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养心殿内,萧越与顾世安跪在永平帝面前,只见两人面前摆着两个两尺见方的铜箱子。
    殿中除此之外,还有顺天府尹刘大人,靖国公,以及皇帝的若干心腹大臣。
    萧越打开其中一个,先取了一份装好的卷宗由于公公转交给永平帝,道,
    “这是臣去年夏日去江南赈灾时收集的证据,里面有地方官分别的供词,全部是分开审问,内容大同小异,都是他们收受贿赂,以及与京城的高官联合盘剥百姓。”
    永平帝拿在手里,看着看着脸色就沉重起来。
    他看完之后,又传给刘大人,靖国公等人传阅。
    刘大人看完,愤然的拍桌子,扬起手中的卷宗,抖个不停,“杨阁老狼子野心,罪证确凿,皇上,应该立刻将杨阁老关入大牢。”
    所有的人看了卷宗后都处于震惊中,也就没人在意刘大人在皇上面前拍了桌子。
    边上靖国公也道,“只凭沁河这一个案子,杨阁老按律当斩。”
    永平帝看着手上证词,沉吟不语。
    顾世安见状,打开另外一个箱子,从里面拿出另外一份证据,道,“这是臣去年从西北转往江南时查到的,里面还有一些是托江湖朋友查到的证据。”
    “里面有杨阁老的心腹与漕运码头的舵主联合从商户头上谋取暴利,时间长达六七年之久,先是各种名目暗中克扣,到前两三年时,开始明目张胆地加重各种赋税,甚至连码头上扛包的那些工人也有各种雇佣税。”
    “但遗憾的是,杨阁老与漕帮勾结的证据没有,这案子能这么久才爆发,没有漕帮总舵主的这样是办不下来的,而漕帮总舵防卫森严,臣的江湖朋友多次想要入内打探,但均被发现了……”
    永平帝接过那些卷宗,眉眼冷凝,沉声道,“还有什么?”
    “你们起来吧,你们腿不疼,朕脖子疼。”永平帝终于让两人起身,萧越扶着顾世安站起身,然后将箱子倒扣,里面的供词全部堆积在地上,瞬间偌大的养心殿都觉得拥挤起来,可想证词之多。
    “这里面除了杨阁老这个案子,还有臣明察暗访查到的杨阁老这些年私下拉帮结派结党营私的罪证。”
    “其实,杨阁老本身并没有收受多少贿赂,他们家的资产臣都已经查过了,无论从府内各爷们,夫人,以及姻亲都并未有大宗的资产进项,可见,他并不是为了钱而勾结漕帮,如果他不是为了财富,是为了什么呢?”
    永平帝面色变了变,声音冷酷,“你说他有可能谋逆?”
    “是不是谋逆臣不敢断言,毕竟这种事不是三五个人能成功,而杨阁老是文臣,手中并无兵力,自古文臣想要谋反那是比登天还难。”
    “不过,江南富庶,他们盘剥了这么久,不,他们也并不只在江南盘剥,其他省份同样有,关一个江南,这么多年就有几百万两之多,这些钱财,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顾世安弯腰,在那些证据里头拿出几本账册,递给永平帝。
    刘大人听了,道,“难道杨阁老还养了死士不成?”
    萧越看向刘大人,点头道,“我们都知道杨阁老是文臣,就算想要谋反,必然是要联合武将,而在杨阁老背后,还藏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英国公。”
    “坦白说,查英国公最开始,是因为私怨,英国公将本王岳母,以及肃王,极肃王妃的坟墓给挖了,并做出将他们的尸骨挫骨扬灰这样令人发指的事情。”
    “不报此仇,枉为人。”
    “所以,本王和岳父查探了英国公的隐私,没想到,就查到他与杨阁老勾结在一起,而杨阁老的那些钱,就是供给英国公养兵!”
