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大将芒卯在伐宋战役中立了大功,本以为能得高封、受厚赏。
    不料齐愍王背信弃义,灭宋后反偷袭友军。
    楚、魏皆为其所败,魏军人马、军械损失无数,芒卯也身负重伤,在部下的拼死掩护下,勉强逃回大梁。
    齐愍王的卑劣行为当然受到众口唾骂。
    但按当时的法律,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主将都必须对战败负责。
    不但赏赐无望,还要受罚。
    重伤之后又气又急,芒卯一病不起,撒手西去。
    还是信陵君说情,才没追究家属的“连坐”责任。
    芒卯前妻之子芒貔年已十八,继室彭氏所生的芒豹也有十五。
    父亲在时他们是少爷公子,在家锦衣玉食、外出前呼后拥。
    父亲一死,家产全都赔了作战损失,又没其他收入,不久便捉襟见肘、坐吃山空。
    人在人情在,到这时自然借贷无门。
    彭氏只得带两个孩子搬到农村,放下将军夫人的架子亲自洗衣煮饭。
    两个孩子,大的卖力气当佣工,小的割草拾柴,换几文钱维持生活。
    想不到人走背运,连穷日子也让你过不安稳。
    这一日芒豹打了一大捆柴高高兴兴地挑到镇上叫卖,偏碰上一群人在街上踢球玩儿。
    若是别人却也罢了,领头的又是相国魏齐的侄子魏贤。
    他刚踢出一个好球,却因芒豹路过给耽误了。
    没能接住,勃然大怒,一手抓住芒豹的肩头用力一推,芒豹连人带柴跌坐在地上,柴捆摔散了。
    芒豹知道惹不起人家,没敢吱声,只伸手乱抓,想把散柴重新拢为一堆。
    怎知这些浮浪子弟专爱欺负穷人,不踢球了,只把柴堆乱踢取乐。
    芒豹见自己的辛苦就这样被人糟蹋,想到娘还在等他的卖柴钱买米下锅,也不免怒火腾起。
    拾起一根柴棒向众人乱打。
    怎奈对方都是二十左右的成年,而且人多。
    他年幼力薄,不是对手,反被人家抓住双手,肆意殴打凌辱……
    等芒貔回家在路上遇到时,芒豹已是头发披散、衣衫破烂,满脸的血和泥,还在拼命挣扎。
    一见到哥哥,才忍不住放声大哭。芒貔大喝一声:
    “放开他!”便扑了上去。
    魏贤大概也觉得欺负小孩子玩儿没啥趣味,丢下芒豹哈哈大笑:
    “行,看看你的本领,都说芒卯是条汉子,只怕儿子都是脓包。”
    他怎知芒貔一身神功?
    弟弟被欺,又辱及父亲,满腔怒火按捺不住。
    只听一声大吼,魏贤便被芒貔抓住后颈。
    芒貔将他凭空拎起,向上一抛,顺势一手握住他的一只脚脖子,抡的呼呼生风,扫向那几个无赖。
    虽说都是血肉之躯,敢情人碰人也能骨断筋折。
    那几位一看厉害,拔腿就跑,却被芒貔赶上,用魏贤把他们全都打趴下。
    不过这几位命大,虽然伤势轻重不等,还都会说话,惟有魏贤的上半身已支离破碎。
    打架斗殴出了人命。
    当时虽然没有公安局、刑警队,却也有维护治安的机构,执法人员立刻把芒貔送进大牢。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更何况这位魏公子,别说被杀,就是被打也得用命“顶”!
    芒貔是死定了,按原告的要求,连芒豹也得搭进去。
    好在廷尉当年与芒卯有“袍泽”之情,也就是战友。
    怎么难也得给芒家留个后代,便用“一命抵一命”的原则,顶住了来自魏齐的巨大压力。
    本已把芒豹释放回家,宣判那天,母亲彭氏带着芒豹来大堂喊冤。
    口口声声说是芒豹打死了人,要求释放芒貔,让芒豹投罪。
    别人不大清楚,廷尉心里明白:
    彭氏是想用亲生儿子换回芒貔的性命!
    一个妇人,在没有了丈夫后,竟能如此仗义,不由得被感动得热泪盈眶。
    他多么想宣告两个孩子都没罪啊!
