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云层愈发乌沉厚重,天色阴翳的厉害,不一会便飘起零星碎雨。廊下碧翠的芭蕉叶在雨中发出悦耳的潇潇声,但此时此刻,却只会让人觉得心烦意乱。
    王皇后的痛呼声愈发凄厉,在雨夜中尤其让人脊背发凉。
    缪贞公主不由劝道:“父君,母后这会儿刚有动静,不知还要折腾到几时,您不如跟皇祖母去偏殿歇息片刻,让儿臣在此等候,。”
    北山啸则负手在殿门前走来走去,一刻也安稳不下来,闻言连话都没回,显然是不想离开的意思。缪贞公主无奈的叹了一声,太后说道:“事关天人降生,你父君心下焦虑也属寻常,也不差这一会了,咱们便都在此处等着吧。”
    缪贞公主本来也只是全了自己作为孙女和女儿该有的孝顺之礼,并不是非要将他们撵走,闻言也就不在多说什么,她对自己的计划异常笃定,根本不怕别人去看,而王皇后必然难逃此劫!
    她听着王皇后的哀嚎之声,只觉得那仿佛是天下间最动人的乐曲。
    她的目光扫过这处精致恢弘的宫殿,目光看向遥远的天空,母后,你听见了吗?若你在天有灵,眼见仇人受此磨难,怕是也会觉得开心吧?
    “启禀君上!”一个内侍急急从雨中奔至众人面前,说道:“太子殿下得知皇后娘娘即将生产的消息,携太子妃前来看望。”
    东宫虽也在北冥宫之中,但入夜之后,并不可互通。北山啸则听见小内侍禀告,挥手道:“让他过来吧!”
    不过须臾,太子便急匆匆进了元合殿,还未到近前,便已经听见王皇后如受凌迟之刑一般的惨叫声。岳氏跟在太子身后脚下一顿,她才失了孩子不久,身体也刚刚恢复,对生产之事尤为敏感,霎时被吓得脸色惨白。“莫不是皇后娘娘已经开始生产了?”
    太子见她停住脚,不由皱眉道:“还不赶紧走?”
    岳氏紧紧抿住嘴唇,重新抬脚往前走去。她心下对太子已是百般抵触,憎恶至极,但她不能露出半分让太子察觉她们的打打算,并且尽力摆出顺从无害的姿态,免得到时候拖累父母亲人。
    “儿臣参见父君,皇祖母。”太子对北山啸则一向有几分惧怕,也没想到太后会在此处,言语间明显有些滞碍。
    缪贞公主将他和岳氏拉起来,说道:“外头下着雨,你们怎么也不加件斗篷?”她看着岳氏,说道:“你虽说出了月内,可也不能太过大意。”
    岳氏低声谢了缪贞公主的关怀,说道:“来时有些匆忙,便没顾得上。”
    缪贞公主闻言立即让人去取两件披风过来。岳氏问道:“皇后娘娘正在生产?”
    缪贞摇摇头,神色间满是担忧,说道:“还没有,只是痛的厉害。”岳氏闻言恐惧更甚,也不再多问。众人的注意力便又重新放到了殿内的忙乱之上。
    就在这时,里面突然传来一声惊叫道:“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北山啸则面色大变,按捺不住就要上前推门。缪贞赶紧拦住,说道:“父君,产房至阴,对您跟母后都不好,还是不要进去了。”
    北山啸则犹豫了片刻还是在殿门前停住了脚步。他是男子,又是一国之君,阴阳相克,他也怕冲了自己的运道。而三公主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也不宜进去。北山啸则紧皱着眉头,其实最合适进去看看的人是太后,但他怎么能放心让太后进去?
    万一这个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谁能说的清楚!太后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只是说道:“赶紧叫个人进去问问,皇后到底怎么了!”
    不一会儿,皇后身边的谭嬷嬷满面惊惶的出来,抖着嗓音说道:“君上,皇后娘娘痛的厥过去了,怎么也叫不醒,再这么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太医令朱智洪满头是汗的从里面出来,说道:“羊水已经破了,可皇后娘娘昏厥不醒,微臣只能下针催产了。”
    北山啸则额头青筋毕现,说道:“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这个孩子顺利诞下!朕重重有赏!”
    朱太医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回了内殿,现在他还管什么赏不赏的,只要能让皇后平安诞下孩子,他就安心了!
    几针下去,皇后似乎痛的厉害,有了转醒的迹象。
    外面站着的人看见一盆盆血水端出来,在夜晚昏暗的灯火和雨天潮湿的空气中,显得黑沉沉且腥气浓重。北山啸则不禁皱眉往后退了几步,耳边便又传来王皇后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本宫不生了!我不生了!你们不如一刀杀了我!”
