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时候看着他的眼神,分明就是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他的恨意竟然已经这么深?
    陈沫呵呵笑起来,推开了他,自己理了理被他弄皱的衣服,重新坐回到了摇椅上。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她将左腿优雅地轻叠上右腿,安然道,“杀人放火的事情,给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干呀——不过这把火可烧得好咯,把我前路上的障碍给我烧得一干二净——事实证明,北港那带风水如此不好,就不应该用来做仓库嘛,这下可好,平白上百吨的货,说烧毁就烧毁了……”
    她还说风凉话。
    “我早该让你受点教训。”陆饶狠狠瞪着她,“三年来,你的一次又一次不知进退,我早该让你受点教训的。”
    冷哼一声,男人大步出了院子。
    陈沫目光幽幽地盯着男人离开的背影,缓缓摸出手机,拨通了周存的电话。
    半个小时之后,两人在一家私人会所见了面。
    周存先到,惬意地靠在沙发上饮拿铁,陈沫穿了身清爽的白色长裙,小披肩给添彩,妆容靓丽,让人看着十分赏心悦目,她刚刚落座,男人招呼问她喝点什么。
    “柠檬水。”
    服务员将柠檬水送来,陈沫直接接过,一杯子的水狠狠泼到男人的俊脸上,杯子里一滴不剩。
    周存无声地抹了把脸,伸出舌头尝了尝味儿,评价道:“酸,酸透了。”
    他还在笑,用手帕擦赶紧脸上的水珠:“还要再来一杯吗?请。”
    陈沫竟然也能沉得住气,压下满腔的愤怒,低声质问:“你是不是疯了?那样不知轻重地放火,闹出人命怎么办?引火烧身怎么办?蠢猪!”
    “事实证明,这场火来得大好,这样一烧,那些吵闹着给多少拆迁费都不搬的钉子户,现在一个都跑得没影儿了——”
    陈沫冷笑:“那么多媒体盯着,无限集团树大招风,火会烧过来的。”
    “这不是还有你这支灭火器在么。”周存老练道,“集团运营这么久,你这个挂名董事的日子过得清闲,活像是退休养老似的,现在该你力所能及出点力的时候,我想你不会拒绝吧。”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去摆平北港大火的这件事,让工程如期继续。”
    “简直荒谬!”陈沫吸了一口气,不悦道,“火是你放的,跟我没半毛钱的关系。”
    “我放的不就是等于是你放的。”周存回答得很和煦,“知道北港大火之后,陆饶很不待见你了吧?这时候不趁机重创他,等他恢复过来,你还在疲于跟我较劲,到时候,你的日子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王八蛋。
    陈沫咬紧了牙。
    周存却只是道:“放心,我也只是为你提供个机会,这事儿除了你呀,还真没人能办得好,首先吧,这对头是你的夫家,你最熟悉;而北港最强悍的一支力量,可不是他陆饶——那位姓秦的军官,你有那层背景,等于是活掐着陆饶的命门呢,怕他什么?”
    他的怂恿很有诱惑力,却彻底激怒了面前的女人。
    “你踩过界了,周存。”陈沫冷冷地说,“秦意不会帮你掩饰那些龌龊事情的,他是很正直的一个人。”陈沫其实不大喜欢提起秦意这层,虽然实话说,明里暗里,那人确实照看她不少,但人家到底跟她不是一条道上的,她也不愿意多添麻烦,算是一种另类的保护他,也顺便自我保护吧。
    可是现在听周存的意思,北港大火,在那片常年驻防的调查部队归秦意所管,他必然会参与调查并像上面呈递报告,也就是说,他到底怎么对上面解释,直接决定了这场大火的性质,以及,怎么处理接下来的北区竞技场建设项目。
    周存摊手:“他会不会,取决于你肯不肯出力。”
    最终,两人不欢而散。
    陈沫如今被无端逼到了两难的境地。
