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女孩原本可以用各种难听的话诅咒陈沫,就像昨天晚上在院子里两人撕破脸面的争吵一样,但是现在再争吵却已然没有了意义a深吸了一口气,侧过眼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陆小羽,恰逢对方的眼神看过来,却是朝着她对面的女人。
    a一瞬间觉得很鼻酸。
    小羽真是瞎了眼,是被鬼迷了心窍。
    她在心里哭着骂。
    面上却是毫无波澜。
    a对陈沫说:“你现在是怀孕了的人了,是要当妈妈的人,请为你未出世的孩子积点福报,你别害小羽。”广播里催促登机的声音还继续,她的话变得仓促起来,“小羽不笨,他就是被你迷了心窍,当局者迷走不出来,他现在满心眼里都是你,这样的状况很危险,他信你的只言片语,我却是分毫不信的——你看向他的眼神里……”
    她踮起脚尖,凑到陈沫的耳边,悲哀地说,“……没有丝毫的爱意。”
    陈沫表情僵硬了一瞬。
    a转身,登机去了。
    目送她离开之后,陆小羽才走过来,一手抄进自己的口袋,另一只手伸来牵着她的,皱了皱眉:“手怎么这么凉?”
    “可能、可能风有点大吧。”
    哪来的风。
    她明显有些魂不守舍。
    陆小羽眉头拧得更紧,问道:“是不是a跟你说了什么,你别理她就是了,她就那性格,现在是憋屈了点,但是会好的,就像你说得,干净利落地解决问题总比拖着好。”
    他牵着她去取车,陈沫一路无言。
    两人先后上了座驾,陆小羽问:“回家里吗?”
    “不,我在东城区另外购置了房产,目前先搬去那里住着吧。”陈沫说。
    “哦。”
    陆小羽调转车头往东城区的方向。
    路途中,陆小羽专心开着车,陈沫静静地盯着他的侧颜看了好久,到底是觉得陌生了,快要到达新家的时候,陈沫忍不住地问道:“你都不想知道我跟你舅舅之间发生了什么吗?我现在要一个人搬出来住。”
    “我不想知道。”陆小羽专心开车,眼睛都没眨一下,“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或者正在发生什么我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只对你离开他之后的生活感兴趣——他照顾不好你,更别提孩子。”
    看看你被这场婚姻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哪能照顾好你。
    陆小羽一个急转,车子摆尾,熟练地倒车入库。
    “我要跟陆饶离婚了。”陈沫抛出一句话。
    陆小羽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终于侧过脸看了她一眼。
    她像是历经千山万水才迁徙成功的候鸟一样,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昨晚上跟你舅舅说清楚了,我们协议离婚,财产均分,他若是有不满,作为提出方,我吃点亏多给他一些动产或者不动产也是可以的,这种担心受怕又压抑的日子,早该到头了。”
    “他答应了?”陆小羽问,似乎小有诧异。
    “嗯。”
    陆饶不答应不行。
    他没得选择。
    陈沫以孩子为要挟。
    这女人真做得出来。
    她对陆饶说,你要留下孩子?行,只有离婚一条路。
    毕竟,他真的没办法时时刻刻守着她。
    用旁观者的话来说:这女人就是个疯子,她自己的孩子她都死活不顾的,她说要打掉孩子,就是真的不会让这个生命来到世界上,现在她好不容易退让,你不如就依了她吧,也放过自己。
    以上是沈停劝陆饶的话。
    陆小羽轻扯了扯嘴角,也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屑,反问道:“我倒是想知道,你犹犹豫豫浑浑噩噩过了三年,现在倒是突然转变了心意来,当机立断要离婚,就是不知道受了哪门子的刺激。”
    “你舅舅坏事干太多,我惜命。”
    她说出了陆饶暗中买-凶开车意图撞死秦意的事情。
    “你有什么证据?”陆小羽既没有急着维护陆饶替他开脱,也没有趁火打劫落井下石,这倒令陈沫刮目相看起来,答道,“你倒是真的长大了,说话也变得滴水不漏起来,但你却始终当我是个蠢货,一如从前。”
    “你们家,以陆饶为首的你们家,做的什么赚钱营生,这么多年长盛不衰?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鬼的,我本就一身黑,原本也没打算要将自己洗白,但秦意是个好人。他是个好人,不应该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别人的车轮下。”
    原来好说歹说,却也只是为了别的男人一条贱命。
    “你们还真是兄妹情深。”
    陆小羽冷笑了一声,停好车,不耐烦道:“到了,你下车吧。”
    ☆、第084章
    陆家祖宅。
    时隔一周,陈沫与陆相对而坐,身前的茶几上整齐地上放着两份离婚协议。
    陈沫的肚子还没怎么显怀,看上去不太像个孕妇,陆饶落在她肚子上的眼神却时常无意识地变得柔软,说实话,陈沫挺讨厌他这样的,觉得男人这样做作又恶心,尤其是在得知他竟然买凶让人开车试图撞死秦意之后,在她心里,陆饶根本不配做她孩子的父亲。
    奇怪的是,几日不见,陈沫发现陆饶看上去憔悴不少,他握笔的手上有几处擦伤,连额角也贴着创可贴。
    陈沫心中疑惑,但并未过多询问。
    她们结婚的时候都冷冷清清,结了婚之后也是形同陌路,现在离婚了,她更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去表达关心。
    趁陆饶看协议的时候,陈沫提出出去走走,陆饶并未表达异议,而是道:“你可以多看看,反正都要走了。”
    陈沫未露情绪,她拿起手包径自出了门去透气,留下陆饶跟律师在厅内审读协议。
    陈沫在前厅转角处看到了等候的王觉。
    虽然身为陆饶的得力下属,但离婚这种事情,王觉到底还是要避嫌,陈沫想,大概是陆饶让他在祖屋外面等候的吧,看到陈沫此时出来,王觉好像有些诧异,许是没料到她这么快就会出来吧。
    王觉张了张嘴,似乎有话想说。
    “想说什么就说,”陈沫很干脆,皱起眉头看向男人。
    王觉愣了一瞬,好像没想到陈沫如此的洞察秋毫,他道:“是秦意。”
    “阿意?”陈沫的表情变得有点冷,“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陆总不让我告诉您,说是免得多生是非,但是夫人,您这样做对陆总太不公平了。”王觉愤愤道:“您就没有过问过陆总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吗?他被人开车撞断了一根肋骨!”
