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妈妈不会丢下我们的!”燕涵眼神空洞的说道,那样肯定的语气像是告诉燕露,又像是告诉自己,她也接受不了,燕露怎么接受的了呢?
    “妈妈,我真听话了,我拿了奖学金,我快毕业了,妈妈,你睁开眼睛好不好?”燕露喊着,声音凄厉,让人心里更是抽痛。
    周启云无声叹息,视线都不忍看她们姐妹。
    裴东宸一只手握着燕涵的,想要给予她力量,可是她的手冰凉。
    燕露跪在地上,脸靠在妈妈的手臂上,泪水打湿了林素的手臂。“妈妈,醒来,醒来啊!”
    燕涵闭上眼睛,那些小时候,小时候的画面,一幅幅在脑海里闪烁而过!妈妈她一辈子脸上愁云不散,却总是强颜欢笑,背后落泪!甚至,她在无人的时候听德语歌,用德语说一些喃喃自语的话,她从来不知道妈妈说的是什么,因为声音太轻,她都听不到。可是她记得一些德语歌曲!妈妈唱过的德语歌曲!
    她无法表达悲恸,她闭上眼,说了一声:“妈妈,我给你唱歌,你起来好不好?”
    说完,她轻轻哼起:“KleineKinder,kleineSorgen,undeinHausvollSonnenschein.KleineKinder,kleineSorgen,koenntessofuerimmersein?
    DochsoschnellvergehendieJahre,grosswirdbalddeinkleinesKind,unddiekleinenliebenSorgen,wodiedanngebliebensind.
    KleineKinder,kleineSorgen,undeinbisschenKummerbloss.AbereinmalkommteinMorgen,unddasindsiebeidegross……”
    (小小少年,很少烦恼,眼望四周阳光照。小小少年,很少烦恼,但愿永远这样好。一年一年时间飞跑,小小少年在长高。随着年岁由小变大,他的烦恼增加了。小小少年,很少烦恼,无忧无虑乐陶陶。但有一天,风波突起,忧虑烦恼都来了。一年一年时间飞跑,小小少年在长高。随着岁月由小变大,他的烦恼增加了。)
    她声音很轻,很轻,透着刻骨的哀伤,如诉如泣般的歌声让人动容。
    周启云别过脸去,走出了病房。
    一抬头,突然看到了谁,他一下子呆住了!
    门外,听着这首歌曲的中年男子就立在门口处,身影高大,面容剧痛,眼底分明有着一层泪雾,那样的明显,可是却不曾落下。
    “裴伯伯,您怎么来了?您来医院有事?”周启云这才想起来打招呼!可是看到裴震只带了一个人,想着应该是私事。
    这个人是裴震,裴东宸的老爸,他只带了一个人,很是低调,看到周启云,他先是一愣,继而很快平静下来,却没有说什么!
    周启云也看出他的情绪里似乎有刻骨的哀伤。他一下不知道说什么,一转头看向屋里的方向。
    燕涵还在低声的唱着这首德文歌《英俊少年》,那样的曲调从她的口中唱出来,却是如此的悲伤,悲伤地想要让人落泪。
    裴震身子一晃,他身后的人立刻扶住了他。“部长,您已经连着两夜没睡觉了,撑不住的!”
    裴震稳稳神,一言不发,就立在门口!
    裴震如雕塑一般,身影僵直,他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人,她一动不动,她昨天还在他面前落泪的,可是今天却没了!
    他看到了他的儿子抱着的女孩,那是锦书的女儿吧!她居然教了她的女儿这首他曾教给她的德文歌曲,他突然想起了他们那时在德国的日子,想起了他们一起看过的电影,一起唱过的歌。他上课时,她等他回来总是给他煮中国菜的那四年……
    顾锦书,你这样走了,我该怎么办?裴震痛苦的闭上眼睛,早已喜怒不形于色的一张脸上此刻却是心神剧痛着!
    裴东宸一转头看到了自己的老爸,瞬间他的眼神有些阴霾。
    燕露无声的抽噎,燕涵低声唱歌,谭云飞默默无言,林素躺在床-上,早已凉透。
    裴震远远的看了眼突然转身,大步离去,可是,他的背影是那样的凄凉,仿若失去伴侣的白鹤,孤寂而苍凉!
    周启云不明所以,愣愣的看他离去,张张嘴,却没说出一句话来!
    “部长——”裴震的人跟上去。
    “你留下来,等人送到太平间,我再来!”裴震沉声交代了一句。“现在不要跟着我!”
    跟着他的秘书,只能恭敬地说道:“是!”
    裴震的秘书没走,而是走到走廊的尽头,密切观察着这边的方向。
    他回到了车里,让等候的司机下车。“不要吵我!我想自己静一静!”
