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松开他。晏禾以为他要继续说一串“心怀感恩,肩负责任, 放飞理想, 智慧耕耘, 汗水浇灌”等等老套又官方的说辞,心里都准备好了无论他说什么,自己绝对郑重认真的点头。谁知, 顾泽看了他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只是眼里涌动的情愫让晏禾暗自吃了一惊,但非常的喜闻乐见,开心的有点飘。
    国旗队的几个男生将偌大的五星红旗举在正前方。所有同学紧握右拳, 面对国旗,庄严宣誓。
    只有晏禾笑的嘴快咧到了耳根。此时正读到“立志成为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社`会`主`义公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因为要为中华民族的富强民主和文明奋斗终生, 才会幸福灿烂的笑成这副模样。真是国家的栋梁。
    这一项结束后,所有人再聚集在报告厅,进行下一项高考许愿与班级代表宣誓。
    终于要上台了。一想到他马上就要代表高二(10)班,在所有班级同学, 认识他的老师,曾经瞧不起他的省招班学生,还有顾泽面前亮相了,晏禾又激动又紧张。不放心的又和其他班级代表合了一遍。
    轮到班级代表宣誓时,顾泽坐在教师席一下就看见了抬头挺胸,庄重严肃,同手同脚走上台的晏禾,僵硬地捧着一个蓝蓝的文件夹,拿过话筒的手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一声誓言简直是咆哮出来的,好像马化腾附体。最后一句直接破了音,垂死之人喊“救命”都没有他喊得这么撕心裂肺的。
    顾泽愣了愣,他知道晏禾很重视,没想到是这么捧在心尖上的。看着他一本正经有傻乎乎的样子,没有忍住轻笑出声。
    他仿佛已经预见了晏禾之后死鸭子嘴硬的样子,汗津津但又故作非主流地“i don’t care”,然后一个人在洗手间心里流着泪,闷声扒墙嫌丢人。
    秦语贞看着顾泽不禁微笑的侧脸,心里百感交集,终于把压在心头好几天的问题说了出来:“真的要走?你不再考虑考虑?”几天前,无意中从老校长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整个人陷入了一种难以置信的焦虑状态。
    她不相信,不相信竟然才过去了一年不到,顾泽就要再次从这座城市离开了。
    顾泽的视线没有变,目光依旧牢牢盯着台上的那人,直到他再次同手同脚的下台,消失在幕布后,顾泽才略微收回视线。他嘴角的笑意逐渐敛去,面上又恢复成了一惯淡漠的表情,他回答道:“对。”
    心里的石头轰然落地,秦语贞握紧扶手的手指关节发白,她咬了咬嘴唇,尽量平复着内心的波动,压低声音激动地问:“为什么?你才来了多久?这里哪里让你不满意了?……还是因为我,你是为了躲开我才走的吗,你究竟是有多反感我……”
    顾泽轻轻皱眉打断她的话:“不是,你别多想。”
    他顿了顿道:“我明年才走,没那么急。”
    秦语贞稳定了一下情绪,一时说不出话,过了好久,哑声开口:“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要来……”
    印象里已经不知多少次听到这个问题了。顾泽一如既往好脾气的重复着那个答案:“不知道。”只是有个契机,他就来了。
    秦语贞面上一片死灰,她向来知道的,这个男人从不屑于对她说谎。好像最后一丝希望的火苗被生生地掐断,说句残忍的话把她一棒子打死也好,不知道?不知道算什么?她咬了咬嘴唇,终于没有再出声。她怔怔地直面着台上领导唾沫的枪林弹雨,连躲闪的意识都没有了,然后慢慢地僵硬的扭过头,艰难道:“那我再问你最后一件事。”
    顾泽看了一眼她黯然神伤的模样,拒绝的话到嘴边最终咽了下去,无言地示意她问。
    “你们班那个学生,晏禾,是不是住在你的家里?”她突然开口发问。
    见顾泽不说话,她步步紧逼,尖锐道:“我看见了,你们经常早晨一起来学校,晚上还一起回去。有次晚上路过你们小区的时候,正好看见你们一起回家。”
    “晚上都10点多了,哪个老师会在这时给自己的学生补课?”秦语贞咄咄逼人的发问,平时温婉大方的形象荡然无存。顾泽仿佛都能听见她后牙槽轻轻磨动的声响。
    “你们根本不是在补课……”
    顾泽面不改色,深邃的眼睛像是要把她看穿,随后泰然自若地反问:“你想说什么?”