    萧越的话如同惊雷,炸在殿内各位大臣的头顶,为他的坦然,也为这个消息太让人震惊。
    就连皇上,都已经沉静了。
    顿时,养心殿内安静的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到声响。
    “我朝竟然有如此居心叵测之人,皇上,请速速下旨,铲除这帮祸国殃民,企图谋反的奸臣吧。”
    靖国公率先回过神来,立即上前向皇上请奏。
    其余的几人也同时跪在御案前,“皇上,此事如此证据确凿,还请速速下旨,还江南百姓一个公道,也还社稷一个清明。”
    萧越与顾世安隐晦的交望一眼,拱手道,”恳请皇上降旨,捉拿杨阁老与英国公一党,肃清朝堂,解除危险。“
    皇上握着手中的卷宗,在御案后踱步,之后,又坐在龙椅上,沉默半响,道,
    “这两人一个是内阁首辅,一个是朝堂重臣,在朝堂根基太深,要同时拔起两颗大树,还连根拔起,不能操之过急。”
    “虽然里面有很多的证据,可并无他们与漕帮勾结的证据,以及他们养的兵在何处?是不是除了他们能指挥,还会有别人可以指挥?”
    刘大人着急道,“皇上可以将他们捉拿审讯,这样就可以知道了。”
    “皇上,不能错过机会啊,否则就容易打草惊蛇。”
    永平帝闻言,他看向萧越,
    “小九,你掌管着朕的暗卫,朕命你,在杨阁老与英国公落网之前,暗中监视两人的一切动向,不能让他们逃脱以及销毁证据。”
    “顾世安,朕给你旨意,你与刑部尚书一同办理杨阁老与英国公的案子,朕知你与英国公有旧怨,但朕信你能秉公办理。”
    “靖国公,朕命你十日内,将漕帮,以及这些证据上面涉案各人等全部缉拿归案,押往京城,事前不得惊动任何人。”
    “刘青山,朕命你即可调集顺天府各衙役,守住各大城门,以防两帮人马反抗逃跑,并对进出人员严加盘查,不能放走一个逆党。如抗旨不尊,杀无赦。”
    殿中各人纷纷领旨,萧越上前一步道,
    “陛下,这是我朝之大事,为何不让太子参与进来?臣以为做为储君,太子应当参与进来。”
    永平帝神色复杂的看着萧越,气血上涌,他咳嗽一阵,然后抬眼看向萧越,道,“对于此案,朕会命太子全程监审!”
    萧越跪下,“谢陛下。”
    永平二十二年五月初八的早朝上,皇帝忽然降旨彻查永平二十一年夏天沁河决堤事件,派心腹大臣为钦差,彻查此事,太子全程监审,各部及内阁不得过问插手。
    从即日起至案破时止,参与审案的人缘必须吃住在宫中不得离开,凡有要出宫者不许太子指派侍卫全程亲随。
    京师的人同样发现不寻常,先是各大城门被顺天府衙役,以及五军营联合把守,同时,他们又发现还有很多兵马被靖国公手持虎符不知带去了哪里。
    京城各个街头小巷响起各种议论与猜测,有一种要出大事的感觉。
    当日早朝,杨阁老与英国公均因身体不适,未曾参加。
    等到杨阁老收到消息时,他已经没有时间去试探皇上的态度。其实,无须试探,皇上的态度已经很明显,此刻,杨阁老觉得自己已然站在悬崖边上,并无退路。
    他没想到谋划这么多年,终究还是功败垂成。
    他本来还庆幸如果只是自己,那么还没关系,不过是结党营私等罪证,可英国公同时暴露,那么就坐实他的逆反心思。
    他千算万算,算错了永平帝对顾世安这件事情的态度,他以为将顾世安捅出去,永平帝不会放过他,那么,自己正好可以利用。
    万万没想到,永平帝不但放了顾世安,还让他重新袭了肃王这王位。
    而他也因此得罪顾世安,如今,顾世安与晋王这对翁婿事情做的太绝了,一点退路都没给他留下。
    眼下,他想要全身而退,几乎已经不可能。
    现在想要脱罪是不可能了,只能是想办法将罪名放到最轻。
    他让管家将幕僚以及心腹之人都召集到府中,商量对策。
    他想了想,又派人悄悄送了一封信给四皇子。
    幕僚及心腹之人很快就聚集在一起,只是未等杨阁老说话,房门突然被人推开,面前一大批带刀侍卫涌进屋内,个个面色沉静,训练有素,而为首那人,正是萧越。
    杨阁老见状,喝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萧越慢悠悠的走进杨阁老的书房,环顾一周,抬抬手中的一道黄帛,“奉皇上之命,查封杨阁老的书房。”
    说罢,他靠在床边,吩咐那些侍卫,“请阁老和各位先生出去,速速封了此间。”
    杨阁老从政将近四十年,可谓是久经风浪,面对此景,也是面色大变。
    皇帝这是什么都想到了,他们如今跟落网获罪还有什么区别呢?
