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让虽被水冲走,却因识水性。
    又在转弯处被一角山石拦住,拼命挣扎爬上岸来,躲过搜捕。
    知道己方已经一败涂地,孤身一人手无寸铁,只得暂且逃避。
    听到智瑶的死讯后,于无人处痛哭一场,对天立誓,必杀赵襄子为主报仇!
    消灭智氏后,按约定三分了他的土地、财物、人户,成为晋国中势力最强的“三巨头”。
    也兑现了段规等人的承诺,三位谋士各得一万户的酬谢。
    不过这份厚礼却是由赵襄子提议,三家各自出血奖功臣,而与他当初所说事成后自己必有重谢的承诺并不一致。
    可见,谁都有因吝啬而言行不一的那个阴暗面。
    好在韩、魏二家收获丰厚,已大喜过望,所以没跟他计较。
    元凶授首,又发了大财,自当大摆酒宴犒劳文臣武将。
    这场酒喝的欢天喜地,直到夜半尚没尽欢,猜拳行令、笑语喧哗,震得房顶上的瓦片嗒嗒直跳。
    喝得差不多了,赵襄子起身如厕,在自己家中安全系数高,就没多带保镖。
    刚要进去,忽觉里面有人影一闪,心中暗想:
    “这是我的专用厕所,不能有别人进来呀。”
    便叫随从先进去看看。
    里面果然有个人,自称是杂役,正在清扫卫生,月色朦胧中也看不清面貌,便放他去了。
    解着手,赵襄子忽然觉得不对劲儿:
    “这么晚了,摸着黑他打扫什么卫生?只怕其中有诈!”
    忙叫卫士:
    “把他追回来。”
    不料那人已经藏起来,不见踪影,这才怀疑是刺客,立即下令:
    院门紧闭,墙头、房顶布岗,点上灯笼火把,在全府展开大搜捕。
    原来,豫让图谋报仇,便剪短头发涂脏脸,化装成干杂活的髡奴,趁请客时人多杂乱混入赵府。
    踩好点儿,计划在赵襄子如厕时行刺,不料赵襄子警惕性高,先叫随从进去了。
    他知道赵襄子疑心很重,当时仓猝间打个马虎眼蒙混过去,随后必定还要查问,连忙藏入花树丛中,另找机会下手。
    按说,他很有机会越墙逃跑,可惜报仇心切,看见赵襄子就舍不得放弃,结果在梳篦子式的大搜捕中,又被发现。
    卫士们把豫让绑的结结实实,簇拥着到赵襄子面前。
    他是智瑶的重要心腹,经常陪同智瑶参加大臣们的聚会活动,大堂上、灯光下,虽然化了妆,赵襄子还是能把他认出来。
    豫让身高九尺,面如冠玉,鼻直口润、斜眉入鬓、目光如电,生的仪表堂堂。
    又兼文才武功都属一流,还是颇有名气的“歌唱家”,赵襄子也很器重他,所以明知他怀有恶意,审问的口气并不严厉:
    “我说听着耳熟呢,原来是你,豫先生夜入敝宅,有何贵干?”说着,掂了掂从他身上搜出的匕首。
    豫让知道自己的身份、意图都以暴露,赵襄子不会轻饶,自己也不想讨饶,便昂首直视赵襄子:
    “特来杀你为主报仇!”
    赵襄子叹口气:
    “多行不义必自毙。智瑶所为,天人不佑,死有余辜,所以才功败垂成;
    他要杀我,我才杀他,一报还一报很正常嘛,你又何必恨我?
    你已行刺一回,虽没得手也算对得起他,可以改换门庭了,跟我吧,我会像对张孟谈他们那样重用你。”
    豫让却冷哼一声:
    “跖犬吠尧,各为其主。
    依我看,只有你该死!既杀不了你,请杀我吧。
    惟死心甘,决不能降!”
    襄子左右闻言大怒,纷纷拔剑在手,只等一声令下,就把豫让砍成肉泥!