    司机也不敢说话,只好下车,在四处警戒。
    等到车子里只剩下裴震一个人,他将头低了下去,脸也埋在了双手里,手指缝里有水分滑出,他的肩头是颤抖的!
    裴部长,他落泪了!落下了懊悔的老泪!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以为她早已离去,以为她早已在天堂,可是,却突然发现她还活着,这个发现让他莫名惊喜。他一路赶来,带着复杂的情绪,只想见到她,一别三十五年,她隐姓埋名,她到底也是狠心的!她是不是怕的就是被人找到?顾锦书,你真的太倔了!当年你不解释一句,三十五年了,你派了你的女儿来,让我的儿子爱上了你的女儿,你这是在惩罚我是不是?
    可是,当他看到坐在轮椅上的顾锦书,他曾经的顾锦书时,他呆了!
    岁月在他的锦书的脸上留下了太多沧桑的痕迹,她老了,老得让他觉得她比自己大了十几岁,早已不是当年跟在他身后喊他“震哥哥”的女孩,她老了。老得让他心痛!
    这一刻,他的心,死去了三十多年的心,却跟着复苏了,不管她多老,变得多丑了,她还是他的顾锦书!当年有多恨,也就有多爱!
    裴震不愿意承认,可是,他欺瞒不了自己的心,即使顾锦书背叛了她,他也依然爱着她,爱了四十多年,恨了三十五年!
    她看到他的那一刻,突然就落泪了!
    三十五年,三十五个春秋不曾相见,她见到他,落泪了!
    可是,她说不出一句话来!她只是哭,只是哭,仿佛她的眼泪诉说了多少委屈一样!
    他冤枉了她吗?
    他错了吗?
    看着她的眼泪,他在心里问着自己。
    他不想承认,他后悔了,他不该那样愤怒的提出离婚,他该等到她的一句解释,可是他没有,他一气之下做出的决定,他一气之下跟林向辉结婚,事后他就后悔了!他只是不想承认!
    三十五年后,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后悔了,他突然觉得,她不该是那样的人!他曾是她最美的妻子啊,她那么善良那么纯真那么坚强那么会隐忍的人怎么可能背叛他?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吗?可是为何他不记得?他怎么都不记得?而那个孩子,又去了哪里?
    只是,木已成舟,一切都已是过往,再也回不去了!
    可是,她居然去了!
    林向辉,你到底还要怎样?裴震的手不自觉握成拳,愤怒地拿出电话,拨到了林向辉的手机上,他很冷漠地说道:“林向辉,你满意了?她死了!你我的出现,杀了她!我们都是凶手,这辈子,谁也逃不掉的凶手!我们离婚吧!我告诉你,你说对了,我忘不掉她,我也从来没有忘记过她,我一辈子就只爱这个女人,从来爱的就只是顾锦书!一时一刻都不曾爱过你!一丝一毫都没有,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说完,不给林向辉说话的机会儿,他砰地一下挂了电话。
    闭上了眼睛,一行泪,从紧闭着的双眸里喷涌而出!那是何等的懊悔,他,从来没有此刻这样心痛过!
    医院病房。
    裴东宸终于忍不住了,蹙着眉头,把燕涵的身子扳过来,让她面对自己,他的眸子对上她的,认真说道:“涵涵,已经半天了,不要再耽搁了!你让妈以最美的样子走,不要耽搁下去了!天气很热,妈受不了的,乖,听话!”
    已经是六月底的天气,尸体搁久了就会腐烂了!要立刻推进太平间冷冻。
    燕涵呆呆的,像是失去了知觉。
    “不!不能!”燕露低叫着。“不行,妈妈没有死!”
    或许一个“死”字,一下子让燕涵打了个哆嗦!她的眼神回笼,她的目光对上裴东宸的,她看着他,抿唇,泪眼朦胧,“是我不好,我不该去北京,是我不好!”
    “涵涵,这和你没关系,对不起!”裴东宸想说,一切都是他的错,可是他害怕!真的害怕!他怕涵涵不原谅自己!
    燕涵终于深呼吸,抹了眼泪,“你们出去吧,我和露儿要给妈妈洗澡换衣服!”
    裴东宸点头。“那我让人送衣服来!”
    周启云听到了这话,已经立刻叫护士准备了水盆和新毛巾。
    “姐!”燕露哭着喊。
    “不许哭!”燕涵冷声说道:“妈妈不喜欢我们哭,不许哭!”
    燕露的眼泪在眼里打转,眼底都是泪,却不敢掉下来一滴。
    谭云飞无言,站起来,走了出去。
    屋里有洗手间,水盆放好后,裴东宸对燕涵说道:“涵涵,我在门外!我叫人去买衣服!只买好的!”
    “要白色的!”燕涵突然说道。“妈妈最喜欢的是白色!”
    “知道了!”裴东宸愣了下,点头。
    燕涵不再说话,只是站起来,动作机械的去接水,洗毛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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