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心血来潮罢。”顾瑾城说道,“圣意难测。”
    江敬武看着他,直觉得不太对。
    阿瑾是什么人?六岁就能给他指点迷津,那脑子根本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从他嘴里听到什么都有可能,就是不该有“难测”这两个字。
    这其中,定有缘由,许是不能同他说。
    正思忖的功夫,阿柔带着蜚蜚从房里出来了,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
    “砍罢。”阿柔说道,“蜚蜚说,砍哪儿?”
    -
    刀就放在桌上,顾瑾城坐在那儿,如画的眉眼间尽是邪肆,正望着蜚蜚,等她说。
    腰间现在还隐隐作痛,都是被他抱着在刺客堆里飞来转去的结果。
    “左手。”蜚蜚说着,生怕他把整个手都削了,忙补充一句,“手背,划一刀。”
    见她仍然担心着自己,顾瑾城心里软得要命,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眼也不眨地对着左手手背划了一刀!
    真、真划啊!
    蜚蜚捂着嘴巴,实实在在给吓到了。
    血,汩汩地流了出来。
    众人神色都有些微妙,尤其是柏秋,她其实有些不忍心,但想到这坏小子欺负蜚蜚,又觉得他是活该!
    可看到他手背上深深的伤口时,想到的第一件事情还是帮他包扎。
    “还有呢?”顾瑾城望着蜚蜚,像是狼盯着属于自己的肉,“或者你自己动手?”
    蜚蜚猛地站了起来:“我才不要。”
    这家伙根本就是个疯的。
    “玉佩还你。”蜚蜚不想看任何人伤害自己的画面,连忙将挂在脖子上的玉佩取下来,放到桌子上。
    看到蜚蜚随身带着他的东西,顾瑾城双眼微眯,胸腔内隐隐作痛。
    “余下两刀不用砍了。”蜚蜚望着玉佩,鼻端发酸。
    ——阿瑾本来就是她世界里的变数,以后她再也不用等他回来相认了。
    有些哽咽,蜚蜚望着面容清俊、眼神邪肆的黑衣少年,朝他伸出手:“荷包还我。”
    顾瑾城与她对视着,原本酸涩的胸膛更是堵得厉害。
    可他却只是一笑,说道:“什么荷包?只有一块借来擦血的手帕,你记错了?”
    “没有就好。”蜚蜚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顾公子滚罢,不送了。”
    说他是无赖还没有辱没他。蜚蜚暗想,只记得他的玉佩,却当她的荷包不存在。
    幸好早早就认清了他是这样的人!
    若借着小时候的情谊相处一阵,才发现他变成了这样,岂不是浪费心情?
    -
    自从阿瑾来过以后,江家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奇怪,尤其是吃饭的时候。
    或多或少都能想起当天的场景,免不了叹气。
    “都说三岁看到老,阿瑾这孩子,如今瞧着,竟没一点人情味儿。”江敬武叹息道,“也不知道遇上了什么事儿。”
    柏秋也道:“不是让阿木与他相互照应吗?怎么还能歪成这样?”
    “恐怕只有阿木知道了。”江敬武也不想着隐瞒孩子们了,“说他在一次任务中受了伤,这两年情况尤其不好,今上才调他回来的。”
    “可我看他,似乎没什么大碍。”阿柔说道,“手脚健全的嘛,哪里像是不好的样子?”
    阿林摇摇头,却说:“有可能是内伤,或是心病。”
    “行了,别说他了。”蜚蜚道,“天天说,这么担心,到国舅府看他去啊。”
    众人便停下,专心吃饭。
    蜚蜚这几日没去学堂,一开始是想借口在家里玩,待了几天就闷得不行,打算出去逛逛,又有点担心有危险。
    正觉无聊,管家就送来一封拜帖。
    江敬武接过来看了一遍,眼珠子差点儿掉出来,忙问阿柔和蜚蜚:“你们说的那位长公主,可是叫萧如茵?”
    姐妹俩点头。
    江敬武惊疑不定地将拜帖推到她们面前,让她们瞧:“明日,她竟然要来……拜访?”
    “她?拜访?”阿柔头疼地抵着额角,心力交瘁,“她应该已经知道了江钿是我女扮男装,因而,来灭咱们满门倒更有可能些。”,,
    第58章
    “长公主身份尊贵, 真想找事儿, 哪还用得着亲自动手?”江敬武说道,“准备一下, 明日好生接待。”
    萧如茵毕竟是女子, 下了拜帖, 也是来找家中女眷的,次日, 阿柔和蜚蜚便哪儿也不去, 在家中等她。
    柏秋一早就起了,将院子里里外外打点一新, 晌午之前, 萧如茵带着女官叶灵芝前来。
    萧如茵今年尚未满十五,第一次出皇宫, 对什么都新奇, 前几日,特意甩开暗卫, 偷偷溜去赌坊,就是想凑凑热闹,不想竟输了几百两!
