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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是别人的铺子,就算真的有人选,江敬武也不好置喙。
    见女婿面露难色,太傅捋了捋胡子,说道:“那便依你所说,找些个信的过的人来打理。”
    “我不常在沬州,就辛苦你一些。”老头在那套路他,“等会儿我将地契也一并交给你,若要用钱,就从账上支——你只管帮忙盯着,盈亏由我自负。”
    此话一出,子侄们就坐不住了,七嘴八舌地抗议了起来。
    无非就是小周氏先前说的那一套。
    除了标榜自己多么尽心尽力,对太傅多么忠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就是在诋毁江敬武。
    一会儿功夫,江敬武就被他们从头发丝到脚后跟地给骂了几十遍。
    “姑父,你又不在沬州,怎可把铺子交给一个外人?若他有二心,恐怕就算咱们在,也拦不住!”周大说义愤填膺道,“您若觉得咱们经营不善,大可打骂!之后,咱们想办法把营收做上去就是。”
    周二也连忙附和:“十几年了,这些铺子多少也有咱们的心血,哪能两句话就把咱们踢出去?姑父,你可莫要受人教唆,伤了咱们一家人的和气!”
    小周氏和她姑姑两个,在旁不吱声。
    周游的胖手在脑袋上抹了一圈,也弱弱地说道:“姑父,铺子偶有亏损,也在情理之中的嘛。您若觉得咱们有哪里做的不好,只管说,咱们改就是了。”
    “怎么改?”太傅问他。
    胖子微微一愣,看看大哥,又看看江敬武,让姑父给问住了。
    开玩笑,他要知道怎么经营,这几年还会亏钱?
    眼看着窟窿都快填不上了,账面才会越来越难看,不然,哪能让江敬武一眼就瞧出问题?
    “你看看,这是我不给你们机会吗?”太傅冷笑。
    “再这样下去,莫要说给我养老了,不让我给你们擦屁股都谢天谢地。”太傅道,“而且,你们真觉得,别人是贪你这几间铺子吗?”
    同样是面对着利益,看看江敬武是怎么对待的,再看看这些人……
    “人家刚刚都说了,你们把铺子祸祸成这样,白送给他,他都不乐意要。”太傅冷哼,“你们还好意思这样急赤白脸地争?”
    几人让他说的面上难看。
    “再说一句你们不爱听的话。”太傅一点面子也不留给这些白眼狼,“这是我亲女婿。论关系,他更近些,论能力,他也强些,论人品……都不用我来说了,到沬州城打听一下便知。”
    竟然是大表姐的夫君?
    众人愣了愣,先前便听小周氏说,大表姐回来了,让他们谨慎着点儿。
    几个子侄还以为,大表姐离开了二十年,恐怕早已沦为了无知妇人,根本不足为惧。
    没想到,大表姐过得,远比他们想象得要好,甚至还有个这么不显山不露水的夫婿!
    这可该如何是好?
    “姑父,您这可就过分了。”周三姐见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当即凶相毕露,“好歹咱们也给你看铺子看了十几年,您岂能说收回就收回?”
    太傅让她给气笑了:“我的东西,我自然想给谁就给谁。”
    老头说:“总不能在你那放了几年,就成你的了!你若真想仔仔细细算清楚,也行,反正我不怕麻烦。”
    十几年来,他们靠这些铺子挣了多少银两,他们比谁都清楚。
    老头较真儿起来,一般人可扛不住。
    若让他们把这些年贪的钱全都给吐出来,那才真是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罢了。”周大沉沉叹气,摆出一副受了委屈的表情,阴阳怪气道,“咱们这些旁支,如何能跟亲生的相提并论?姑父想怎样,就怎样罢!”
    说完。
    就想起身离开。
    “等一等。”方才一直没有说话的江敬武突然开口,“诸位离开之前,是不是得把真账交出来?”
    周大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回身指着他:“你少得寸进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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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差不多就行了。”江敬武真是懒得和这些人打交道,无奈地说,“赶紧把真账交出来,亏空的部分想办法填补填补,咱们大家都好交差。”
    太傅主业是教书,其次是在朝堂上和人吵架,对做生意这一套完全没经验,江敬武一说,他才反应过来。
    ——通常,像周大这种不安好心的人,会准备真假两册账簿。
    一册是假的,用来应付东家和逃避赋税,一册是真的,主要目的是看自己还能贪多少钱。
    他们把真账藏起来,到时候江敬武接手了,还是得重新盘点,但那会儿他们都已经找不到人了,若有亏空,可就得由江敬武来填!