    杨阁老跟着各位幕僚,心腹一起被赶出书房,看着侍卫将印有玉玺的封条贴满各处,然后重兵把守在各处。
    杨阁老起起伏伏这么多年,心里是第二次有胆寒之感,头一次,是英国公将那证据放在他面前之时。
    兴许永平帝突然之间将他收押进牢都不如眼下这般难受,至少内心不必如此煎熬。
    等待,是最折磨人的。因为,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
    英国公府,同样是如此的兵荒马乱。
    英国公夫人面色煞白的跑到英国公修养的院子里,身后跟着英国公世子夫人等大群儿媳孙女,各个面色白如纸。
    “国公爷,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当日英国公被顾世安所刺伤,皇上随后就将英国公世子的职位给撸了,家中的男儿但凡重要点的职务都被解除。
    那个时候,已经让他们没法接受,可今日,那些训练有素的官兵入府,虽说并未惊扰到女眷,但封了书房等地,之后还重兵把守。
    英国公从前朝开始,就一直深受皇恩,府里唯一出现侍卫的时候是皇上驾临之时,从前皇上刚登基之时,时常会出府找英国公商议事情,可今日,并不是皇上驾临,为什么那些官兵会闯入府中?
    英国公夫人一脸不可置信,身后的女眷也都是神态慌张。
    英国公在老仆的搀扶下,勉强下床,却并不慌张。
    “都各自回房去,没什么事。”
    就算英国公神态镇定,可英国公夫人却怎么也不相信什么事都没有。她还想说什么,却见英国公的眼神扫了过来,从未有过的冰冷。
    英国公夫人不敢再说什么,眼泪一滚,拿着帕子印着眼眶带着女眷退了出去。
    书房已经被封,英国公已经不能去书房,他在老仆的搀扶下,去了花房,原本放着白瓷瓶的地方已经空如也。
    只有满室的鲜花盛开。
    他怔怔的看着那株山茶花,此刻,花期未过,繁花盛开。
    如果说皇帝接连下了几道旨意是雷鸣的话,那么杨阁老府,以及英国公府的那些带刀侍卫就犹如神兵天降一样,证实等待他们的是一场暴风雨。
    萧越的到来,完全没有任何的征兆,不,其实从他告诉顾世安当今圣上不是圣上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在等待这一天。
    既然顾世安出手如此的准确,动作迅速,又半点不拖泥带水,那么他保全的机会还有多少?
    都说富贵险中求,求到了是富贵,求不到就成了灭顶之灾,当年,他能够在肃王事件里全身而退,这次同样也可以。
    他能够做一次功臣,就能做第二次。
    他爬了这么久,怎么能就这样失败?
    皇上不曾驳他们的官,更不曾向他们动手,果然十分沉得住气。
    那么,他应该同样沉得住气。
    他想起后来顾世安送给他的那份当年的手札,他从来不后悔买通人手给肃王下毒,只是无脸下去见他们夫妻而已。
    不过,只要这次,他让顾世安登上那个位置,那兜兜转转又一切重归原点。
    他走向书案前,开启暗格,拿出里面的信件和文书。
    里面夹杂着一封血书。
    *
    皇宫里,永平帝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咳嗽了几声,眉头皱着,问,“查清楚小九府里那个张先生的身份了吗?”
    于公公躬身道,“下面传来消息,他们想进晋王府,并没有成功,不过,已经确认那位张先生就是张春子。”
    “皇上,咱们要拆穿吗?”
