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的祖上裴成是晋景公时大司马屠岸贾的部下骁将。
    在从《赵氏孤儿》一案中,赵家之冤得以平反昭雪后,屠岸贾被灭三族,裴成也列入逆党。
    他本人殉命,家属也被抄没给晋国元帅范鞅为奴隶。
    栾盈反晋,手下猛将督戎十分嚣张,晋军无人能敌。
    眼看就要被栾军攻入晋宫,裴成后代裴豹以脱去奴籍为条件,设计击杀督戎。
    粉碎了栾氏的叛乱,因功而成为范氏家将。
    后来,范氏、中行氏又在“内战”中被智、赵四家所灭,裴家又失掉靠山。
    不过这次都没有被灭籍,而是沦为最底层的“自由民”;
    韩家是赵氏死党,魏则只是合作伙伴。
    没有特别原因就没有兴趣去为赵氏追究屠岸氏的余党后代,所以裴家定居于魏。
    几经沉浮后,裴家的财产已荡然无存。
    所以虽是自由人,到裴云这一代,就成为贫无立锥之地的穷人。
    当时不是中产之家不能从军,空负一身文才武艺,也只能靠当佣工勉强糊口。
    也是他点低走背运,活该倒霉。
    正走在大街上,忽见一匹惊奔的军马飞驰而来,路人吓得四散躲避;
    一个小孩不慎被碰倒在地哇哇乱哭。
    眼看那马的铁蹄就要踏在孩子身上,小孩的娘狂喊着“救命”,便朝上扑去……
    当时裴云离得较远,本无危险。
    但那母子为马所踏,不粉身碎骨,也难免筋断肉烂性命不保。
    为了救人,他一跃而上冲到马前,恰恰挡住;
    那马性烈,陡地收住脚步便人立而起,高扬两只铁蹄,朝裴云扑压下来。
    裴云立刻面临灭顶之灾。
    论裴云的武艺躲开并不难,怎奈那母子被吓呆了,仓卒间还没脱离险境。
    情急之下,裴云只得一拳击向马腹。
    那马总有几百斤重,下扑之势又甚猛,竟被这一拳击得飞出丈余,长嘶哀鸣,摔倒尘埃。
    随后追来的两个军兵一见马被打死,扑上去揪住裴云:
    “好小子,你胆敢伤将军的战马?到军营去走一趟!”
    不容解释,掐脖子捉手臂捆着就走。
    跟那时的“大兵”是不能讲理的,无故他们还要找平民百姓的“茬子”,何况还真伤了他们的马?
    抓进营中,若是赔偿不起,必遭毒打,不死也得脱也层皮,躺养半年,落一身残疾。
    街上见到的行人纷纷窃窃私议为裴云鸣不平,但谁又敢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正闹得沸沸扬扬之际,恰好信陵君路过。
    听到路人的议论,细问才知裴云是为救人而伤马,便追到军营,请军兵放人:
    “到我府中取马钱”。
    原来那时虽属“军马”,却也是军人们的私有财产。
    一匹马的损失对于他们来说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但他们见是信陵君亲临,也不敢再发横。
    乖乖地放开裴云,连连表示不敢让赔偿。
    但信陵君也明白他们的苦衷,不肯仗势欺人,还是替裴云赔了马钱。
    信陵君很欣赏裴云见义勇为的人品,便不让他再去当佣工,带回府上,收为门客。
    裴云感念信陵君的援救之恩,在府中办事尽心尽力;
    信陵君也从更多的接触中深识裴云的品格和才能。
    二人在感情上愈加亲密,相待如兄弟。
    做门客多半“无以为家”,后来宫中禁卫军缺人,信陵君便把裴云推荐给统领将军卫庆。
    卫庆用着也得心应手,多次委以独挡一面的重任,不几年便提升为副将。
    待遇提高,有了养家的条件。
    在信陵君的帮助下,裴云终能娶妻生子,建立起一个他感到是幸福美满的家庭。
    饮水思源,当然就更加感激信陵君。
    但信陵君执行的是“施恩不求报”的原则。
    别说“报恩”,连“感恩”的话都不许挂在嘴上,否则他就表现得很不高兴。
    所以裴云对信陵君竟无以为报。
    安釐王命令卫庆追杀信陵君时,裴云有事没在军中。
    听到这个消息,他立即骑马追去,准备见机行事。
    尽管卫庆对他也很好,屡次擢升提拔,也算有知遇之恩。
    但果有不利于公子,他可就要对不起卫庆了!
    幸好卫庆归顺信陵君,他也就随着留在军中。
    听到公子召唤,裴云赶忙来到大帐,就要行礼参见,信陵君一摆手:
    “只你我二人,就不必拘礼了。
    邯郸军民苦撑至今,正翘首以待,准备派你去闯营送信。
    只是秦军封锁甚严,穿营而过的危险你也清楚,可谓死生难测,执行这个任务有顾虑吗?”
    裴云微笑:
    “惜身恋家就不能当武士,贪生怕死定不配当军人!还有什么顾虑?”
    信陵君叹口气:
    “明知九死一生,但此事关系到救赵成败,非你去我不放心。
    男儿生于天地间,当以天下事为重,哥哥我就念不得手足情了。
    我军的胜负,赵国的存亡,就都寄托在你的身上。
    谨祝你平安进城,破秦后,与贤弟相会邯郸!”
    由于心情激动,话已不能连贯,说着递过一块白绫,上面只草书了一行:
    “奉仲连君醋一酝。”
    然后又叮嘱:
    “如果你自己进不了城,就想办法把它扔进去。”
    一切交代完毕,裴云转身要走,信陵君犹豫着,又忍不住唤一声:
    “裴贤弟!”
    裴云复又转回:
    “还有什么吩咐?”
    信陵君嚅动嘴唇,片刻才问:
    “你如果,落入秦人手中怎么办?”
    裴云脸色大变:
    “公子不相信我?”
    信陵君哭了:
    “我是让你有个思想准备,稍泄机密,就彻底全完啦!”
    裴云顾不得甲胄在身,哗啦啦跪倒在地:
    “公子待我恩重如山,情同手足,裴云虽用粉身碎骨来报答犹感不足。
    您能毁家纾难,我又何惜此身?
    一旦被俘,不过一死,岂能卖主求生?
    但就是死,我也要完成任务,您能相信吗?”
    信陵君挥泪抚其背:
    “兄弟,兄弟!无忌若不信你,怎能付你如此重任?
    只是,只是这担子太,太重了!”
    裴云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裴云此去,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只是与公子相交十余年,内心中实把公子视为亲兄。
    所以舍不得与您永别,除此之外别无所恋。
    军情重如山,公子,哥哥,裴云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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