    众人顿时脸色大变,只听谭嬷嬷跟梓川连声呼喊道:“皇后娘娘,您用力呀!孩子很快就会出来的!”
    “娘娘,只要一下,您就没事了,用力啊娘娘!”
    “怎么办!朱太医,杨太医!你们快点想想办法呀!”
    北山啸则已经完全按捺不住,他一抬眼,正看见匆匆赶来的嘉妃,立即说道:“嘉妃!你赶紧进去看看皇后的情形!”
    嘉妃早在外面就听说了大概情形,此时领了命令,不敢耽搁,直接就推门进了内殿。
    一个稳婆正在与太医商量,说道:“实在不行,老奴只能将手伸进娘娘腹中将孩子拽出来了,不然再这么下去,必定一尸两命啊!只是这样一来,皇后娘娘怕是凶多吉少……”
    朱太医冷汗涔涔,回头见了嘉妃,如见救星,说道:“嘉妃娘娘,这可怎么办那!”
    嘉妃面色大变,探头看了一眼脸色如死人般的王皇后,扭身出了殿门,对北山啸则将稳婆的话说了。
    要么死一个,要么直接死两个,北山啸则根本无需犹豫,说道:“就照他们说的做!”
    嘉妃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颇有些兔死狐悲的意味,返回殿内将北山啸则的话传达给了朱太医。朱太医深吸一口气,继续给王皇后施针,稳婆则将自己的手慢慢往里探了进去。
    “摸到了!我摸到了……孩子的头,不对,是两个!娘娘肚子里有两个!”
    “什么,果真是双生子?”
    谭嬷嬷瞪大眼睛,之前杨太医说起王皇后反映过于剧烈,有可能是双生子,可后来月份大了再摸脉,也没有摸出是双生子,她不由有了不好的预感,难道说,其中一个其实已经死胎了?
    梓川和莹湖惊恐的站在一旁看着王皇后下身血迹越发多了起来,心下凄凉,皇后娘娘难道真的活不成了?
    朱太医看着稳婆,问道:“怎么样?”
    那稳婆面色惊恐的扭过头来,牙齿咯咯咯磕在一起,颤声道:“不对,这孩子不对……”
    朱太医受礼数限制,不能上前去看,焦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赶快将孩子拉出来,皇后娘娘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
    那稳婆一咬牙,将另一只手也探了进去,缓缓将里面的孩子拖了出来!却在看清楚的下一刻,惊恐的尖叫一声,猛然起身退后,将孩子扔在了王皇后身下的血泊之中。
    谭嬷嬷听着孩子弱的如猫叫一般的哭声,怒道:“大胆!”
    那稳婆上下牙齿不停打颤,指着床榻上憋得脸色发青的孩子根本说不出话来,谭嬷嬷绕开施针的朱太医,到王皇后身下那里,脸色唰的一变。
    朱太医见她迟迟不敢上前,心中暗叫不好,回头看了一眼王皇后,虚弱的连口中的山参的含不住了,急忙又下了几针止血。
    嘉妃站在较远处,见此情形冲着谭嬷嬷喝道:“怎么回事?不是说有两个么?孩子哭声怎么这么弱?到底怎么了,还不赶紧上前把孩子抱起来。”
    谭嬷嬷僵硬的扭着脖子回头看了一眼嘉妃,努力让自己的手脚从麻木中缓过劲了,拿了襁褓,对那稳婆说道:“将孩子抱起来……”
    那稳婆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强提了口气,上前将孩子抱了起来,然后像避瘟神一般放到了谭嬷嬷铺好的襁褓中。
    嘉妃上前一步,在看见孩子的那一刻,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脚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上,扶着婢女才勉强站稳。她听见王皇后虚弱的问话声:“孩子呢,孩子如何,抱过来给本宫看看……”
    嘉妃再也忍不住,夺门而出。“君上……”
    北山啸则见她如此摸样,心脏骤然紧缩,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怎么回事?朕好像隐约听见了孩子的哭声?皇后生了?”
    嘉妃说不上话,只紧紧攥着帕子握住胸口,众人见她如此,知道里面的性情恐怕真的凶多吉少,一时间都不敢出声。太后皱眉道:“这孩子不同寻常,不论如何,总得跟君上说个明白。袁熙,你进去看看,让人将孩子抱出来。”
    袁女官应了一声,走进殿中。太子看着袁女官的背影,袖中的手紧紧握住,心中五味翻腾,是不是孩子出了什么问题?还是他的母后出了问题?若母后有个三长两短,面对“天人”弟弟,他该如何自处?
    众人听见袁女官一贯沉稳的声音变得的奇怪异常:“谭嬷嬷,将孩子清洗干净,包好之后抱出去给君上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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