    永平帝摇头,缓缓道,“拆穿?算了,不需要,就让他先呆在小九府,否则,不知道又跑去哪里。”
    他说完,叹息了一声,“朕真的老了。”
    于公公连忙道,“陛下是心肠善,晋王早晚会了解的。”
    永平帝冷哼一声,“他会了解?他要能了解,就不会想方设法的把太子拉进这桩事件当中。”
    永平帝淡淡的叹息一声,就算是皇帝,很多事情也不是顺着他们的计策走的。
    他不是一个会后悔得人,很多事情既然发生了,就要继续向前看,也许终有大白天下的一天。
    他重重的咳嗽了一声,于公公连忙去给他拍背,就在他腰后塞了软枕,让他坐着舒服点。
    随着去年沁河的案子开审,各处城门的严守,杨阁老和英国公府的书房被封,百官们都已经嗅出味道来,知道是冲着谁去的。
    两位朝中重臣,若都倒了台,必定拉扯下一大帮高官大臣。
    而这些高位,早就被许多人觊觎。
    所以,这些天皇上御案前的折子比平日里多了三倍不止。
    在这墙倒众人推的时刻,永平帝将折子都压了下来。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那养的兵马并未找到。
    他们筹谋了这么多年,收拢了那么多的银子,为什么一直蛰伏着?他们是想要找个什么契机来将这谋逆之事摆到明面上来?
    他自诩不是昏君,从来都是为社稷考虑,虽然他有帝王的疑心,但并未曾动过有功之臣,反而一一厚待。
    这些人,到底是为什么?
    *
    五皇子府里,张莹坐在椅子上,两手颤抖地搭在扶手上,满心恍然地听着自己的母亲哭诉。
    泰宁长公主满面泪痕,一边用帕子擦拭眼泪,一边惶惶道,
    “你不知道……如今家里被那些凶神恶煞的人把手着,家里人人自危,你祖父却说一点事都没有……可为娘哪里会相信……”
    泰宁长公主扑倒在边上的案几上,哭的身子一抖一抖的。
    张莹此刻身上也是一阵阵发冷,颤声问,“就没人帮咱家说话吗?到底是为什么?”
    泰宁长公主哽咽道,“如今谁敢为咱家说话?偏偏你祖父没事人一样,你爹的职位早就被撸了,在外面奔走,可没人敢沾身……都说咱家想要谋反……”
    “我来见你,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张莹起身搂着泰宁长公主的肩膀道,“母亲莫担心,祖父既然不慌,那就说明情况不糟,再说,还有宫里的太后娘娘在呢。”
    “而且,陛下的旨意不是还没下来吗?事情不是还在查吗?”
    泰宁长公主摇头,眼眶红红,“你不知道,从前陛下很孝顺,可这次,太后娘娘闻说家里被封了,一气之下病倒了,可皇上好几日都没去见她……从前,从未有过……”
    “就连为娘想进宫见圣上,圣上都拒而不见……”
    天家无亲情,没出事时,她是圣上的妹妹,是皇家公主,可以出入宫廷,可一旦出了事,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恩宠,恩宠,全部维系在帝王身上。
    张莹惶惑道,“咱们家有太后在,母亲还是长公主,如何会谋反,一定是错了,陛下定然会给家里一个公道的。”
    泰宁长公主看着一脸天真的女儿,心里已经满是泪水,“陛下的性子你不知道,他越是不动作,那出发才越重,如果是寻常的小错,如何会封了家门?”
    她深吸了口气,道,“莹儿,如今你能不能去求求五皇子?”
    张莹面色难看的看着泰宁长公主,泰宁长公主道,“让他帮忙向陛下说情,只要陛下见了太后娘娘,咱家就不会倒,毕竟,怎么说都是陛下的母家。”
    “你告诉五皇子,只要他能让陛下去见太后,将来,他要怎么差遣,咱家二话不说……”
    张莹神色恍惚的看着泰宁长公主,不知所措,可到底还是问了句,“祖父不是说没事吗?为何你们都怕?只要祖父不倒,家里就不会倒,五皇子,娘还不知道,他恨着咱家啊。”
    泰宁长公主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张莹,“傻孩子,你祖父说没事就没事,掉脑袋的可是全家,如果真是谋逆,可是要株连的,你这个出嫁女也逃不掉。”
    “将来五皇子会如何对你,你知道不知道?”
    张莹胡乱的点头,送走泰宁长公主,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忽然问身边的丫鬟,“你说……王爷会帮我们张家吗?”
    她还是把希望寄托在太后身上,皇上一向孝顺,英国公府是太后的娘家,是皇上的母族,不能说斩就斩吧。
    那丫鬟见她满脸的惊慌,道,“王妃,一夜夫妻百日恩,王爷不帮您,还能帮谁?再说了,刚刚公主不是说,以后咱们家就由王爷差遣吗?”
