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城内,耶律大石的大帐,仍然设在原地。
    燕王死了,在出征前他就杀掉了自己全家,不想让他们沦为女真人的奴隶,受尽凌1辱。
    从那之后,耶律大石没有踏进燕王府半步,大帐前帐后,顶盔贯甲的亲兵捉刀侍立,将这里围得森严。
    帐内燃着一堆篝火,耶律大石脸色沉郁,身为文武双科状元,被辽人寄予厚望的他,现在却是报国无门。
    想要为契丹而战,还得求到宋人的头上,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名将的悲哀。
    火光照耀在耶律大石的脸上,他伸手用锋利的小刀削着羊肉,帘门掀开一股冷气吹了进来,一个亲兵抱拳道:“大石林牙,城外的鹰送来了书信。”
    耶律大石接过来,展开读完,随机丢在了火上。一股火苗之后,信已经成了灰,耶律大石起身道:“走,去城上看看。”
    几十个亲兵紧紧跟上,随着他来到燕京城头,女真人自从被燕王拼死偷袭之后,一直没有组织大规模的攻城,反而报复性地在燕地屠杀村落小镇。
    耶律大石稍加思索,边得出了结论,完颜吴乞买定时伤重南难愈,但是一定没有死。不然的话,以完颜吴乞买在女真中的地位,鞑子们肯定已经撤兵了。
    可惜了燕王殿下临死一击,竟然也功败垂成,耶律大石心中十分希望燕王耶律淳才是这大辽的帝主,带着契丹人重振雄风。而不是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耶律延禧,那个将祖宗基业败了个干干净净的昏庸君主。
    令人绝望的是,现在自己想要辅佐那个昏君,都成了一种奢侈了。一股无法言喻的悲愤,激荡在耶律大石的胸口,让他几乎要呕出血来。
    古往今来所谓的英雄气短,也不过如此...
    燕京城内,无数的百姓已经活不下去了,守城这么久外来物资进不来,城内的汉人还好,平日里懂得积蓄粮食,攒东西是他们骨子里的天性,可是契丹族的人早就饿的眼冒绿光了。
    城楼上一片狼藉,满地的血污浸淫在城墙上,让整个城墙显暗红色。
    将士们东倒西歪,疲惫不堪,看见他上来,强行支撑着身子站起来,两眼无神地看着他。
    这个城里的人,已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他们都是一群天之弃子,普天之下只有燕京城是他们暂时的安身之所,否则出了这座城,到哪都是敌军。
    辽人视他们为叛逆,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宋人从盟约上占了幽燕十州,自己这些人就是他们接管城池的障碍;女真恨不得屠尽自己这些残兵,为他们的二大王完颜吴乞买报仇。
    耶律大石惨笑一声,道:“宋人已经答应从中斡旋,保我们重回云州府,为陛下效力。大家再坚持几天,等着宋人来接管城池,俺耶律大石带你们去云州。”
    突然之间,城头上的人恢复了一点活人应该有的精气,全都紧张地看着耶律大石,生怕这是自己出现的短暂的幻觉。
    不管云州府有多难,至少还是有一点希望的,比在这里等死要来的好得多。
    看着众人的反应,耶律大石是真的死心了,这里的人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战斗欲望。燕王带着满城精锐,做了一次玉石俱焚的偷袭,现在看来是伤敌一千,自损好几万。
    幽燕之地最善战的辽人子弟,已经全部殁于此役,在幽燕从此不会有辽人的立足之地。
    他转头望向南边,天空澄净高远,连日的阴霾终于散去,艳阳高照幽燕大地。
    希望那个宋臣杨霖,能够说动陛下,允许俺耶律大石,回去云州为国效力。
    涿州府,杨霖已经集结大军,让宗泽率领几十万的民夫加固城防,以免女真鞑子来攻。而他自己则准备率兵北上,渡过高粱河,去接受燕京城。
    不拿下燕京城,在幽燕之地的功劳就等于是零...
    只有进到了燕京城,就算其他军州还没打下,在朝中那也是收复幽燕的奇功了。
    战争虽然才刚刚开始,但是自己从去年秋天就离开汴梁,准备这场大战,说起来时间真的不算短了。
    为了不让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必须尽快收复幽燕,回到汴梁还有一大摊子事等着自己去做。不然的话,这冒着天大的风险拿下的疆域,还是会有可能被朝中的那些鸟人给败坏掉。
    好在自己手里,有几员独当一面的大将,守住幽燕还是问题不大的。不管是宗泽还是韩世忠,都可以胜任这个角色,甚至在守城打仗和经营幽燕兵马上,他们远比自己要出色。
    杨霖虽然常常自诩兵圣,但是他一直对自己的水平十分有数,就是个勉强合格的统帅,相比于带兵他更擅长带将。
    涿州城因为萧干的自刎,没有受到太多的战火摧残,只有城墙那里被巨石砸的有些残破。
    城中百姓,慢慢地也敢出来了,新奇地看着宋人的军队和民夫。几百年前,石敬瑭割让幽云十六州之前,他们都是同乡...
    汉家风貌已经百年不得见,依然有着很大的相同的地方,这种刻在骨里的民族性,很快就会觉醒,并且慢慢地和大宋的汉人们重新回到一个轨道上。
    大宋的民夫和军队涌入,让这些城池的居民开始和他们做一些买卖,来维持生计。宋人带来的粮食,也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战祸带来的饥荒。彼此间几千年的衣着、言语、文化和习俗上的共性,让这些燕地汉人对大宋的戒心慢慢消解...
    南边边境上,被大宋收回的军州,慢慢恢复生气的同时,北方却是一片人间炼狱。
    女真鞑子,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军粮,只是分兵四掠,打破坞壁堡寨,筹集粮草,裹挟精壮。转眼之间幽燕高粱河以北就生灵涂炭,一片哀鸿!
    女真哨探巡骑,彻夜都在,如同一群群的恶狼,到处劫掠。许多燕人坞壁,或是无所防备,或看到女真鞑子就已丧胆,纷纷告破。一处处火光升腾而起。成千的百姓为女真鞑子用大绳拴上,如犬羊一般驱赶。或者驮运掳掠来的粮草,或者拆干净了他们原来赖以避寒的房舍窝棚,运来材料搭起马棚。
    不知道有多少汉家百姓哭喊震天,苦苦挣扎,在女真鞑子驱赶下挣命。也不知道有多少契丹人,就在这一两天之内,被鞑子驱赶杀戮死在了荒野上。
    而女真鞑子往来驰奔,驱赶屠戮为戏,不时传出粗野的笑声,便如地狱门开,鬼怪横行。
    乱世之中人不如犬,碰到这些凶蛮挑起的乱世,更是比一般的战祸惨痛百倍。
    以高粱河为界限,南边的骄阳,正慢慢驱赶阴霾,燕地的阴云不知道何时能够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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