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重头戏终于上场。
    天寿帝笑道:“宣!”
    不一会,玄衣玉冠的兖王在众目睽睽下大步雷霆走到天寿帝前,双膝跪地,行了端正的大礼。
    “起来罢。”天寿帝笑道:“兖王为我大朔守卫边疆,日日风吹雨淋,瘦了不少。这次回来,一定要多陪陪王妃和王孙,把战场上留下的伤都养养,勿要落了病根。”
    “儿臣定遵父皇教诲!”兖王掷地有声道。
    兖王起身后,在兖王妃身边的空位落座,笑着逗了逗兖王妃怀中刚刚三岁的嫡长子。小孩儿趴在兖王妃怀中,神色拘谨地看着他。
    “朕前几日收到了抚远大将军的折子,听说夜袭库莫奚的一战是你亲自指挥……”
    这辈子就没踏出过玉京城的天寿帝对兖王的行军经历兴趣盎然,兖王也乐于配合,还有众人一旁捧哏,刨去燕王时不时的几句阴阳怪气,洗尘宴的气氛还算融洽活跃。
    兖王的功绩纵然值得自夸,但是见识过元王一枪定天下的武力,秦秾华实在难以像众人一样,配合发出声声惊叹。
    套马汉子才是她活了三辈子也难以用常理推算的怪物,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除了喜欢用求婚国书来羞辱她,套马汉子并未实际对朔动武——至少在她活着的时候是这样。
    宾主尽欢的家宴结束后,秦秾华正准备打道回青徽宫,兖王领着兖王妃朝她走来。
    “七妹,”兖王笑道,目光落在她身旁的秦曜渊身上:“这就是在京中传闻中能扛巨鼎的九弟吧?”
    秦曜渊面无波澜地瞅着他,看起来没有要搭话的意思。
    秦秾华笑道:“非是传闻,而是真的能扛巨鼎。”
    “竟是如此。”兖王一脸敬佩:“九弟天生神力,愚兄惭愧,如扛鼎这般的惊世骇俗之举,愚兄只有鼎盛时才敢勉强一试,如今年近三十,怕是只举得起香炉了。”
    “兄长实在是太谦虚了,普天之下,谁人不知兄长文能安天下,武能定乾坤?那些被兄长赶到极寒之地的库莫奚人,听到兄长如此自谦,怕是也要气出血来。”
    兖王闻言大笑。
    天寿帝的九个儿子里,兖王是长得最像天寿帝的,就连性格,也多少学到了一些天寿帝的爽朗平和。
    只是学到,而非天生。
    就像四皇子的低调不是真低调,兖王的平和也非真平和,能在宫中活得光鲜亮丽的,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两人的商业互吹似是而非,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兖王告辞后,带着王妃走上/花/径,遇上了等在前头的四公主。
    “我真搞不明白,阿兄为什么要特意去和她打招呼!”四公主不悦道。
    “你这是怎么了,七妹是如何惹到你了?”兖王笑道。
    “她水性杨花,不守妇道!”
    “她就算不守妇道,那又和你有何关系?”兖王奇道。
    “她勾引我的驸马!”四公主跺脚,从牙缝里挤出恨恨的声音:“驸马喝醉后骂我是妒妇,说我处处都不如七公主,他若是尚的是七公主,便是跪下来给她舔/脚也乐意!”
    兖王露出一丝嘲讽:“这是你自己选的男人,怪不了别人,我和母妃当初可都是竭力劝你的,这种绣花枕头,除了好看也没甚大用。”
    “阿兄!”四公主怒道。
    “行了,隔墙有耳,有话回去再说。”兖王大步走向前方。
    兖王妃冲脸色青黑的四公主笑了笑,抱着王孙快步追了上去。
    四公主想让兖王替自己出气,却没想到兖王不愿插手此事,她四下张望,没见到驸马身影,一想到驸马在先前比赛时目不转睛盯着进退有度的秦秾华看,而自己却牵了一匹笨重的马回来丢人现眼,四公主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她恨恨地看了眼秦秾华离去的方向,沉着脸独自离去。
    当晚,醴泉从宫外送来最新一部的《女项羽》,秦秾华在上面题上了自己的笔名。
    并赠言:
    “^-^”
    ……
    数日后,穆皇后身体好了一些,从民间请来的得道高僧也正式入驻了衔月宫。
    提议举办法事的是穆皇后,实际策划的是怜贵妃,秦秾华居中“协理”,直截了当地说,就是干活最多,最没姓名的那个。
    因为皇后信佛,而天寿帝信道,两人一合计,最后弄出了个道人选址,僧人念经,“信仰大融合”的法事。
    自法事开始后,衔月宫所有人都忌荤腥,秦秾华作为法事的实际管理人,每日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夜里回到青徽宫,还要问安皇后,好不容易回到偏殿,沐浴更衣后,还要为下边禀报上来的一些机要做决策,一来二去,等到终于可以歇息,时间往往已经接近后半夜,再睡两个多时辰,她就又要起来继续第二天的行程。
    穆皇后担心她休息不好,不许她再来侍疾,她便又搬回了原来落脚的宫殿。
    法事并非强制所有人参加,皇族出钱,僧人出力,心意便算送到地府那边了,除了代穆皇后和怜贵妃要在现场装样的秦秾华外,像她一样每日必到的,还有两人。
    一个是跟着她换地方睡觉的秦曜渊,一个是生下龙子却没保住的徐嫔。
    不像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秦曜渊,徐嫔是真心实意跟着高僧每日诵经的,她每日悄悄来,悄悄走,一天下来,秦秾华还进些清淡饮食,她常常只进水,连稀饭都不吃一口。
    “若我的雍儿活下来……”
    她时常呆呆望着肃穆的佛像,念叨最多的便是这句。
    徐嫔当年也有几分宠爱,从她的儿子还未序齿便有赐名上可以一窥,秦曜雍要是活下来,便是今日的五皇子,算年纪,也该封王开府了。
    后宫中的女子绝大多数都如徐嫔一般,没有儿女,便只有被帝王遗忘的结局。
    花无百日红,人又哪能岁岁娇?
