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难打笑脸人。
    自己拼着当三孙子,给他敬菜敬酒拉近乎,他就真一点儿面子也不讲?
    只要给一点儿机会,撬一点儿缝,自己就能钻进去。
    凭着这条三寸不烂之舌,说得他们晕头转向。
    于是他又奔走呼号向平原君建议:
    “廉将军几次大败秦军,是咱们赵国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
    虽然国难当头,他老人家不愿意摆宴庆功。
    可咱们还是应该备些酒菜,为他的劳苦功高,表示崇敬啊。
    费用可由小的奉献。”
    耳朵软是平原君的一大特点,无论谁说的什么话都能听的进去。
    想想郭开的建议还挺近人情,就向廉颇来转达。
    不料廉颇听后勃然大怒:
    “这种谄妄小人就该全都杀掉!
    守城的将士们饿着肚子拼命,百姓已经人吃人,他还有心喝酒?”
    平原君也有些不好意思,讷讷地说:
    “他,也是一片、一片好意。”
    廉颇哼了一声:
    “他的好意里全都是毒!”
    忽然鲁仲连和虞卿掀帘而入,哈哈大笑:
    “谁的‘好意’里还藏着毒哇?”
    廉颇余怒未息:
    “郭开那个混蛋!”
    平原君叹口气:
    “他无非是想慰劳慰劳您。”
    廉颇一摆手:
    “别再提他了,一提起这个小人我就恶心!”
    鲁仲连笑了:
    “本就是冰炭不同炉嘛。
    不过,有这番‘好意’的并非郭开自己,而是代表着他身后的一批人。
    他们厌战的情绪无可非议,却认识不到秦王发动这次战争的目的是消灭三晋、扫平六国;
    仍然幻想着通过割地赔款来换取苟延残喘的一时和平。
    最顾虑的,还是怕廉将军反对和谈,所以才派出郭开来试探您的态度。”
    虞卿问道:
    “廉将军,您认为秦王屡屡受挫之后能有和谈之意吗?”
    廉颇摇摇头:
    “他的目的您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虽然攻城受挫,但实力仍然相当雄厚。
    任春不过是一名普通战将,再死几个也不会对秦军产生战略性的影响。
    而咱们的抵抗能力日渐消弱,秦王怎肯丢下这块即将到嘴的肥肉无功而返?
    就是他想撤回去,他的大臣们也不干!”
    鲁仲连很高兴:
    “将军这么明智,我就放心了。
    想以投降为目的的‘和谈派’只是少数,但希望尽快结束战争的人却是多数。
    稍一使敌人受挫就幻想成为‘和平’的曙光,会使久处困苦中的人产生思想麻痹,松驰斗志,蔓延开来非常危险。
    所以,目前我们的重要工作不是斥责郭开,不让他们的投降阴谋得逞即可;
    而是要让广大将士明白:
    只有战胜敌人,才能得到真正的和平!
    目前秦军停止进攻,依我看只是激战前短促的平静。
    为了迎接更猛烈的暴风雨,我们还要抓紧时间做好充分准备。”
    廉颇哈哈大笑:
    “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秦军肯定还要使出什么新的招数,我绝不能容许再发生昨日的险情!”
    对于差一点儿被敌人斩关夺门的那一幕,廉颇此刻还心有余悸,也从中看到了防务上的漏洞和不足:
    在指挥上过分强调“坚守岗位”,而缺乏有效的相互支援;
    “民兵”们虽然勇敢不怕死,但毕竟缺乏训练;
    配合作战的素质低,心理素质也较差,胜则一哄而上,败则茫然不知所措;
    在危急的情况下容易慌乱,有的时候还真“碍手碍脚”;
    但只要加强教育和训练,这些问题还容易解决。
    相对之下,倒是那些不亲临战场却又厌战的“上层人物”的思想工作,让他去做通,实在困难。
    想到这里,廉颇苦笑一下:
    “将士们的情绪,我还能把握,但必须还得先统一上层人士的认识。
    本想在家歇一天,看来是没有这个福气了。
    我建议立刻召开防务会议,对如何训练民众和更周密的兵力部署,做出安排。
    这个会议请平原君您来主持吧,别的还好办,只是物资,现在最难办的就是物资!
    开什么会也不好解决,鲁先生,您一定要参加!”
    鲁仲连笑笑说:
    “军务上老将军自能安排适当,无须在下多嘴,我还是跟几个朋友在后边给你们?坡儿吧。”
    对于来自民间的力量,廉颇已有深刻的认识,忙说:
    “先生的朋友自然也都是高明之士,何不请来共同参赞军务,也好随时请教?”
    鲁仲连又笑笑:
    “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若是有了官职反被缚住手脚,有力使不出了;
    反不如在下边号召民众,出谋献策,比在朝廷中更起作用。
    还是分头行动吧,我在中间联络。”
    廉颇知道他们不愿为官也就不再勉强,便拱拱手:
    “都是为国为民,大家多受累吧。”
    鲁仲连他们的“民间参谋部”设在薛琦的茶馆里,集办公、开会、食堂、宿舍于一室。
    因薛琦年纪大了已不宜作战,便负责接等待、联络、兼管做饭,看孩子;
    附近一些人家到城上去值勤,就都把孩子送到他这儿来。
    战争时期茶馆没生意,赌场也关了门。
    毛远算“年轻”的,到城上值勤回来也住在这儿。
    他在城上一边作战,更重要的是还能随时了解前线形势。
    鲁仲连从廉颇那儿回来刚坐下,毛远也下岗了,进屋就先灌了一飘水,薛琦笑了:
    “别拿水充数了,我煮了一锅粥,鲁先生也该饿啦,我给你们端去。”
    此时城中粒米如珠,所谓“粥”只是一点儿面、糠和烂树叶和碎草末混在一起煮成的一锅黄黑色的稀汤。
    每人一碗,唏里呼噜喝起来。
    难怪说“饿了糠如蜜”,谁也觉不出汤味的苦涩,那几个孩子连碗都舔得干干净净。
    论说鲁仲连经常出入平原君府,廉颇、虞卿的条件也比薛琦这儿强得多;
    但他觉得还是应该与薛、毛等人同甘苦才称得上患难弟兄;
    只是薛琦并没有什么积蓄,要供养的人却多;
    逢到断粮时,鲁仲连就到“大户人家”去化点缘,拿回来与大家分食,终不肯在那些人家吃。
    喝着粥,鲁仲连又问:
    “禽滑继回来了吗?”
    薛琦摇摇头:
    “他们怕要到半夜后吧,不用管他们,每次回来还能给咱们带点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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