    陈沫皱紧了眉头。
    “也是您坚持要今日签署离婚协议,甚至不惜以您与陆总的孩子做要挟,他才不得不带伤出院,随了您的意。”王觉平日里不是个多话的人,今天可能真的是情绪激动,竟然破天荒地跟她讲起了话来,“就在前天,当时陆总刚出公司,正朝着停车场走去,迎面有人开车直接横冲直撞了过来,那辆车的目标是那样的明确,瞎子都看得出来绝对不是意外。”
    陈沫紧了紧唇,始终没有出声。
    “我们有我们的法子,自然能够查得出来这幕后下毒手的人,可是夫人,陆总曾经多狠戾绝情的人,如今到底是因为您而投鼠忌器了——他活生生咽下了这口气,什么都没有追究,也不准任何人为他寻仇。”
    是秦意。
    陈沫觉得有些恍惚。
    事到如今,她都要跟陆饶分道扬镳了,王觉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说谎。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了解秦意,他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那样的人?您以为他是哪样?”王觉十分愤怒,“恕我直言,您这个女人,对着外人多方体谅,面对自己的丈夫时,却真正铁石心肠。”
    陈沫不敢置信,但这就是事实。
    现在,她的阿意,她心中敬重如兄长的人,却也做出这样宵小之辈才会做的暗箭伤人的事情来?
    犹记得当时医院里,男人对她说:“我这样的职位,面对很多毒针,就只能生生挨着,但是有些时候,对待一些非常的人,难免要用到一些非常的手段——国法高明,可要将坏人绳之以法的过程却太过缓慢。”
    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在门口吹了十几分钟的风,陈沫才进了屋里。
    此刻,陆饶正靠在椅子上,姿势略有些古怪,陈沫猜想应该是肋骨受伤所致。
    男人将财产分割协议推给陈沫,声音平静道:“我修改了一些细节,你可以看看。”
    陈沫随手翻了翻,发现经过改动,压根不是财产均分。
    陆饶竟然将他们名下大部分可观的不动产以及良好资产都规划在了她的名下。
    陈沫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大手笔的遣散费?”
    陆饶却没有看她,他的眼神定定地落到她的肚子上,他没有回答她的问话,而是转而轻声道:“事到如今,财产对我而言,多一些或者是少一些,已经没那么重要了。沫沫,你成全我这一次,也成全你自己,我是真的爱这个孩子,咱们的孩子,那是我唯一的血脉,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救赎我,救赎我们的血脉。”
    “你留下他,我们一起看着它出生,抚养他长大,好不好?”
    哪怕不是以夫妻的身份。
    陈沫看着他。
    陆饶眼里有痛苦的神情,而仿佛有所感应似的,陈沫觉得肚里微微痉挛了一阵——那一瞬间,她恍惚感受到了一个小小生命轻微的悸动。
    “沫沫,留下这个孩子好不好?不管我们过去各自经历过什么,曾经又怎样互相嫌恶伤害过,这个孩子都是上天赐给我们的宝贝,他的到来会改变很多东西,会给你我带来新的东西的……”
    陈沫一手抚摸着肚子,怔怔地没有吭声。三年的婚姻生活结束,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面对着自己的丈夫,像是曾经小学时候的优秀少先队员在国旗下郑重宣誓一般,慎重地回应:“只要离婚签字,我会好好照顾这个孩子,给他最好的一切——不管我有多厌恶他的父亲。”
    陆饶喜极。
    他签字很干脆,握笔的手依旧沉稳,只是眼神里突然多了些什么。
    陈沫拿着签好的离婚协议微微有些出神,这是她要的结局,她却突然觉得如此不真实,手上的离婚协议像是几张废纸,轻飘飘的没有重量。
    然而事实上,这几张轻飘飘的纸上,当着律师的面落上她二人大名的时候,就已经具备了法律效益。
    陆饶名下的大部分的动产不动产都被转到了陈沫名下。
    血脉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东西。
    陆饶为了这个未曾蒙面的胚胎中的血脉,真是用尽了全部的心思。
    各自拿着离婚协议,分道扬镳,陈沫肚子一人驾驶着车直到彻底离开陆家祖宅,彻底呼吸到跟陆饶无关的空气之后,她这才松了口气,觉得自由已经近在咫尺。
    当天晚上她辗转难眠,约了陆小羽,两人似乎都略怀心事,在夜半无人的酒吧里,无聊地喝着果汁。
    “我跟陆饶已经离婚了。”陈沫嚼着吸管,故作轻松。
    陆小羽并没有诧异的神色,听到这句话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只是咕咚喝了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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