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打断那人的唱礼:“官府发了条例,不许堵路,你不知道吗?”
    “啊?”对方愣了愣,“表少爷,我没啊……”
    回头一看,身后的路上人山人海,堵得水泄不通,哑了哑。
    “哪有你这么送礼的?”少年邪气一笑,晃到他跟前,将他手里的礼单抽出来,“我看看都有什么,嚯,够大方的啊。”
    “表少爷,这些,都是夫人吩咐的。”唱礼的人为难地说道,想去抢回来,又不敢。
    顾瑾城却说:“我知道,舅妈吩咐你送礼——但没让你堵路罢?”
    说着,礼单扔给他:“抬一边儿去,莫在门口惹人嫌。”
    唱礼的人没办法,纳兰府的管家便过来求情:“表少爷,的确是夫人吩咐的,这儿人多,您看……”
    “送礼就老老实实送礼,散什么德行?”顾瑾城说道,“都到别人家门口了,客客气气抬进去能难死你?”
    管家连忙点头:“诶。”
    知道夫人的交代是行不通了,管家只得转变态度。
    上前同二哥说道:“二公子,这些都咱们夫人方才说好的、给五姑娘备的礼,礼单在这儿,您点点?”
    这话说的歧义很大,任谁听了都要误会。
    二哥双手背在身后,端正儒雅,低头瞧了一眼礼单,慢条斯理地接过。
    继而,在众人或惊异或好奇的目光中,气定神闲地撕了。
    他撕的极慢,直到长长的礼单化为碎片,才一把撒在纳兰府管家的胖脸上。
    明显是对他们唱礼的嚣张行为表示不满。
    “回去告诉姨母,血浓于水,犯不着讲究这些虚礼。”瞥一眼唱礼的人,二哥语气森然,“官府说了不许堵路,烦请诸位配合。”
    有戏看,众人自然不愿意离开,而且二哥的话,摆明了是对纳兰府的人说的。
    作为纳兰府的管家,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下不来台。
    顿时脸色难看:“二公子,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说呢?”二哥一开平时冷静自持的态度,质问他,“这礼不是我们江家要求的罢?什么叫说好的?什么叫我点点?凭你刚刚说的那些屁话,我把你打出去都不为过!现在给你脸,你最好接着。”
    “如若不然,别怪我真让你下不来台。”二哥与大哥长的一样英武,只是他平时端着,不显,此时暴露出来,还是挺唬人的。
    管家哪里还敢造次?
    连忙一挥手,让人抬着东西走了,连狠话都不敢放。
    看热闹的人还堵着路,他们抬着东西在人群里面穿行,被人指指点点地笑话,实在是狼狈不堪。
    活该!大伙儿心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若不是成心想让江家难看,故意用钱来砸他们的脸,还招呼人来围观,自然也没这一出。
    纳兰府的人一走,围观的众人也陆陆续续离开。
    听着三三两两的议论声,蜚蜚厌烦的同时,不禁更加肯定——那位小周氏,根本就是个疯婆子!
    前脚还和和气气的,转头就捅他们一刀。
    什么人嘛。
    “阿瑾,今日可要多谢你。”回府后,柏秋与顾瑾城说道,同时悄悄碰一下蜚蜚的手背,提醒她,“许久没见你了,吃顿饭再回去?”
    想到前几天跟阿娘说的话,蜚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其实,她的本意是想跟母亲谈谈心,让她开导开导,结果,阿娘非但没觉得她荒唐胡闹,反而把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
    现在还在帮她。
    若她此时再表现出退缩,未免太不是东西了。
    不就是、不就是道歉吗?
    几句话的功夫,有什么难的?小姑娘给自己鼓劲儿。
    硬着头皮上就是了!
    “应该的,秋姨不用客气。”顾瑾城仍是婉拒,“我小舅妈一向跋扈,今日之事,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往后,秋姨要谨慎些才好。”
    蜚蜚深呼吸几次,鼓起勇气,说道:“那、那不如详细说说,她待如何不罢休?”
    小姑娘本意是想多拖延他一下,这样,自己就有足够的时间来酝酿道歉。
    可她憋了许久,导致语气无比僵硬,听起来像是要找他吵架一般!
    顾瑾城:“???”
    “其实我有一点不明白,你们怎么得罪她了?”顾瑾城知道她不待见自己,也不生气,只道,“照理说,她的目标应该转移到那位花魁身上才对,为什么会盯上你们?”
    想到方才小周氏跟柏秋的对话,母女三人俱是满脸的不忍卒睹。
    二哥和三哥也是从纳兰府的管家那里听说,小周氏与阿娘竟然是亲戚,其余的就不知道了,因此也是一头雾水。
    柏秋便将事情的经过与他们复述了一遍。
    听了之后,顾瑾城眉头紧锁,摇头道:“太傅的家事,我曾有所耳闻——她让你们离开,不光是因为国舅,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是什么原因?”柏秋忙问。,,
    第73章
    顾瑾城解释道:“太傅中年丧女,膝下并无其他子嗣,我曾听说,是因为他觉得愧对亡妻,不肯再要其他子嗣。他如今已是花甲之龄,在朝态度激进,风评却极好,因此,做了三朝太子太傅。”
    “——先皇亲封的太子太傅,不仅皇帝潜龙时受他的指点,当朝太子更是他给开的蒙。”顾瑾城说道,“小时候我曾亲眼见过他,印象很深刻。”
    顾瑾城摇摇头,似乎不是很认同他的个性,“或许是青年丧妻,又中年丧女,他整个人透着股不近人情的气场。正直是不假,但未免太过冷淡。”
    “小时候我并未怕过谁,只他让我觉得瘆的慌。”顾瑾城回忆道,“那感觉,不像个活人——活人都有想的东西,他,似乎没有。”
    众人都在安安静静听他说,给他这个形容补充了一下画面,几人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外祖父,是这样的人?
