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崔干迷瞪的双眼才慢慢聚焦,沉着脸道:“太子妃此为何意?”
    “小赵子!”
    “跟这东西说一说,见了本宫该如何行礼!”
    这……东西?
    秦琼,尉迟恭脸上闪过一丝古怪,再看看程咬金,只见他老人家也是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的闺女,显然被闺女忽然的发飙举动给震撼地不轻,这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是,奴婢领命!”
    赵四生得古怪,性子也古板,这个太监不仅外貌性子另类,还粗通文墨,熟知礼法,只见他轻了轻嗓子道:“《礼记·燕义》云:君立阼阶之东南,南乡尔。卿大夫皆少进,定位也。君席阼阶之上,居主位也。君独升立席上,西面特立,莫敢适之义也……故曰:燕礼者,所以明君臣之义也……”
    洋洋洒洒,百来字,赵四背得流利,背完便按照礼记所记载的文字来了一个相当规范的臣下之礼,然后退到了一边。
    杨晓然看向崔干,面无表情地道:“崔郡公,你可看清楚了?”
    崔干咬牙,这女子这分明是要拿自己要立威,报复自己弹劾她的事,可偏生她拿着礼法说事,自己就算再恼火却也发作不得。她一日是太子妃,一日便是为上者,自己身为人臣,哪怕心里不屑,却也只能老老实实地按照礼记所记载给她重新行礼。
    这回安稳了,不敢再敷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后,便道:“娘娘知法懂礼,老臣惭愧。多谢娘娘教导之恩。”
    顿了顿又道:“只是臣下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娘娘。”
    说完一双细长泛着精明的小眼睛锁在杨晓然身上,心里暗道,好哇!你拿礼说事,老夫也拿礼说事!
    “崔郡公乃我朝重臣,出生博陵崔家,家传优良,乃饱学之士。本宫愚笨,一妇道人家,怕是难以解惑。”
    杨晓然说完一甩袖子,道:“时候不早了,赵四!”
    “奴婢在!”
    “回宫!”
    崔干胸口一闷,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这人怎地这般不按套路出牌,你这样乱打,还能不能愉快地玩下去了?
    程咬金总算是回过神来,咧嘴一笑,感觉场子都找回来了,按照礼记记载,双手交叉一叠,长作一揖,“臣等恭送娘娘!”
    “恭送娘娘!”
    关陇集团的老哥们反应也够快,立刻附和了起来。
    看着崔干等人吃瘪的模样,心里乐开了花。
    等车架走远后,程老爹咧着嘴,露出一口白花花的大牙,冲着崔干挤眉弄眼地道:“哎呀,我这闺女啊,对我这个阿爷可真是好啊!这早地赶来接我,啧啧,也不摆太子妃的架子,好女子,不枉我这般疼她……”
    赤裸裸的显摆,嘲笑崔干女儿不得宠,太子甚至都起了降低她位分的心。世家女又如何?入了东宫,还不得听我老程闺女的话儿?
    得意洋洋地与一群老哥们勾肩搭背着,“走走走,诸位老哥哥,都去俺家吃酒。娘娘上回回来,弄了好酒,今个儿高兴,去喝个痛快!”
    一群酒鬼自然叫好!程家美酒,那滋味那叫一个不凡!
    留下一群世家大小爷们,热热闹闹地便离去了。
    崔干等人像吞了一只苍蝇般,脸色发黑,胸口发堵,想起多年前的那一幕,崔干觉得自己的旧疾又要复发了!
    “岂有此理!”
    郑融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着,“如此太子妃,简直不当人子!”
    “嘘!小声点!”
    另一个世家子道:“毕竟是太子妃,公然辱骂,被她抓着了把柄,怕是不肯罢休。”
    “哼!”
    郑融冷哼着,神色不屑,可到底还是君权大于人,也觉此处人多口杂,便没有再接话,只是看向崔干,道:“崔兄,你看眼下当如何?”
    崔干冷哼了一声,“静观其变。”
    “嗯?”
    郑融脸上露出不解,“崔兄此言是何意?”
    “我等这般一闹,看着好像两败俱伤,但为君之道讲得是平衡。太子为储君,陛下岂容那妖女妖媚惑人,任由她横行东宫,独占盛宠?自会与太子分说,我等且耐心忍耐,且让那程老匹夫得意几日,待我等女儿受宠怀孕生子,便可逆转局势……”
    说完又压低声音道:“若能比太子妃早先生下孩子,呵呵……”
    话没有再说下去,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被他这话头一点,即刻明白。
    一群人对视一眼,纷纷露出得意且会心的笑。
    郑融压住心中喜悦,低声道:“我等还是得发力下,让自家夫人上折入宫探望……”
    给了一个“你懂得”眼神,众人心领神会。
    太子妃率先受宠,先生下嫡子的概率高,总得花些手段让她慢点生。
    五家中无论谁家的闺女先生下长子,那对他们来说就是大胜利!
    但最好还是自己的女儿地好!
