蜚蜚道:“才不是大言不惭,是你们太狭隘才对。”
    “道不同,不相为谋。”叶灵芝说道,“今天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忘记,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她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让蜚蜚感到十分为难,又担心她生气起来,会当场发作,便什么都没有说。
    这场游湖本来就是为了萧如茵安排的,她既然已经睡下,蜚蜚也因为她的言论而没了玩乐的心思,便让人返航。
    尽管已经让人放慢了速度,船开到码头的时候,萧如茵还是没有醒。
    蜚蜚也不着急,在另一间船舱里边看话本子,边等她。
    下午萧如茵才醒来,脚步有些发飘,头晕脑胀地走到她面前坐下。
    清丽的脸皱着,敲敲太阳穴,似乎很难受:“我喝酒了?”
    “嗯。”蜚蜚点点头,眼神停在话本子上,往嘴巴里塞了块切好的苹果。
    “那、那我酒后有没有跟你说什么?”萧如茵恢复了往常的随和,问话的时候,表情无比认真,甚至带着几分羞赧。
    蜚蜚吃水果的手一顿,看了看她身后的叶灵芝:“说了挺多的。”
    萧如茵顿时一副懊恼的表情。
    “我就知道,”她揉揉自己的眉心,“我心里就藏不住事儿——没吓到你罢?”
    蜚蜚顿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
    若说没有,其实有点害怕的,若说有,她会不会生气?
    “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萧如茵往外头看看,见天色不早了,便说,“那咱们回去?”
    蜚蜚遂将水果和话本子都放下,三人原路返回。
    -
    萧如茵似乎毫无芥蒂,一路上都在和她说笑,甚至把她送回了家,她和叶灵芝两人才朝纳兰府的方向去。
    快到晚饭的时间了,平安到家的蜚蜚干脆在饭厅等。
    就她一个人,坐在写着她名字的椅子上,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
    可又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
    心里怪怪的。
    她难得有愁眉紧锁的时候,哥哥姐姐还以为她是为了酒馆的事情再发愁,便出言宽慰她。
    “牢里已经打点过了,不会为难咱们的人。”二哥说道,“现在只等仵作呈上证据,或者咱们这边查出田齐的死因,尽快过堂审理,结案便是。”
    蜚蜚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听说你今儿跟长公主游湖去了,”三哥逗她,说道,“出去玩儿怎么还不开心?”
    提到萧如茵,蜚蜚的表情更不自然了,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跟哥哥们说。
    总不能直接告诉他们,萧如茵主动承认了,事情是她做的。
    原因呢?
    ——不清楚。
    这话,光是想想,就透露着一股闹着玩儿的气息。
    谁会相信?
    恰好这个时候,大哥和阿柔从外面进来,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阿柔进门就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通猛灌,似乎很疲惫。
    蜚蜚正想问她进度,就见门外又进来一个人。
    一身黑衣,眼神透着邪气,腰间别着双刀,跟进自己家似的,施施然在大哥身旁落座,拿过茶壶,先给大哥沏了一杯,继而跟阿柔一样,大口喝水。
    “你不回纳兰府吗?”蜚蜚弱弱地问他一句。
    顾瑾城挑眼瞅她,说道:“哦。在这儿借住几天。”
    蜚蜚:“???”
    “之前仇家多,不敢和你们来往,上回渔灯节不是一锅端了吗?”顾瑾城瞧着她,突然谨慎地问,“妹妹不想让我来?”
    那表情,那语气。
    再铁石心肠的人恐怕也舍不得拒绝。
    “没那回事。”
    “那就好。”顾瑾城一挑眉,眼神邪肆,“放心,不白住。”
    见妹妹一直和他说话,阿柔不太乐意,用力踢一脚他的凳子,顺道瞪他一眼。
    顾瑾城立马换上冷漠的表情,凉凉地与她对视。
    见他们两个又开始针锋相对,三哥连忙问:“你们今天出门,有什么收获?”
    提到收获,蜚蜚眼观鼻,鼻观心,捏着茶杯润口。
    “待会儿再说。”大哥平静地打断弟弟妹妹对话,“先吃饭。”
    爹娘和阿嬷适时过来。
    兄妹几个便装作若无其事,难得安静地吃了顿饭,一吃完,就找借口跑了。
    片刻后,几人在大哥的院子里聚集,接头似的,一个个面露谨慎。
    “有线索了?”二哥说话的时候,仍然手持书卷,目光落在书上,时不时还翻一页,也算是种本事。
    “嗯。”
    -
    阿柔从暗袋里取出几张纸,摊开,发现是一份名单。
    “这是沬州城各家药铺购买了□□的名单。”阿柔说道,“我找人誊了一份,今日便是拿着这份名单去排查可疑人的。”
    三哥疑惑:“□□?不是什么稀罕的药,那怎么证明,此药与咱们酒馆无关?”