    襄子一摆手:
    “智氏一族已经灭绝,豫让却仍舍生忘死为他报仇,真乃义士也!我太受感动了。
    豫让,我不杀你,也别再找我报仇了,可以吗?”
    不料豫让摇头:
    “赦免是您施与我的私恩,为主报仇是我应尽的职责,我不能为私而废公!”
    一个卫士用剑抵在他的喉间,他仍然昂首挺胸,一脸的不屈。
    赵襄子挥手让卫士退下:
    “既已答应放他,言出就不能收,以后多加小心便是,不过,再被擒获,可就不饶啦。”
    豫让拱手施礼:
    “多谢您还给我一次机会,事不过三,若再落君手,臣也无颜苟活于世!”
    豫让回到家里,仍然苦苦思索怎样贴近赵襄子以便行刺,但通过这次接触,他认识到:
    赵襄子的聪明狡诈超过普通人,想骗过他很难,要想成功接近,首先还是得改进化妆术。
    于是,他不但穿的比乞丐还要破破烂烂,又用刀在腿上扎个洞并不医治,任其流血化脓大片溃烂,一瘸一拐地走出家门。
    原以为能达到预期效果,可在外流浪几天后再从家门前经过时,尽管须发蓬乱,脸也又脏又憔悴,却还是被妻子认了出来,拉回家中。
    豫让认识到:
    仅靠一般化妆,改变的形象毕竟有限,对于特别熟悉自己的人,仍隐不去本来的面目。
    真要让自己的形象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就只有毁容!
    于是,用小刀把脸划出大小不一、纵横交错的伤口,造成七扭八歪的伤疤。
    他本是位俊秀的美男子,曾成为妻子在姐妹们面前的骄傲,现在却要亲手把自己塑造成伤痕累累的丑八怪。
    精神上的痛苦更甚于肉体,但他却毅然决然地在脸上划下一刀又一刀……
    妻子实在难以忍受,痛苦流涕的跪在地上抱住他的腿哀求:
    “你别这样折磨自己啦……”
    他摔开妻子的手,不顾而去。
    在一座破庙里,他又把漆涂抹在脸上、身上,往尘土里打滚,成为洗不净、蹭不掉的一身“癞皮”。
    为了检验这一次的效果,他又跑到热闹的集市上去乞讨。
    果然,来来往往的邻居、熟人都对他视而不见,任他近在身后哀叫,都是厌恶的匆匆躲避……
    豫让这才长长吁口气:
    成功啦!
    然而,转了几个圈儿,后背还是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从小到大的老朋友孙嘉。
    “你是不是豫让?”
    这一声问,让他耳朵里嗡的一声:
    “又失败了吗?”
    但他还想坚持下去,便哼哼唧唧地伸出手来:
    “你要看我可怜,就赏个小钱吧。”
    孙嘉沉着脸抓紧他的手臂:
    “跟我走!到地方就给你。”
    瞅着昔日满面英俊的豫让,如今变成如此惨状,孙嘉心中一酸,忍不住哭出声来,呜咽问到:
    “好兄弟,何苦把自己糟蹋到这个地步?”
    豫让的眼圈儿也红了:
    “没别的办法,要报仇就得付出!”
    “智氏灭绝,门客星散,只你自己人单势孤,纵有天大的本领也奈何不了赵无恤,何况你已在赵府历了一次险!
    兄弟,不继续报仇也没人耻笑你,回家吧,弟妹还在盼你。”
    孙嘉仍在劝。
    豫让摇摇头:
    “我也知道希望渺渺,然弟志已决。
    不报仇,毋宁死!”
    孙嘉咳了一声:
    “咱们这一带已尽归赵氏,你的举动肯定受到严密监视,明说,你虽易容嗓音依旧,弟妹在屋中就听出是你,只是怕你不愿听从妇人之言,才让我来劝你。”
    豫让的嗓子也发紧:
    “大哥,谢谢你和她的好意,只当我……我已死了,让她……让她另找一个好的归宿吧,转告她,永别了!”
    站起身,一阵风似地闯出门,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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