    秦语贞一顿,喉咙发涩:“你之前向我打听过教师公寓的事,就是为了那个学生吧,想帮他租房子?”
    顾泽不置可否。
    “那你后来为什么又不要了,情愿把自己的房子借给他住?”秦语贞如鲠在喉,“你还是很喜欢这份工作,很喜欢这个学校的吧?不然又怎么会这么做?……既然,你这么在意自己的学生,为什么,为什么非走不可呢……”
    顾泽沉默地看着她,侧身从桌上抽了几张纸,递给她。秦语贞低着头接过,尽量不让别人看出自己有什么异常。
    良久,顾泽都没有什么反应。等待的时间实在是太漫长了,久到秦语贞都以为时间静止,所有的喧嚣都从世界中褪去,只剩下一张空荡无声的白纸。
    直到她的耐心、希望、企盼最终在这时间的流逝中,一点一点的消耗殆尽。只剩她徒然的望着手中被团起的纸巾,脑海中一片空白。
    身边的男人突然有了回应,低沉的嗓音中有隐忍,似乎还有什么她听不懂的情愫:“因为……太在意了。”
    她一低头,看见了男人攥紧的拳头。
    成人仪式后的第二个礼拜,不知是谁去小区里面买杂粮煎饼的时候撞见他们一起走进了一栋楼里,加上大胆的假设和细心的推断,于是全年级都知道他晏禾,租了数学组组长顾泽的房子,和他的班主任住一起了。
    一时间,晏禾近期反常的三好学生优良青年的表现,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部分一直以顾老师为偶像的女生明显表现出了对他的敌意,比如班里的数学课代表周婷婷,又比如孙班长。
    对此,晏禾乐得飘飘欲仙,敲锣打鼓,喜闻乐见。
    李沐听完一群嘴炮力max的女生们的吐槽,乐颠颠的晃到了晏禾的座位旁,自从钱子昂走后,他身边的位置就空了。李沐一屁股坐下去,那正在低头捣鼓什么的晏禾幽幽的开口:“给你五分钟,我要喷我的所有女生的名单,不然我就拿刀杀了你。”
    刚碰到椅子边的李沐差点直接坐地上:“来,你来给我说说,哪样算喷你的,骂你傻逼算吗,那样你直接把全校女生的名单调出来就行了。男生的也调出来,现在全都在说,是你背后告状卖了他们。”
    晏禾头也不抬地捣鼓着手里的东西:“毕竟我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了。”
    李沐贱贱地探出脑袋,凑上去瞄了一眼晏禾手里的东西,哟嚯!还真有刀。李沐一下被逗乐了:“晏校长,你脑子不会被门挤坏了吧?还想拿着这来杀我?”
    晏禾仔细端详着手里的q版长颈鹿小刀,似在琢磨什么,伸手拿过桌上的双面胶,“嘶啦”就是一大截。
    然后认认真真地心灵手巧地撕下其中的一小块,其他直接贴在了桌上,沾上了浅浅一层木头屑。
    这一举动几乎立马触发了某神经纤细的男人的反感。李沐:“哎你也太浪费了,一丝一缕都要恒念物力维艰呐,孔明先生也说,应该静以修身,俭以养德啊。”
    话音刚落,晏禾作势要撕两大条双面胶把他的嘴给封上。李沐立马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不说话了。
    他探头探脑的,忽然瞥见晏禾右手食指上有一串血珠,嘴巴又开始哒吧哒吧讲起来:“蠢货,玩个小刀,也能把自己的右手割伤。手笨就得认。”
    晏禾看了眼右手上的血迹,二话不说把小刀对准他:“不是这只手,是这只。”说罢,得意洋洋的举起左手被划出一道口子,还在向外,隐隐冒血的大拇指,仿佛胜利了般自得:“你猜错了吧。”
    李沐:“……”
    随后,他就眼尖地看见了那小刀刀片下隐约贴着一行白色的字。
    晏禾把刀片推进刀里,那行字又不见了。只有在把小刀推出来的时候,才能看见那一个粘在里头的一小片纸。
    上面狗爬一样的烂字写着一句话:“生日快乐^_^”
    李沐趴在桌子上快笑岔了气,一抽一抽的捂着肚子:“生日快乐哈哈哈哈哈哈,谁倒了八辈子血霉,生日的时候收到一把这么寒碜的小刀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哥们儿,我说你这个创意也太别致了,人家生日祝他一刀了断,你简直一骑绝尘。上面你都应该写血书。祝贺你,又刷新了我对傻逼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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