    实事求是地说,两个孩子是被这些无赖欺负得忍无可忍才自卫还击。
    即使“自卫过当”而伤人,也罪不至死。
    可惜魏齐的势力太大了,足以把自己这个小小的廷尉碾得粉碎。
    想把两个孩子全都救出,根本办不到。
    正在廷尉犹豫难决时,魏家又提出新的要求:
    “既然他们的母亲也坚持芒豹是凶手,请把芒豹也一并拘拿归案。
    否则,您将以包庇凶奸论处!”
    得!这有什么话可说?
    尽管彭氏的目的是想说明“大儿无罪”。
    但人家需要的是“一网打尽”,而“罪在小儿”恰恰为人家提供了理由。
    廷尉还想争辩,但彭氏的供词让他辨不明。
    这个案件惊动了魏王,他听从了魏齐的意见,撤了廷尉的职,亲自判处芒氏兄弟斩立决!
    行刑这天,刑场上围观的人山人海。
    彭氏一身缟素,挎着小竹篮儿给两个孩子送最后一口饭。
    弟兄两个被绑在行刑柱上,彭氏只得用木勺一个一口地喂他们,芒貔却摇着脑袋不肯吃,哭着喊:
    “娘!你不该带着弟弟来呀!”
    彭氏叹口气:
    “傻孩子,你要死了,娘还怎么活?
    今天咱们娘仨一块儿走吧!”
    围观的群众,大多同情他们,听着母子诀别,感情脆弱的已泣不成声。
    再坚强的也泪流满面……
    午时三刻已到,刽子手就要挥起寒光闪闪的大刀……
    魏氏的家奴,乐呵呵地抱着双臂,等着捡人头回去祭奠小主人……
    出于都想一睹现场为快的心理,后边的人使劲儿向前挤。
    围观的“人圈儿”便越来越紧缩,负责保卫的军兵不得不用枪杆横着向后推人。
    因为斩的只是两个普通百姓,算不上“重案”,派来警戒的部队数量不多,所以维持秩序很吃力。
    他们一边吆喝、一边推打,不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满面,仍遏制不住人潮。
    突然,有个观众钻入场内,从怀中掏出一面小锣。
    铛!铛!铛!敲了三下,兵士们手中的武器忽地都被贴近的观众抓住、夺走。
    随后他们也都被拉进人群消失了。
    军官见情况有异,忙带其余部队冲过去,被夺去的武器却都指向他们。
    猝然遇敌,对方又人多势众,现场特别混乱。
    有些军兵丢下武器就跑,在他们的影响下,其他人几乎没做抵抗就被缴械。
    与此同时,六个蒙面人几步纵跳,窜到行刑栏前,割断绳子,俩搭一个,转眼间就消失在人海中……
    青天白日之下竟敢劫法场!
    有人惊惧、有人兴奋、甚至推波助澜,刑场上一片大乱。
    等观众都跑净后,刑场上只剩下目瞪口呆的监斩官、警卫队和刽子手。
    前后不过一刻钟,没伤一个人、没流一滴血。
    众目睽睽之下,就把两个待死的犯人抢走,连彭氏全都从人间“蒸发”。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又能干得这么利索漂亮?是信陵君和他的门客!
    原来,那天冯谖在中牟县正遇到升堂审案,听彭氏母子三人哀哀痛哭,甚觉凄惨,问清内情后一声长叹:
    “大臣失势,后人竟是这个下场!”
    连夜赶回大梁,把芒氏兄弟的委屈及彭氏夫人的义气都告诉给信陵君。
    信陵君听了,双眉直竖,拍案而起:
    “我去找大王为他们伸冤!”
    冯谖叹口气:
    “晚了。
    大王是依法做的批示,您一时又无法搜集到有力证据,怎能凭您的权势去硬行翻案?”
    信陵君一拳砸向桌子:
    “等他们被杀后,我调查得再清楚又有什么意义?”
    冯谖盯住信陵君: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能救他们,劫法场!但这事非同小可啊!”
    信陵君斩钉截铁地低吼道:
    “干!多大的责任我担了!”
    “好!那我就去做具体安排。”
    当然,在警戒部队内也有内线,内外配合得相当紧密,所以才那么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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