    人老头本来是好心,嚷嚷着要把财产留给他。
    但让这几个蛀虫一搅合,反倒成了在给江敬武制造压力。
    江敬武若不接手,或许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图个清净了。
    可老头非要把铺子给他,他自然就不能让这些人随随便便把这事儿给揭过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周大斜着眼睛睨他,“你是怎么做生意的,我不清楚。但我周大,绝不是那种会做两册账簿的人!你若不相信,现在就去盘账。”
    呦。跟他耍无赖呢?
    “你说的?”江敬武瞧傻子似的盯着他。
    “嗯,我说的。”
    江敬武疲惫地捏捏额角,阔步到正厅外。
    冲方才跟在周大身边的人说道:“你们东家说要盘账,劳烦各位跑一趟,把进货簿子、交易簿子以及现有的货品、钱物簿子都拿来,我要盘账。”
    指指余下几个,穿着像是各家掌柜的人,让他们同那人一道儿。
    盘账最是熬人,这么多间铺子,簿子简直能堆成小山,没个三五天根本看不完。
    江敬武却不当回事儿一样,反而兴致勃勃,对几个子侄说道:“为求公正,没盘清之前,诸位都不许走。”
    坐着太师椅,江敬武长腿支在地上。
    明明是一张老实巴交的脸,却让他们觉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嚣张和霸道。
    太傅却极满意他的做法,十分配合的,让人把大门给关上。
    江敬武本就是一说,吓吓他们。
    几人一见姑父竟然来真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这……”小周氏打圆场说,“姐夫且盘着,咱们也得该干什么干什么不是?总不能因为姐夫在忙,咱们就得都陪着,什么都做不了。”
    太傅却化身成了无情的帮腔机器。
    反过来只问她:“你姐夫因何在这儿盘账?若你们老老实实将真账交出来,他闲的?”
    “我不闲。”江敬武连忙接话。
    “就是,”太傅配合十分默契,“赶紧的,不想在我这儿白住的,就把真账都交出来,左右都有那么一天。”
    江敬武又开始补充:“自己主动上交,跟被我揪出问题,可是截然不同的。”
    众人:“……”
    “烦死了!”周游第一个受不了,一拍桌子,带着满身横冲直撞的怒气,支使自家掌柜的,“赶紧把我锁在库房小柜子里的账簿拿过来。”
    有他开头,其他人也懒得挣扎了,纷纷让下属回去拿真账。
    周大讪讪地摸摸鼻子。
    正想改口让自家掌柜的也回去拿,江敬武就拿话堵他:“大哥和咱们是不同的,没暗账,我省得。”
    “那就劳烦大哥在这儿多住两日,等我盘完了账,再放您回去。”江敬武老实巴交地笑笑。
    周大:“……”
    收齐了各家的两册账簿,江敬武故意让他们先回去,只留了周大一个人。
    周大擎等着他把账给盘完,他好回家。
    江敬武偏不慌不忙的,跟太傅一起回了书房,把周大家掌柜送来的簿子放在一边,打算过个三两日,再开始整理。
    而这一回,不用江敬武说什么,太傅就将各家的两册账簿进行对比。
    不看不知道,一看,着实吓了一跳。
    ——这些犊子,未免太能贪了!
    十几年来,见天儿薅他的羊毛,好几间铺子都让他们给薅秃了!
    明晃晃的亏空写在那儿,几个子侄却睁着眼睛说瞎话,以致亏空越来越大,赫然到了维持不下去的地步。
    “我竟然,差点儿就把你给推进了火坑。”太傅用力捏着账簿一角。
    气得不停摇头:“若不是今天这一出,我恐怕到死都不会知道,他们竟如此大胆,将我耍得团团转!”
    他从小就是天之骄子,何曾受过这样的欺瞒?
    一时,只觉得胸中郁郁,无法接受。
    “您也别太过在意。”江敬武一边与他说着,一边将这批账簿给分成了两堆。
    分好之后,指着多的那一摞。
    他说:“这些亏空太多,早关早省事。铺子位置也偏,尽快变卖了,银钱填补欠下的债——或许,还能勉强算个不亏不赚。”
    “这几间,应该还能挽救。”
    太傅垂眼一瞅,只剩下寥寥三册账簿。
    呼吸都急促了几分,老头险些一口气没上来:“他们欠下的钱,凭什么老子卖铺子帮他们填补?”
    “——让他们赔!”太傅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怒吼,“让他们倾家荡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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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翁婿俩在书房理账。
    小周氏交了账簿之后,就急匆匆赶回了纳兰府。
    毕竟吞了姑父几箱贵重物,还让他逮了个正着,哪里坐的下去?
    而且,那些箱子根本就不在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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