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条问题列下来,几乎占了满满一页,看得两位小张国舅欲哭无泪。偏偏他们能不做大将军、不做镇抚使,却不能不做国舅,除非他们敢说不叫姐姐做皇后了……
    可他们舍得吗?他们舍得有用吗?
    就是他们现在不当镇抚使和将军都没用了!
    崔老师真诚地看着他们,鼓励道:“你们小孩子性情不定,今日想做这个、明日想做那个,也是常有的事。哪天若不想再当镇抚使和大将军了,要改作别的,也只管跟先生说。先生家里也有几本可供查阅的史书,无论你们要做什么,先生都能找出前代外戚中相类的人物教你们学着做……”
    第213章
    两位小国舅从此就在崔家过上了早晨打拳培元健体、跑步吐纳晨曦清气, 晚上打拳吐纳月魄精元, 白天读书写作业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过个一天两天还能忍,四天五天就是折磨了。他们的亲爹过来看过一趟, 见他们人也乖了、气色也好了, 老老实实地读着书, 能写出几十字的史料分析,简直对崔先生感激得五体投地。
    崔燮说起想带他们去迁安走走, 张国丈也毫无异议, 顶着晚上回去顶砖罚跪的压力,让他想带那俩孩子去哪儿就去哪儿, 绝口不提要把儿子接回去的事。
    两位张公子诉着要回家, 不要读书、不要吐纳什么元气了, 张峦还把他们骂了一顿。
    读书不好么!服气致长生不好么!
    要不是他当爹的跟崔状元感情好,要不是他们姐姐当了太子妃,凭他们两个小兔崽子还想学吐纳长生之法?
    还不好好伺候先生,多学点儿东西回去报效东宫和元妃娘娘!
    连张峦自己听着“吐纳元气”这么高大上的修真专业词汇都馋得慌, 恨不能搬到崔家蹭两天课。可按他的经验, 这种仙人练的东西都是父子、师徒代代相传, 绝不传外人的东西,也不敢求他外传,只关起门教训了两个儿子一顿,叫他们好好听话,好好修行,别辜负了亲爹给他们求来的这番奇遇。
    骂完了儿子, 他还是忍不住问了问崔燮曾有过什么遇仙的经历。
    崔燮把两个学生关进,隔着老远才对他们的亲爹说了实话:“其实不是什么神仙方术。是从前我在乡间读书时为了省时间,上学路上常跑着去,跑着跑着自己体悟出这样喘气喘得匀净,人也不容易累。鹤龄兄弟如今气色红润,人也有精神,是因每天早晚活动身子,练得体魄强健而已。此事兄长心里明白即可,不必告诉他们了。”
    原来是哄小孩的么?
    张斋长口中说着“原来如此”,心里还是待信不信,觉得他那吐纳阴阳元气的讲法跟道士们讲的长生久视之术一样有道理。想到长生,忽又想起他十四岁到乡下后忽然开窍,十九岁就考了个状元,说出来也实在是有些神异……
    该不会他真在哪座山里遇见神仙,得了神仙点化吧?
    崔燮全然不知他这种迷信思想,就给他讲了讲跑步呼吸的要点,还劝了他几句:“张兄这把年纪也该想想养生了。叫人做几双软合的平底鞋,没事出门散散步、学学柔缓的拳法,有精力也跑个一两刻钟……也不用每天跑,隔一日跑一回,或是跑两天歇一天,少吃荤腻,多吃些鸡鱼的白肉和鲜菜鲜果,身子慢慢就能结实起来。”
    张峦牢牢记了,一个字都不敢错,谢过他的指点,回家体验他的吐纳养生法去了。
    崔燮送他出门,又怀着十分奇妙的感觉回了家。
    从前住在乡下时,跑个步、健个身,崔源父子都嫌他难看,不是个公子样子;如今公然带着两个未来国舅跑步,未来国丈竟不嫌他管得不对,还要跟他学呼吸法……
    考上状元果然不一样!
    社会地位高了,做什么都理所当然,再也不用小心翼翼地藏着掖着穿越前的常识,略微露些出来也没人说什么!