    “瘦死骆驼比马大……”
    张莹被她说的,迟疑的点点头,不管太后那里如何,她这里再出把力,总是更好的,她咬咬唇,道,“对,我才是他的正妃,他自然是要帮我的。”
    “如果他不帮我,我就把他的丑事揭发出去……”
    张莹发狠道,扶着丫鬟的手去往五皇子的院子。
    五皇子住的地方离正院不远,她站在五皇子的院门口,说不出的滋味,自从新婚后,他鲜少进正院,不是在城外炼丹,就是在自己的院子召侍妾服侍,连门都不出。
    她是正妃,门口的人想拦,却也不敢狠拦,她推开书房的门,就见五皇子正与幕僚在商议事情,见门开了,怒喝道,“有没有规矩?”
    见到是张莹,他问,“你的规矩去哪里了?怎么闯到这里来了?”
    张莹压下心头的酸楚,无视五皇子话里的淡漠,道,“王爷,妾身有事要跟您说。”
    五皇子讽刺的勾勾唇角,张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居高临下的,何曾这样低声下气过。
    他垂下眼皮,靠在椅子上,道,“你说……”
    边上五皇子的幕僚想要告辞,被五皇子阻止了,张莹咬着唇,最终还是不敢提出清场的要求,福了福身道,
    “张家的事情,殿下应该知道……皇上疑心我们家……可王爷知道的,咱家怎么会做那样的事情……”
    她见五皇子无动于衷,心头发苦,“如今祖父的书房已经被围,虽说父皇未曾降旨,但我娘说,怕是就要处置了……”
    她说着,眼睛一闭,膝盖一弯,一下子跪倒在地上,“王爷,还望你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救救张家吧。”
    “如今皇上不肯见太后,求王爷在皇上面前说说情,让皇上去见见太后,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我娘说了,只要逃过此劫,张家上下任王爷差遣。”
    她一边说,一边磕头,从小娇生惯养的她,不过几下,额头就破了,上面沁出血来。
    五皇子并未叫停,神色说不出的讥诮,“任我差遣?本王可没那本事,事情的真相父皇自然会查清楚,太后娘娘已然病倒,你还敢让本王去做那个恶人?”
    张莹瞪大眼睛,抬头看向五皇子,“王爷……”
    五皇子眼底全是嫌恶,“你们张家犯了大错,还想拉本王下水?你们张家是张家,我是我,他们犯错自然是要受罚的,难道还要带累我不成?”
    张莹听了他的话,身子颤抖,不可置信的道,“我是你的妻子啊,是你的正妃啊。”
    五皇子嘲讽的看着她,声音冷淡,“你是怎么成为我正妃的,你心里明明白白,不过,从今日起,你不是了。”
    只见五皇子提笔在纸上写着,放下笔后,将那张纸扔到她的面前。
    那纸轻飘飘的落到张莹面前,张莹望去,只见上面写着,
    “立书人林逸……聘妻张莹……多有过失……七出,退回本宗,听凭改嫁……”
    五皇子踱步到张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你嫁给我,对我不恭敬,不能打理府务,又没有子嗣,不堪为本王王妃,休书你拿着,你会你的张家去吧。”
    张莹一把将那休书给撕了,声音颤抖道,“我们是皇上赐婚,你敢违抗圣旨?你没有权利休我,我是上了皇家玉蝶的五皇子妃!”
    五皇子慢慢道,“我自会禀明圣上,相信圣上也会同意我的做法。”
    张莹红着眼睛仰头看着五皇子,咬着牙道,“你说我没有子嗣,是什么原因你心知肚明,我不能打理府务?你将府里的事情交给我了吗?对你不恭敬?你对我何曾好过?”
    “如今张家倒了,你就想一张纸打发我?做梦。”
    她也不跪了,站起身来,怒视着五皇子,“你今日帮也要帮,不帮也要帮,否则,我就将你的丑事揭发出去……”
    五皇子垂眸看着她,眼神眯了眯,道,“哦?那你来说说,我的丑事是什么丑事?”