    连顾瑾城都觉得他瘆都慌,那他得有多恐怖?
    “我说错话了?”见众人都一副惊诧的表情,顾瑾城有些迟疑,“好像也没说什么啊。”
    蜚蜚还没有听到小周氏为什么要赶他们走,便回答:“然后呢,这些和小周氏有什么关系?”
    顾瑾城瞧她一眼,笑了笑。
    蜚蜚:“……”
    笑、笑什么笑?
    “大周氏当年嫁给他,也是费了不少的劲。”顾瑾城说道,“这么多年没有子嗣,便对周氏娘家子侄多有照顾,更是将小周氏接到身边,小周氏几乎是在郑家长大的。”
    顾瑾城抿了口茶,借着说道:“郑老祖籍在碧波郡,京都没其他亲戚,与郑家子侄联系也不多,担心女儿孤单,便对小周氏也视如己出。”
    “问题就在于,郑芷烟的外家也在京都。”顾瑾城说道,“秦氏的父亲只是芝麻大的京官,但她有六个哥哥,真正的万千宠爱于一身。她亡故后,不光几个舅舅对郑芷烟照顾有加,她外家还有三十多个兄弟姐妹……”
    众人:“……”
    三十多个兄弟姐妹,认得过来吗?记名字都得记半天。
    “郑芷烟的死讯传到京都,外家带着人,大闹郑府。”顾瑾城说道,“郑家没办法,只得将郑芷烟匆匆盖棺下葬。”
    “后来,小周氏嫁给了纳兰谦,”顾瑾城冷笑一声,“这纳兰谦,本是郑芷烟的未婚夫,成婚时,纳兰家势力还在,即便如此,郑芷烟的几个舅舅仍险些让他们下不来台。”
    柏秋这才明白:“她是担心郑芷烟的外家找来,若再查出当年的真相,可不仅是让他们下不来台那么简单。”
    “不错。”顾瑾城说道,“秦家近年来出了好几位口碑不错的官员,子侄在科考之中,也有不错的表现,早年的三十多个兄弟姐妹,如今算上他们的孩子,已是数百人的大家族,这股势力,光是听着都能吓死她了。”
    难怪她会这么紧张,今时不同往日,她又从不掩饰自己的过错,估计都要吓破胆了。
    “她这里好像不太正常,”蜚蜚敲敲自己的脑袋,“是不是遇上过什么事儿啊?”
    顾瑾城瞧她,严肃的表情又换成了微笑。
    说的却是:“据我自己的感知,的确是有些反复无常,听说是让纳兰夫人的死给吓到了,但并未得以证实。”
    “按理说,不必怕她,可她性子古怪,真正的不按常理出牌,”顾瑾城说道,“纳兰家如今一天不如一天,那种人狠起来,什么都做得出。”
    这话众人倒是都认同,不由都点点头。
    “今天这事儿,就让我意想不到。”柏秋扶额,“她该有多恨我,才会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直接就宣战。”
    “关键我今日之前,根本都不认识她。”
    孩子们也是觉得她可笑,江家完全没有要和她们来往的意思,她却上赶着给自己找气受。
    他们来沬州八年,她不是过的好好的吗?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她如此心虚?-
    “时候不早,我该走了。”顾瑾城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他们了,便提出离开,“她既然已经这样说了,便会想方设法让你们离开沬州,千万要多加小心才是。”
    “不错,太傅和大周氏这几日便会来沬州。”柏秋不着痕迹地握住阿瑾的手,“还是你知道的多,不然,咱们还不明就里呢。”
    顾瑾城笑笑:“不过听了些闲言碎语罢了,算不得什么本事。”
    “你啊,越长大倒越会假客气。”柏秋岔开话题,“听说你去了郊外,可有什么收获?”
    知道他现在以查案为主,柏秋便随意闲聊,话题一展开,两兄弟也有些兴趣,一来二去的,天色暗了下来。
    “你们阿爹该回来了,让厨房去准备准备。”柏秋滴水不漏地说,“请宁大夫也过来。”
    丫鬟领了吩咐,下去安排。
    蜚蜚见了阿娘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操作,不禁暗暗竖起大拇指。
    殊不知顾瑾城早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想看她到底要做什么,才如此配合。
    三叔和三婶还在厢房住着,胖墩的伤一时半刻好不了,胖虎倒是能下地了,但是疼得根本没法活动,因此格外老实。
    自从上次被整治之后,他们便极少来二房面前晃荡。
    阿嬷也因为来去麻烦,而选择在厢房和三叔三婶一起吃。
    只柏秋和几个孩子每日到她的房间去瞧她,看有什么需要的,尽快给她添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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