    他踌躇满志地回到东厢,查了查手底下四个孩子的功课进度,给他们宣布了这些天来唯一能叫人笑出来的消息:他们四月初三就要回迁安,在乡间这些日子就不让他们成日读书了。
    张家两位国舅几乎要哭出来,崔衡却因为已过了太久比他们还艰辛的日子,连眼泪也流不出来了。
    多久了?
    自从回到这个家里,等待他的就是无穷无尽的背书、课业,有多久没能抛开这一切痛痛快快地玩了?
    然而还没等他们欢呼庆祝,崔状元就又布置了一项让他们笑不出来的作业:“到乡间后要留心周遭天地生灵,美景异事,每人写三百字以上的游记。鹤龄、延龄你们年纪还小,若写不出成篇的来,也可以每至一处记一小段,晚上数着够了字数交给我。”
    崔衡竟有种“果然来了”的感觉,听到能出去玩时那颗轻飘飘无处放置的心才踏实住了。崔和则处于一种无所畏惧的状态——陆先生已经教他写八股了,比起规矩繁难的八股来,一个游记又算得了什么?
    唯张氏兄弟在书院里还只学着对对子、作些不成篇的诗,这辈子也没写过文章,猛然听到要写三百字的文章,竟有种活不下去的感觉。
    三百字啊!
    爹为什么不把他们救回家去!
    在四个孩子或悲或泪或漠然的等待中,两天工夫一晃而逝,终于到了六才子们议定要还乡的日子。
    馆选结果早在三月底就出来了,唯郭镛考上了庶吉士,要留馆读书三年。陆博山、汤宁虽没考进翰林,但因考取名次考前,也分别拨进了礼部和都察院的好地方,都要先观政三月。
    进士一旦入朝观政,就先发长班、雇马、交际费,还有十二石随朝米,翰林发的米犹其是精洁的上白米,值银价更高。
    众人手头宽裕,都采买了许多特产,还带了几箱新科进士经验与考卷集,几册提前印出的新刊锦衣卫连环画,找人打进士仪仗,雇了大车衣锦还乡。
    陆先生从南关回乡,崔燮他们则出从通州回去。
    此时外地进士都走得差不多了,路上也不甚拥挤,初夏的山光水色迎面而来,掀开帘子就是一幅上好的风景画。几位小学生坐在窗边看着景,听着外头虫鸣鸟声,享受清风吹指,都油然有种脱离牢狱、重回人间的幸福感。
    但这种错觉没能持续多久。
    大车里的进士才子们不时冒出一句“此处堪题诗一首”,“此处合当作文”,“今日必作一篇文章纪念此景”……逼得他们想起自己还要写游记的事,顿觉心头乱跳,看景都看不出美了。
    更可怕的是,迁安六才子和崔燮交好,基本上也等于是他们的老师,一路上拿着他们拼凑出来的杂文互相传看评点,各出经验教他们写文。
    最初留的作业是每天三百字文章,叫这群才子改过几轮后,他们每天写出来的字都不少于一千了!
    待到众人回到迁安,各自还家,只剩崔燮一个人折腾他们,这几个孩子竟有种逃出生天的喜悦,再也不嫌崔燮留作业了。
    作业多点不要紧,先生少就行!崔先生一个人批改,也就挑出那么几处不行的,哪儿像七位先生一起教的时候,处处都得重写、扩写!
    几个小学生欣慰地体验着县城生活,绞尽脑汁地写日记。
    其实乡里的生活也颇有可写之处。
    崔燮与郭、汤二人进了县就摆出状元和进士仪仗,三人浩浩荡荡地回乡,引得无数人争看,本地后来的县令王大人与田县丞等旧人都被三位进士的仪仗惊动,请他们到县里说话。
    见过县里的官员,又要去见旧日乡邻和授业恩师、同窗校友。
    林先生教出来一名状元弟子,已成了迁安县炙手可热的第一名师,从府城到周边州县都有富贵人家把儿子送来读斋也早已搬到了县中心寸土寸金的长街上,买了几间院子,雇了些不得第的秀才,正经开起书院,当了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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