    外有周存,这男人越来越狠越来越没有章法,陈沫心中警觉不能再留着他在无限,否则指不定就要将她辛苦经营的心血毁于一旦,可是踢走他之前,她得先把北港大火这件破事儿给擦拭干净;内还有陆饶,这番两人算是彻底撕破脸了,陈沫不知道陆饶会有什么样的手段来报复她,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陈沫将事情跟白青青讲了。
    “看吧,我早说了,姓周的王八蛋不是个好东西,早晚推你出去挡刀。”白青青听完之后叹为观止,大骂周存是狗娘养的没屁-眼儿。
    陈沫顿了很久,耳朵边弥漫着白青青念念叨叨的谩骂,突然烟瘾上来了,她摸出一支烟,咬着烟屁股好久,又取出来折断丢进了垃圾桶,打电话给助理,“给我联系消防局张局长的助理,和成副官,组个饭局。”
    等她挂电话,白青青吃惊:“在这种风口浪尖,你还敢跟视察小组的人组饭局?不怕被人查?再说,陆家也盯你盯得紧。”
    陈沫站起来,褪掉披肩,拉了拉裙子的领口松松气,走到窗前:“那就让他们该查的查,该盯的盯好了,与其藏着掖着招人怀疑,不如大家把事情放桌面儿上摊开来讲,彼此都能消气。”
    白青青会过意,心中陡然明白:这是要把涉事双方,以及第三方都聚在一起谈判的意思了。
    她连声道:“太险了,也就你干得出来,仔细被剥掉一层皮。”她暗指陆饶不会善罢甘休。
    陈沫坦言:“比起陆饶,我此刻更想让周存翻不了身。”
    白青青给了她个意会的眼神:“放心,等你解决干净北港起火的事情,我这边也就收尾了,姓周的得瑟不了几天。”
    陈沫点点头离开,去为当天的饭局做准备。
    ☆、第062章
    当晚,s市的四季锦园会所,陈沫作为东道主,宴请三方。
    一同出席饭局的人有:
    世恒集团陆饶和他旗下在北港被烧十几间厂房的悲剧厂长;北港布防官秦意,跟陈沫算是旧相识;以及新上任正准备烧那三把火的消防局局长张盾。
    “四季锦园”算是这个片区的老牌正经休闲会所了,在附近的好几个市区内都有分所,陈沫却对这四个字生理性厌恶,当初在c市,就是这家小小的会所改变了她的命运。
    在曾经那间小小的会所里,小小的饭桌上,她如同蝼蚁一样被人随意碾压践踏,一个不小心惹得对手不欢喜,人家就是踢凳子摔过来,她怎么哭喊叫骂都不会有用,法律制服不了这种缴纳厚税的刁民——陈沫跟陆饶的过节,从几年前的四季锦园就已经结下,没办法解开。
    她也是犯贱,又或者是为了直面自己丑陋的过去,专门选了这家会所。
    也不知道陆饶能不能明白她的用意。
    反正自从几人落座之后,两人都没有语言或者眼神的交流,全然公事公办的模样,在场的人中,除了跟陈沫多为熟悉的秦意,没人知道今天要讨论这事的戏剧性:陈沫与陆饶是夫妻。
    这对夫妻现在互不理会。
    秦意在心里琢磨着这个事儿:滑稽。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
    一对夫妻家有一块地,丈夫说,这块地用来种玉米,妻子说好;
    过了一段时间,妻子发现隔壁别人家那块地也可以弄成自己家的了,就心思活络了,对丈夫说:亲爱的,咱别种玉米了,改种草养牛羊呗,那个赚钱,丈夫当场反对;
    妻子心中不悦,一把火烧了丈夫的玉米地;
    丈夫大怒,要追究责任;
    妻子现在死不认账;
    于是找来了“公正”的第三方。
    你说这事搞不搞?其实说白了,这不就是人家的家事吗,要不是那一把野火,夫妻俩就算是打死一个,也碍不了别人什么事——秦意想通了这点,顿觉没意思,他感觉这事自己要是掺合进来,那就是一个调节人家庭纠纷的居委会大妈角色,他坐得离陈沫最近,用手拐捅了她的手肘一下,官方地问道:“陈小姐大张旗鼓地约了大家,怎的聚一桌了反倒寡言少语起来,如果没别的要紧事的话,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先走一步了。”
    “阿意……”陈沫尴尬地伸手去扯他,话到半截又硬生生转了个弯,“秦长官,既然来了,多少吃点菜再走吧,这里的菜色一流,您说是不是,张局长?”