    五皇子说完,转过身去,一脸冷漠倦怠,眼神扫过在暗处一直站着,如同影子一般的随从。
    张莹见五皇子连一个眼神都欠奉,于是悲愤的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在郊外庄子上的那些事,别以为没人知道。”
    “你从晋王妃的善堂领来的孩童,在哪里,做什么,我都一清二楚。”
    “你如果不想这些事情被晋王妃知道,你就好好的去皇上面前说情。”
    五皇子蓦然转过脸,“你查我?”
    张莹笑咯咯的道,“那又如何?我虽然嫌弃你,但到底要在王府立命,你不进我的房也不进侍妾的门,我当然要查清楚你去哪里。”
    “毕竟,我们的好母妃要问起来,我总要能回答她不是?”
    “我本以为你不过是养外室,甚至想过你喜好小倌儿,可我没想到,你竟然做那样丧尽天良的事情。”
    五皇子眯着眼,声音柔和道,上前捏着张莹的下巴,“你都知道了?你还将此时告诉谁了?”
    张莹倔强的看着他,“你是我的夫君,你做的事情一旦被圣上知道,死路一条,我自然不会告诉别人。”
    “王爷,夫妻本是一体,我虽然不愿意嫁给你,但毕竟我们命运相连,所以,我才没告诉任何人。”
    张莹的话音一落,只感觉背后一疼,有利刃刺入皮肉的声音,‘噗嗤’一声,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刀尖穿过衣物,带着鲜血,穿透她的身躯。
    她疼出眼泪,双手胡乱的抓着,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可五皇子已经退到书案边上,她颓然倒地。
    她睁着惊恐的双眼,看着五皇子那绣着云纹的鞋子走到自己跟前,然后是他飘忽的声音,
    “谢谢你和我夫妻一体,明年的今日,我会给你上一柱清香,也会给张家人收尸的。”
    张莹嘴角鲜血不断涌出,腹部处也是,她犹如回光返照般,大笑起来,
    “相信你,是我笨,不过,你不要得意,我已经将你做的事情写在一封信上,交给我一个陪嫁,只要窝出事,她就会将信交到晋王手中……”
    五皇子听了,脸色狰狞,将那把尖刀抽出,又刺入张莹的身体,“说,那一个陪嫁……”
    张莹哪里经得住这些,再也没办法回答五皇子的话。
    五皇子揣了地上没有声息的张莹一脚,吩咐道,“将王妃的死讯瞒下,彻查她的陪嫁,找出那封信……”
    不说五皇子府的纷乱,京城人心惶惶十日之后,随着靖国公将江南的案犯押解到京,沁河决堤之案终于结案,这一日,全城皆动,千万马蹄奔腾,踏破了大街小巷,萧越被临时授命,率兵负责所有案犯缉拿。
    杨阁老坐在府里,皇上的网已经撒下,而四皇子那边并未有半点消息送来,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处可逃。
    可他不想死,虽然也曾想象过会有今日,但是却真的不想死。
    “老爷……”
    外面管家一路飞奔进来,惊慌失措,随后外面传来丫鬟婆子的尖叫声,有沉重的脚步声,整齐一致。
    他起身走到门口,只见萧越带着一队人闯了进来。
    “杨书砚,接旨。”
    随行的太监展开手中的黄帛,高声宣读。
    读什么杨阁老并未听清楚,他只知道自己也曾拟过这样的折子,那时,还年轻,作为上书房行走时,代替先皇拟过,监禁肃王的旨意。
    那个时候,他的仕途正是蒸蒸日上,那个时候……
    圣旨宣读完毕后,萧越身后的兵士已然分开府内各处,瞬间,妇人尖利的喊叫声,男子粗狂的咆哮,小孩的哭声,交织在一起。
    “……抄家……尽数投入天牢……”
    那太监油腻的嗓音传到杨阁老府,传到英国公府,传到与这件案子有关的各个府邸。
    英国公在顾世安带人去宣旨时,身上全套礼服,正式而隆重,见到顾世安,他道,
    “我要见皇上。”
    顾世安抿唇,宣完旨意后,道,“你的要求,本王会禀明圣上,等待传召。”
    英国公负手而立,悠然道,“我现在就要见皇上,他不见我,你告诉他,他有个秘密,我这个做舅舅的,很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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