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生机勃勃的时节,也是一个多雨季。
    瓢泼大雨已经下了两天,瑾俞趁着刚刚雨势小了一些,出门去河边割了一筐猪草回来,没想到在门口看见刘杰昌。
    “你怎么来了?”
    顾不上自己身上被雨打湿的狼狈,瑾俞抹去脸上的雨水,无比惊讶的问。
    “瑾叔在家吗?”
    刘杰昌的眼睛跳过瑾俞被雨水打湿的脸,望向院子砖瓦房旁那座矮小的土屋,微不可见的皱眉,不答反问。
    “我爹在的。你今天怎么过来了,下这么大的雨……”
    眼前的男子还是平常去镇上读书的装扮,身穿一件青色长袍,满身的书生气,骨节分明的手上撑着油纸伞,没有劳作痕迹,非常干净。
    瑾俞下意识的缩着自己满是黄泥的脚,局促的追问。
    发现那样只能让自己脚边的水变得更加浑浊外,没有任何遮掩的作用,只能尴尬的站在那里。
    七天后就是她们成亲的日子,按照规矩现在是不允许见面的,但刘杰昌来了,瑾俞还是忍不住看向他清瘦的脸,那张脸总是一派淡然从来没有更多的表情。
    两人的视线对上后,瑾俞立马羞赧的低头。
    “我找瑾叔有话说。”刘杰昌冷淡的回了一句。
    在瑾俞低头的瞬间,错过刘杰昌扫过来的那眼神,冷漠中带着浓浓的嫌弃。
    “哦!那你进去吧!”
    瑾俞轻轻的回了一句,而刘杰昌早就不耐烦的越过瑾俞,进了那个土屋。
    看着那不算宽厚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瑾俞才提着背篓把青草送到厨房,再回来屋里传来父亲的怒骂声。
    “刘杰昌!做人要厚道!我清清白白的女儿许配到你家,七天后就要成亲,现在你来跟我说退婚,毁我女儿的名声!糟践她!你还是人吗?”
    “实话告诉你吧!林家答应以后就在镇上买个房子给我,还有一笔丰厚的嫁妆资助我读书。有这样的大好前程在,你们不能耽误我的光明前程,我也不想错过这次机会。再说,瑾叔你就准备让瑾俞带着这些破烂嫁给我吗?”年轻的声音带着深深的鄙夷和不耐。
    砰!
    一声闷响,接着是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顾不上这些话自己不能听,瑾俞急忙抬脚就进了屋。
    果然屋角堆着几天后要用的嫁妆,红漆木盆,红漆水桶,等物已经滚落到地上,刘杰昌穿着千层底的脚下,还踩着一个百子千孙桶,满脸的戾气。
    “刘杰昌!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瑾俞上前按住父亲握着拐杖想要打人的手,强忍着委屈泪水问。
    “别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看着我!将来有朝一日我若金榜题名,就你们这样痴傻残废的亲戚,就你这样粗鄙不堪的女人,我能带得出去吗?”
    刘杰昌不屑的扫了一眼这逼仄的土屋,再嫌弃的看向瑾俞父女,没有见到瑾俞的母亲,但不妨碍他埋汰人。
    “你……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瑾昌明颤抖着手指着道貌岸然,实则唯利是图的刘杰昌,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桩婚事是当年刘杰昌父亲在世的时候定的,刘杰昌父亲和瑾昌明原来就是一起长大的好友,刘杰昌十岁那年父亲过世了,临终前把孤儿寡母托付给他这个未来亲家。
    这些年因为定亲的原因,也因为这句承诺,瑾昌明不管自己过得再怎么苦,总是竭尽所能的帮刘家,这一帮就是六年。
    自己半年前没有受伤砸坏腿,这刘杰昌端着读书人的酸腐样,还算是恭恭敬敬的对自己。
    可眼下这嚣张的态度,显然是要翻脸不认账,倒打一耙把以前的所有一切抹去,真真就是一个白眼狼。
    枉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
    “你把女儿嫁给我,不就是想让我连你们一块赡养吗?我告诉你,没门!”
    “谁稀罕你养了!别忘记了,这些年都是谁在接济你!”
    看着刘杰昌丑恶的嘴脸,瑾俞总算是明白这刘杰昌今天为什么要在这样瓢泼大雨的时候来。
    若是晴天白日朗朗乾坤下,他这做派被好事的人一瞧,估计他读书人的脸就丢尽了。
    “就那每次的半斤米,一尺布,也算是接济吗?”刘杰昌不屑的道。
    “连续六年的救济,隔三差五的给,这些还不够吗?白眼狼!”
    瑾昌明气极,忍不住骂道,瑾俞感觉到父亲发抖的手。
    “爹!您别气!好在我没有嫁过去,这都是我的福分。”
    拍拍父亲的肩膀,瑾俞看着满脸狰狞的刘杰昌对父亲道。
    “哼!当年我年少无知,被你们硬塞了这门亲事。如今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根本就是满肚子的算盘。我告诉你,想都别想!今天的婚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
    刘杰昌一听瑾俞这话,立马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了,嘴上的话语是更加不客气,颠倒是非,娶瑾俞好像他比谁都冤一样。
    “够了刘杰昌!退婚就退婚!这么多年来我爹救济你家,供你读书就当喂狗了。婚书拿来,从此嫁娶两不相干!”
    漫天的雨幕下,一声炸雷照亮屋里浑身狼狈的女孩,收起青涩的慕艾之情,挺直腰板伸着她因为劳作,比平常女子粗糙又布满血痕的手。
    细雨蒙蒙缠缠绵绵又下了几日,在三月初八这天,终于是放晴了。
    村里刘家在办喜事,娶的是镇上的林大户之女,杨柳镇上的一镇之长。
    山里人对大山外面的事物总是格外的膜拜,镇长在他们眼里可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堪比县太爷了,一大早满脸喜庆赶着去帮忙的人络绎不绝。
    经过安安静静的瑾家时,根本没有人记得今天的新郎,就在几天前还是瑾家的未婚夫婿,世人一贯捧高踩低,哪怕是想起估计也是一顿讥讽。
    谁叫瑾家这外来户的风光,在瑾老爷子过世这么多年早就荡然无存,现在的瑾家二房一门痴傻病残都是累赘,根本和镇上的林家没得比。
    瑾俞挥着大棒子捶打着手里的麻衣,对岸上喜气洋洋经过的人们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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