    咚——
    身穿袈裟的僧人敲响了结束的钟声,秦秾华和秦曜渊一同步出祭坛。
    回宫路上的宫墙转角处,一个肥美的鹅屁股翘在外边,等两人的脚步接近转角后,秦辉仙一脚踢出肥鹅,施施然走了出来。
    看见并肩而行的秦秾华和秦曜渊,她皱了皱眉,高傲道:
    “最近听说有鬼婴作祟,本公主今日心情好,送你们一程。大恩不言谢,跟我走吧。”
    第70章
    “你怎么天天都跟在秦秾华屁股后面?”
    入夜的静谧宫道上, 跟屁虫二号理直气壮质问跟屁虫一号:
    “你都没有自己要做的事吗?”
    秦秾华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我说得不对吗?!”秦辉仙瞪着眼睛。
    “八妹说得对。”秦秾华板起脸,朝秦曜渊复读了一遍:“你都没有自己要做的事吗?”
    秦曜渊朝秦辉仙看了一眼, 目光沉沉,关闭的双唇丝毫没有要回答问题的意思。
    虽然他没说话,但眼神十分传神,至少秦辉仙立即看懂了他眼神里的话。
    她跳了起来:“你说谁幼稚?!信不信我揍你!”
    秦曜渊开口, 漫不经心:“来。”
    “你——”
    秦秾华赶紧拦住要扑上去施展武功的秦辉仙。
    鹅子冲秦曜渊扑扇翅膀,嘎嘎大叫, 看似凶狠, 实则只在原地挪腾。
    秦辉仙和她的鹅子扑腾了一会,大约是累了, 一个理了理衣服, 一个理了理毛,各自重新展露风度。
    “你那丑了吧唧的内侍, 最近怎么没见着了?”秦辉仙问。
    秦秾华心神一凝,目光落在看似随口一问的秦辉仙身上。
    “被我外派出去了。”她笑道:“辉仙怎么忽然问起此人?”
    “我不喜欢他。”她拧起眉头:“看着就讨厌。你也不准喜欢他。”
    “……好。”秦秾华笑道:“一定不会叫辉仙担心。”
    秦辉仙又别扭起来, 红着脸叫:“我才不担心!你臭美!你自恋!你想多了!”
    秦秾华正要说话,道路尽头传出令人发毛的幽幽哭声。
    一个白色的影子缓缓飘出,白衣拖地,长发覆面, 一双黑色的眼珠子在月光下幽幽发光, 脸上似乎还有血泪。
    秦秾华还没看清对方长什么样, 眼前一花, 少年想也不想地将她挡在身后。
    “他”和秦秾华三人面面相觑, 时间仿佛陷入了凝滞。
    没人尖叫。
    没人动弹。
    长发的“鬼”尴尬转身,想要装作无事发生。
    秦辉仙脱下右脚的鞋子,抬手就朝“鬼”用力掷了过去!
    鞋底板擦着“鬼”的头飞过,一击不成,秦辉仙干脆脱下左脚的鞋子,抓着鞋追杀过去。
    秦秾华都来不及拦,秦辉仙已经和她的鹅子如炮弹冲出。
    “何方妖魔鬼怪,给本公主站住!敢吓我?我要抽你的筋剥你的皮断你的骨,让你做鬼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到一会,装鬼的小宫女已经蜷缩在地哭泣了,活像个被欺压的白莲花。
    秦秾华忽然往黑暗中看去,一抹红色裙角迅速消失。
    秦曜渊刚迈出一步,她伸手按住他的手臂,朝他摇了摇头:
    “不必追。”
    ……
    四公主害怕身后有人追来,慌不择路地埋头逃跑。
    这和她的预想不一样!
    这三人,竟然没有一个怕鬼?!这世道怎么了,这可是鬼婴流言流窜,人心惶惶的特殊时期!
    这正常吗?他们是正常人吗?
    不知不觉,眼前已是陌生宫殿,四公主估摸着他们追不到自己了,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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