    叶灵芝发现其中有猫腻儿,不愿多待, 赌坊老板却不依不饶。这才让阿柔姐妹俩给碰上了。
    回去之后,萧如茵对阿柔念念不忘,叶灵芝便找人打听了江钿。
    自然,也就听闻了他那些传言, 尤其是风评极差的那部分。
    再回想阿柔的言行举止,萧如茵只觉得流言不可尽信,便想要约她出来,当面表达谢意。
    结果左等右等也不见人。
    她年纪小,又是长公主,久居深宫,根本没人敢惹她,叶灵芝也是急脾气,见她难受,当即不管不顾地前去质问。
    岂料,更是碰了一鼻子的灰。
    回去之后,萧如茵越想,越觉得郁结,终日唉声叹气,饭也吃不下,什么都没心情做。
    甚至对自己这么多年来的生活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莫非,是她长相丑陋、生性刁蛮,所以才惹得恩人厌恶?若她不是长公主,还会有人这样顺着她,对她好吗?
    伤心难过,一发不可收拾。
    纳兰卓见她竟落寞至此,劝她也不听,一气之下,就将姐妹俩给绑了!
    原本她什么都不知道,只听纳兰府的下人在议论,说顾瑾城借着讨教武艺的由头,把纳兰卓好一顿暴揍,连老爷都惊动了。
    逼问之下,才了解事情经过。
    不禁也对纳兰卓发了好一通脾气,复又得知,瑾城表哥与江府竟颇有渊源,更觉得此事玄妙,缠着他询问当日的情况。
    顾瑾城一开始不想说,被她缠的烦了,才说出真相。
    听闻阿柔和蜚蜚居然是女子,萧如茵反倒松了一口气——那日,江姑娘之所以不去赴约,想来是因为顾及着女子的身份,怕她越陷越深,这才避嫌。
    绝不是因为自己长相丑陋、生性刁蛮!
    再仔细想想,顿觉得自己和纳兰府这一系列的举动,简直就是无理取闹。
    心中不安,于是备了礼、写了拜帖,打算登门求和。
    纳兰卓被阿瑾料理了一顿之后,也回过味儿来了,原本,他还奇怪,表弟从不与人亲近,一向冷血无情的,怎么偏要留下那个小丫头?
    后来才知道,那丫头小时候救过他,与他如兄妹一般,见她被绑,顾瑾城自然是要生气的。
    纳兰卓原本也该登门道歉,可眼下他浑身都疼,只能先养着,等伤好了再去。
    想来,这顾瑾城当真是心狠手辣,受了伤竟然还能把他打成这样,也难怪今上会让他来彻查当年的真相。
    只可惜,此事已过去了十多年,不知道还能查出什么来。
    -
    经历了被赌坊打手威胁的事情之后,萧如茵便不敢再甩开暗卫了,对他们还和颜悦色了不少。
    她小孩儿心性,出手又大方,足备了一车的礼物,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朝江家下聘。
    到了江府,见府内曲水回廊、绿树红灯,空气中有淡淡花香,意境十足。身处其中,不禁心情大好,一改几日前的萎靡状态,笑容都灿烂了几分。
    柏秋和姐妹俩出门迎她,起初,她还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见了姐妹俩女装,再想到自己对她们的心意,只觉得羞赧不已。
    姐妹俩一个清冷素雅,一个俏皮可爱,往哪儿一站就十分养眼,萧如茵不禁多瞧了瞧,心里的怨气就更少了。
    只觉得她们不仅长得好看,而且自强自立,路见不平,还会扔糖葫芦相助,实在不可多得。
    性子也是直来直去,说一不二,比深宫那些成日就知道勾心斗角的姐姐妹妹强出天去了。
    “长公主驾临,招待不周。”柏秋带着姐妹俩朝她行礼。
    萧如茵连忙扶她们起来:“伯母是瑾城表哥的长辈,两位姐姐又救过我,可千万不要讲究这些虚礼。”
    说着,率先笑了笑,向阿柔道:“都怪我眼拙,生了误会,卓表哥又心疼我,才让两位姐姐受苦。既然是误会,两位姐姐可莫要放在心上。”
    她话说的客气,一点儿也不见几日前的刁蛮,姐妹俩还晃神了片刻。
    确定她真是来讲和的,不是来抄家的,这才一改如临大敌的状态,耐心招呼她。
    “我第一次出皇宫,他们都拿我当傻子一样哄,”闲聊了会儿,萧如茵提出,“你们在此地生活,想来熟悉的很,往后,能不能带我逛逛?”
    萧如茵道:“哥哥们有事要忙,还要再待一阵子才能回京,若让我一直这样在府里闷着,也没个人说话,怕是要魔怔的。”
    “当然可以。”蜚蜚大方道,“别的或许不行,游山玩水,我最在行了。”
    阿柔接她的话:“谦虚了,吃喝玩乐你也在行。”
    “那就这样说定了。”萧如茵爽快道,“下回我来找你们,或者你们到纳兰府找我去,可千万不要诓我。”
    她可是长公主,谁敢诓她?
    蜚蜚隐约觉得她傻傻的,想来是在宫中养尊处优、深受宠爱,才养成了这样的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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