    阴谋就是这样渐渐酝酿起得,这内廷和前朝看着防备甚严,好似两个世界,但在那冥冥中又有千丝万缕勾连着,有心人若想上位,心中的底线没了,眼里就只剩下输赢,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是失德的那方,在他们看来这是自保,是天经地义得。
    杨晓然回到东宫,想起小小地掰回了一局,想着崔干吃瘪的模样,心头便爽快了起来。
    一直到中午,李承乾来陪她用膳时,嘴角还带着笑。
    “何事这般高兴?”
    对妻子素来宝贝地紧的李大郎立刻就发现今天妻子的心情不一般,似是很好。
    白净如瓷的小脸上止不住的喜悦,眉眼都展开了,粉嫩的小嘴儿微微扬起着,酒窝似乎也深了些,越发地甜美了。
    “你回来了?”
    杨晓然兴奋地走到李承乾身边,叽叽喳喳地把今天的事儿说了一遍,李承乾忍不住轻笑,“你咋这般机灵?这手敲山震虎玩得甚妙。”
    “那是!”
    某姑娘骄傲地昂着小脑袋,“也不看看我是谁!我才不会真得打崔干咧!到底是郡公,不像他儿子,哦,不对,他儿子现在也有官职了,不是白丁了,打不得了……”
    说着还砸了下嘴,露出一脸遗憾。
    李承乾嘴角抽了下,忽然感觉不用自己再去将崔干抽筋扒皮了,自己媳妇这么厉害,崔干早晚被她弄死。
    “对了!说起崔干儿子,那龟孙儿还欠我钱呢!”
    杨晓然一拍自己脑袋,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欠了这多年,就还了我五贯钱,嘿嘿,这逾期一日加两文,二日就是四文,啧啧,这一年就是355天(古代农历纪元法,一年是355天)除去闰月,哈哈……”
    杨晓然如着魔了一般,笑得那模样令李承乾不由打颤,“这该是多少钱呢?”
    杨晓然嘿嘿一笑,心里暗道这2的次方递增,就算把崔干一家子都卖了,再炸人人干,子子孙孙还上十几代都还不完,真要跟他计较,自己分分钟钟都能弄死他。
    只是考虑到这老匹夫的厚脸皮,某姑娘觉得要回钱的可能性不大,李二为了平衡一定会不了了之。
    嗯,暂且不去拿这个刁难他,等承乾大权在握,这群人也成不了气候的时候,再拿出来欺负欺负他们。
    见杨晓然那样,李承乾生生地打了个冷颤,心里默默算了下,越算越吃惊,别说这多年了,就欠上一年,那也得是个不得了的事,起码以自己的心算能力,算到二十天以后,这脑已成浆糊了,这等糊涂账,该如何算?
    更令他感到吃惊的是,区区两文钱,在玩了这样一个花样后,居然能变成那多钱?!这妮子,那时候就给人下套了?
    心里越发好奇了起来,忍不住问道:“香儿,这大数目,你如何算?”
    杨晓然咧嘴一笑,故作神秘道:“山人自有妙计!”
    顿了顿道:“此事说来复杂,总之你放心好了,我自有法子算清楚……”
    李承乾无奈地摇头,将她搂进怀里,呢喃道:“你这般聪慧,我都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了。从小我都没照顾到你什么,反倒是,处处为我着想,现在还要跟我一起受气。”
    杨晓然笑着道:“那年相识便说一辈子为知己,你不负我,我自不负你,怎地说这话?太见外了!”
    顿了顿,脸色又有些发红地道:“再者,现在成了夫妻,我不帮着你,帮谁?你不也帮着我么?我不在京城那会儿,崔干可没少被你阴。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若没你当靠山,许敬宗就算是浑身是胆也不敢去招惹世家。更别提此人油滑,善于经营,这等人最是惜命,若不是你许了他好处,他怎会为你冲锋陷阵?这不都太子哥哥的手段么?”
    放眼这时代,李承乾绝对是相当优秀得了,过目不忘,举一反三,限制他的不过是因为时光的沉淀,杨晓然从来没觉得自己比李承乾聪明多少,事实在与斗心眼儿这事上,一百个自己都比不过他。
    他能隐忍,善观察,小小年纪已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若是跟自己生在同一个时代,这样的男子也必定会成为社会顶尖的人物。自己不过是比人多出千年时光,拾着前人牙慧,受过现代教育罢了。
    若是大家都在同一起跑线,不知他要把自己甩哪去了。
    听着她宽慰自己的话,李承乾抿嘴微笑,伸手抓着她的小手,轻轻在唇上碰了下,道:“你这人精。如此说来,那许敬宗虽油滑却也比你利用了……”
    杨晓然嬉笑,“无欲则刚!我不过是以利诱之,算不得高明。倒是你,哼哼,你这腹黑鬼!”
    “腹黑为何意?”
    杨晓然一撇嘴,道:“还能是什么意思?就你城府深呗!厚如城墙,黑如煤炭,厚而硬,黑而亮,真真坏到家了,居然这样耍弄我,都上你当了……”
    “好你个妮子,我明白了,你这坏妮子,你这是在骂我呢!看我的痒痒大法!”
    “啊,别,哈哈,哈!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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