    “□□是吃不死人的。”阿柔与他解释,“□□虽是毒药,但也是一味药材,因有大毒,各药铺□□时,都要留下买主的信息,以备不时之需。”
    “田齐中的是燕轻之毒,因研制此毒的人名叫燕轻,故而得名。”药理正是阿柔所擅长的,不由多说了些,“实际上,就是□□加雷公藤,配方中当然还有一些其他的毒草,但主要靠的是这两种。”
    “巧的是,雷公藤也是味药材。所以,只要找他们要购买了两种药材的名单,按照上面的进行盘查就行。”
    她这样一说,众人便明白了。
    “查到了?”
    “自然。”
    阿柔说:“原本是按照同时买了这两味药的人去查的,只有三户,但光买了药不代表有嫌疑,还得会制毒。而这三户都是普通百姓,并不符合。”
    “我们只得扩大范围,将所有买了□□的人都逐一盘查。于是,就查到了响水街。”
    “响水街?”二哥终于放下了书,上下打量他们,“没事罢?”
    响水街在西区边缘,跟西区其他身怀手艺的江湖人不同,那里是流民区,住在里面的多是些乞丐或者流浪汉。
    “我认识他们头儿,不用担心。”阿柔说道,“这回还多亏了他帮忙,一过去就找到了那人——响水街的赤脚大夫,今年五十多岁,响水街的人叫他红瘸子。”
    红瘸子?
    好奇怪的名字。蜚蜚心想,瘸子能理解,红瘸子是什么称呼?
    “他脸上有一大块红色的胎记,狰狞可怖,比他的瘸腿更让人印象深刻。”顾瑾城说道,“红瘸子虽然住在响水街,但衣着十分体面,用的拐还是特制的。”
    阿柔配合地点点头:“嗯嗯,一看就很有钱。”
    “那他为什么杀田齐?”三哥说道,“那就是个偷奸耍滑的无赖,犯不着他动手才是。”
    顾瑾城说道:“收钱办事,坦坦荡荡。”
    “啊?”三哥一副收到冲击的表情,“响水街果然名不虚传,里面都是一群亡命之徒。”
    “这位红瘸子,听说是个狠角色。”阿柔压低声音,神秘地说,“年轻时是御医,但因为犯了事儿,被满门抄斩。他自己从京都一路辗转逃到响水街,被那儿的乞丐和流民给保下来的,官兵几次要抓他,翻了个地朝天都没找到人。”
    阿柔说道:“看了他的院子,里面种满了药草,雷公藤也是有的。”
    “见咱们去找他,直接就承认了,毒是他给卖出去的,买主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阿柔说,“但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他不清楚。”
    顾瑾城又补充道:“事发之后便找了人在城门出守着,锁定了几个行迹鬼祟的人,两相对比,得出:买主是纳兰府的粗使丫鬟元宵。”
    “纳兰府的人?所以,这果然是小周氏的手笔?”三哥又问。
    “元宵说她不知道。”阿柔说,“她年纪大了,纳兰府还不肯放她出去,又没个门路,有天收到一张纸条,上面写了红瘸子的联系方式,对方只告诉她,买来燕轻,就放她出府。”
    三哥表情几经变化:“那线索岂不是断在这儿了?总不能到纳兰府去挨个盘查。”
    顾瑾城解释:“她的线索断了,田齐那边还是有迹可循的。先前就让人查了他这几天的活动范围,发现此人十赌九输,因此都是在家里吃的饭,唯一在外面的一顿,就要了他的命。”
    “在家吃的饭?莫非……毒是他夫人下的?”三哥恍然大悟。
    顾瑾城点点头:“基本可以确认。”
    “那赶快找人抓她呀!”三哥连忙道,“早过堂早结案,免得节外生枝。”
    阿柔不说话了。
    众人便看向顾瑾城,发现他面沉如水,显然并不赞同抓人。
    -
    “十年前,纳兰夫人之死,也与燕轻之毒有关。”顾瑾城说道,“好不容易有了点线索,不能这么简单就放过。”
    众人自然能够理解他的想法。
    如今看来,此案定与纳兰府有关。
    而一边是母亲,一边是舅舅,怎么想都觉得棘手。
    他们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蜚蜚怕是有人在刻意误导他们,好转移顾瑾城对纳兰夫人之死的视线。
    于是,小姑娘谨慎的,犹豫的,试探着说:“其实,今天长公主跟我说了些话。”
    众人看向她。
    蜚蜚也不知道对不对,只能实话实说道:“她说,田齐是她让人害的。目的……是、是为了好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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