    美人笑靥如花,张盾瞬间乐呵呵连声应是,不停让陈沫坐到他那边,有什么话好好说清楚就是,还用公筷给她碗里夹菜:“清炖木瓜,这个好,陈小姐多来点,这个菜对女人可好哩——”
    陈沫低首浅笑:“张局长说笑了,这个菜我可用不着,回家让您夫人多吃些,补补是可以的。”
    张盾大老粗一个,原是不解,正皱眉想着:这大美人咋的忒不解风情,说着说着就扯到我家那个黄脸婆身上了?
    直到他不经意间低头瞧见了大美人傲视同性的胸器……
    “不需要不需要,陈小姐天生丽质,确实不需要那些外物——”
    显然,他的眼球再也离不开了,全程都是围绕着陈沫转,尤其,他今天心中还摸得门儿清:这大美人是有求于我咧。
    愈发殷勤。
    “陈小姐,别只吃菜呀,事情咱也先不谈,今日你我一见如故,不如先喝一杯。”张盾劝说着,豪爽地替陈沫斟酒。
    “张局,我不太会喝白酒哎……”陈沫娇滴滴欲拒还迎,眉目含情。
    不会喝?不会喝那就太好了!
    张盾色狼本性顿显,若不是有个比他高了n级的军官在场,恨不得抱着美人使劲将酒往她的嘴里灌,灌晕了该干啥干啥!
    陈沫就这样全程半推半就,送到嘴边的酒一杯又一杯下肚,不一会儿就已经面若桃花,手撑着下巴搁在桌上连连推拒了:“不来了不来了,张局,再喝下去我可真的就要失态了——”
    这女人惯是会勾引人的。
    见此幕,陆饶愤怒地想。
    陈沫喝得脑袋脸蛋热乎乎的,却陡然觉对上迎面一束冷冽的目光,刺得她心头冰泼似的凉快。
    她挑衅地冲他笑了笑。
    陆饶横手捡起桌上一杯子,顺手就冲她砸了过去,也不知是凑巧还是真不巧,杯子就好死不死乍碎在张盾刚要伸向陈沫的咸猪手上,这一动静给闹得,大家面儿上都挂不住了。
    “陆总这是什么意思?”张盾摆着官腔,横眉竖眼。
    陈沫在一边好笑地冲他眨眨眼,想:这位领导可能是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不然他就该知晓,在s市,姓陆的能上谈判桌的人,不是他有资格摆官腔的人。
    不过此时她有意要激怒陆饶,自然需要一个点火小能手。
    这位消防局的领导首当其冲呀。
    “哎呀张局别气别气,”她连忙亲昵地将男人的手拉回来,软语哄道,“咱今儿个就是一起出来聚聚,大家认识认识,以后来来往往的办事也方便,何必这么大动干戈,闹得大家都不开心,想必刚才陆总也是不小心手滑了,这杯子呀,跟长了翅膀似的飞得远,您说是不是呀,陆总?”
    她最后两个字的称呼,叫的玩味。
    陆饶沉着脸冷笑:“陈小姐说得是,天热,手滑。”
    秦意全程没有多话,他来之前陈沫都已经再三叮咛过:别出声,你别出声就好,不管发生什么事情。
    很显然,她并不打算拉秦意下水,只不过是拉这尊大佛来放在这,不至于让陆饶跟张盾当场就撕破了脸闹的难看。
    “撇开公事不谈,什么起火不起火的,说穿了这也就是一场误会,您说是不是,秦长官?”陈沫笑嘻嘻开始给三人斟酒,音调婉转得跟唱曲儿似的,“我这最不想看到的呀,就是大家给伤了和气,钱没了,货烧了,这不要紧,咱们感情还在嘛,和气才能生财……”
    “大家干了这杯?”
    她率先举杯。
    秦意不置可否,看她一个人跟唱大戏似的,轻咧了一下嘴角,举杯。
    张盾早已经被大美人哄得神魂颠倒,现在美人叫举杯,他恨不得双手捧着杯子顶在脑袋上。
    只剩下陆饶。
    陆饶心中憋着气,斟了杯酒率先一饮而尽,毒滟的目光直指陈沫,启唇道:“陈小姐真是会讲话,有你这样一个贤内助,你丈夫肯定很开心。”
    陈沫微笑:“陆总过奖了。”
    张盾却不干了:啥的?大美人竟然是许了人家的啦?不行!这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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