明的眸子,在冰冷的指尖隔布刺隐私之处时慢慢变得朦胧带光,她压着嗓音,喘道:“说起来这大囡囡倒也是可怜,二囡囡也可怜,若二囡囡没死……”
    还没说完话金素突然间收回手,抹着丹粉的眼角直横向花梅,送去一记冷冰冰的眼神:“小心嘴巴子被人撕烂。”
    甄慈两个字就是一把火烫的刀子,不能在蓝桥,尤其是姆妈小宝弟与甄钰面前提起一个字儿,提起来不啻是剜人心窝子,花梅说完话也是一惊,捂住嘴左右转着头,慌张地确认四周有没有人,确认这天井院里只有她和金素,她呼了一口气,道:“还好还好,没有人在。”
    金素望着甄钰消失的方向,岔开了话题说:“二囡囡的忌日也快到了,大囡囡是回来祭拜的吧,以她的性子,不会随姆妈一块去,定又和从前一样,自己偷偷去偷偷回,也不知她身上还有没有钱。”
    ……
    前些时候定有娘姨带恩客在她屋子里做暧昧的事,那股不舒服的味道留在屋子的每个角落,床也是狼藉不堪,半挂半落的绣帐,满是皱褶的被褥,混着汗味与香水味的枕头上还有几根头发,甄钰皱起眉头推开一扇窗透气。窗子一开,一派的粉色光景,迎面扑来一股花香。
    她的房前种着榆叶梅,二月份的天开得正好。
    抬手折下一枝榆叶梅,枝上的花儿不多不少,恰好有十朵,有盈盈欲笑的,也有自然垂枝,腼腆羞涩的,甄钰点点淡黄的花蕊,唱:“月光光,照地堂……”
    未毕,壁上的自鸣钟指到六时迟钝地响了几声,甄钰把手中的榆叶梅搁在窗沿,吃了一片安神药水,不顾床上的狼藉躺下去,眼皮子一闭,迷迷糊糊进到梦中。
    二月的天黑得快,天一黑,金素的恩客来了。
    那恩客叫程酒,是做米行的,叁十六岁,比金素大了叁岁,出手阔绰,来这儿除了吃烟吃酒,还寻金素做点沾皮靠肉的勾当。
    程酒大半个月没来,一见金素搂着她就浓浓亲个嘴儿,说:“前几日在东洋茶馆里找了几位倭女吃烟吃酒,倭女在床上骚发的很,好生无趣,还是你这儿好,七窍玲珑,小嘴儿甜,那牝儿也紧,耐钻的很。”
    程酒的手正往下走,金素故作娇嗔推开他,掠掠鬓发,送上烟茶二事,说:“程老爷跳槽还与我说,我听着,心里是醋溜溜的了。”
    程酒岔着腿在床上吃烟,嘴上吃烟。金素单手端了一个圆盘过来,里头放了一团瓜子、一团核桃和一团蜜饯,程酒大吸一口烟,边吐着烟边笑,从兜里掏出钱放上去,耗费不赀也是无关痛痒的态度:“你还学那长叁书寓的规矩装干湿、敬瓜子呢,如今那些地方规矩都不多了,你们野鸡都成以往的长叁了?别端着了,今日爷是来和你白相相的。”
    金素收下钱,开始解上衫,程酒眼儿不转看金素把短衫肚兜解下,露出两团白晃晃的东西来:“我们这些人干的是零碎嫁勾当,不常开门,开门就是缺银要还债了,便就要程老爷多在这儿出些血,别跳槽去长叁幺二哪儿做先生,也别去东洋茶馆找倭女,在我们蓝桥当个丹阳客人,冷落我们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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