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刘家就没有瑾俞家那么的温馨了。
    大家把二丫送回了刘家,一日两餐的村人还要赶回去做饭,刚刚热闹看过了,不能再留下来继续看,还是有点意兴阑珊的遗憾。
    不过二丫这杀了人还能好好的回家,这事就像一滴水滴进了油锅,炸了,往后的村里恐怕安静不下来。
    将近二十天死气沉沉的刘家,终于除了之前的哀嚎外,多了一丝活气,这会儿菊花婶正中气十足的在骂人,瘦骨嶙峋的二丫畏惧的紧紧抱着自己的肚子缩在那里。
    “你好狠的心呢!自己丈夫都吓的了手,你怎么就不把自己家人打死了呢?还有脸回来,就不怕午夜梦回被强子索命吗?”
    菊花婶的指头都要戳到二丫脸上了,二丫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菊花婶顿时怒火中烧,肥短的手一下就拧上了二丫的胳膊上。
    “我让你躲!让你躲!要不是看在你肚子里那块肉的份上,我都想拿刀砍了你给我家强子偿命……”
    被关了将近二十天,二丫浑身上下的肉都缩水了一圈,那菊花婶又是下狠心的揪她,力道大的让人怀疑手臂上的肉要被揪下来。
    二丫疼的发抖,可一句反抗的话都不敢说出来,默念着自己是回来赎罪的,为了那个懦弱无能的父亲赎罪。
    “自从你进门一年多,你说你都做了什么了?强子维护你,脏活累活不让你做,回头你一棍子就把他打死了。你的心恐怕是黑的吧?啊!自己男人都下的了手……”
    没有听到二丫的痛呼声,菊花婶心里更加怒火,拧着二丫的手还坏心的转了一圈,面容狰狞的不停叫骂。
    “婆婆,我错了。别打……”
    二丫又累又饿,现在又怕菊花婶一怒之下会动自己的肚子,忍不住开口求饶,声音嘶哑的不仔细听都听不见。
    “打死你都难以出我心头的恨!你居然还敢开口喊别打,你用棍子打强子的时候,可有想过他会疼……”
    菊花婶这会儿听了二丫求饶的话,心里的火一下又窜了起来,左右二丫有没有嗷嚎她都看不惯。
    想她捧在手心里的儿子,就是这个女人用棍子好好的打死,这火气就熄不了。
    二丫不喊了。
    强子被父亲那一下打到,甚至连一句遗言都没有来得及说,纵使不是爱的骨血里,二丫的心也抽疼。
    强子死的冤。
    但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她不能把养育了自己的父亲送去砍头。
    咬牙忍着婆婆那一下重过一下的打,只死死的护住肚子,那里是强子留下的希望,她不能让他出事。
    “好了!别气了,菊花你去做饭吧!”
    刘二柱从村头回来仿佛去了半条命一样,这会儿瘫在家里那把破竹椅子上歇了好一会儿,自己婆娘气也出的差不多了,便虚弱的缓缓开口。
    “呸!灾星!我好好的家都被你毁了,现在你也别想好过!”
    菊花婶在任何人面前都浑,都泼辣,但对丈夫刘二柱那是一个言听计从,否则那天夜里也不会出了那样的事。
    刘二柱发话了,菊花婶只好不甘心的戳了一下二丫的额头,转身气哼哼的去煮饭。
    菊花婶一离开,二丫浑身的力气都泄了,摇晃的靠在墙上歇了口气,整个胳膊疼的她不敢触碰。
    “二丫,出了这等事,你能活下来是你命硬了。”
    刘二柱冷眼看着缩在墙角的媳妇,消瘦的脸上看不出多少表情,但眼里的恨意明显。
    他不是冲动泼辣的菊花婶,再加上长年病态,那眼神看人比菊花婶的打更让人不安。
    二丫只是怯怯的抬头看了刘二柱一样,里面恐惧的低头,相比动手动脚的婆婆,这心机深沉的公公更可怕。
    “我的强子因为你而死,你既然回来了,那就担负起他应该负的责任。”
    刘二柱重重的喘了口气,压下心头的恨意,才再次开口。
    “你记住了,你欠我刘家一条命。一命换一命,你以后在家里就如你所说的一样,就是回来赎罪的。”
    二丫懂了。
    刘二柱这意思就是说,她以后再也不是二丫,只是来刘家祈求赎罪的罪人。
    “我记住了……”
    声音轻的好像要淹没在雨后的黄昏里,二丫知道从那一夜刘强子倒下后,她的世界就变了。
    那个消瘦的臂膀可能不是很有力,但是在嫁给他的一年多以来,她也曾经因为他的偏袒小小的幸福过,现在想起来,遥远的就像上辈子的事。
    “记住就好。回你自己屋去收拾一下吧!强子走了,你婆婆心里有怨,这些都是你应该受的。”
    “是。”
    菊花婶乒乒乓乓的做了晚饭,半锅糙米粥,家里本来就没有多少粮食,现在吃的是上次大家送的,现在又多了一个嘴巴吃饭,还是杀自己儿子的仇人,要给仇人吃饭她不甘心。
    搅着搅着锅里的粥,菊花婶脸上一凉,伸手抹了一把。
    再是泼辣不讲理又怎样?
    她也只是一个失独的母亲。
    所以晚上二丫也只得了把碗粥水,里面漂浮这几粒炸开花的糙米粒。
    昏暗的堂屋,就着外面暮色的余晖吃了饭。
    伴着菊花婶骂骂咧咧声,二丫喝了那碗粥水,哪怕一点都不顶饱,她也毫无怨言。
    刘二柱又说了,二丫现在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肚子里有了刘强子的血脉,那是她的保命符。
    要是没有孩子,她也就不用活了。
    活着比死了难受,但她还是要活着。
    捧着碗站着堂屋里,泪眼朦胧中,餐桌前那病恹恹的,就剩一口气的人,还有那骂骂咧咧,眼睛还有点红肿的妇人,这都是她的责任。
    翠花婶不放心来了一趟,看见也有二丫一口吃的,不好多说什么,留下一篮发芽的红薯回去了。
    村里多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大家都竖着耳朵倾听,可从头到尾只有菊花婶一个人在那里骂人,别的声音没有。
    当终于可以伸开手脚躺在床上的那一刻,二丫闻着鼻息间熟悉的味道里掺杂的霉味,忍不住落泪。
    空空的榻上,再也没有那个人霸道的作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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