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继升既是无冲派的棋子,也是刘黎的棋子,刘黎用的是反间计,以江湖门槛来形容,这叫太公钓鱼局或者锄头局,游方在宜宾帮吴玉翀挖“宝藏”时就用过这一招。知道对方想要什么,那就设好这一局,等着你主动进来,偏偏还看不出破绽,因为不是郎继升找到无冲派,而是无冲派自己找上门的。
    给郎继升下套,是唐朝和主事时的事情,做出具体行动指示的人是唐半修,而后来的唐朝尚并不完全信任郎继升,不过这没有关系,郎继升从来没有骗他过,说的全是实话。因为刘黎根本就没想骗唐朝尚,就是想通过一个看似非常隐秘的途径,把消息直接泄露给对方。
    就算唐朝尚不信任郎继升,也有办法去印证郎继升说的是不是实话,只要他上了璇玑峰就行,而唐朝尚不会不去。刘黎的传承仪式选择的地点越偏僻、越隐蔽,唐朝尚越不能错过这个几十年难遇的机会!他心里在想什么,刘黎清楚。在无冲派内部,安佐杰、唐半修、吴玉翀等人也都清楚。
    事情至此已真相大白,李永隽又问道:“刘黎前辈为什么偏偏找上郎长老呢?要说绝对信任,其实还有很多人。”
    千杯道人解下葫芦喝了一口酒,这才答道:“刘前辈与叠嶂派的关系非同一般,但让别人用这一计,身份不合适,郎继升掌管东来宫和叠嶂派的内部财务,只有他才适合犯这种错误啊!假如出了什么差错,郎继升有口说不清。
    他家三代受刘前辈大恩,祖上犯的不是什么好事,说出来有损清誉,你也不必追问。若不是刘前辈,也不可能有郎继升活下来,知道他甘愿为刘前辈如此做就可以了。为了行事隐蔽,连你师父都不知情啊,她这位掌门还真是称职,早就查觉到异常但无把柄,等郎继升稍有异动,就出手给拿下了。”
    李永隽有些错愕道:“原来师父也不知情,差点坏了刘前辈的大计吗?”
    千杯道人摇了摇头:“不不不,如此是恰到好处,只是委屈了郎继升。”
    李永隽低下头,不知所措道:“师父下令将郎长老幽禁在云踪观东院,暂时莫做处置,可我押他入院的时候一时义愤踹了一脚,踢断了郎长老两根肋骨,这可如何是好?……郎长老没有解释呀,我真不知情,当时心中深恨!”
    千杯道人叹了口气:“永隽啊,你看似文弱却外柔内刚,听说你在南海之时,身受重伤面对詹莫道却死战不退,这脾气!你师父当时一听我的话就明白了,而你还加了一脚,这戏是越演越真了。唉,刘前辈没有看错人,郎长老确实忍辱负重,他是不会怪你的,你回去之后好好道歉吧。”
    李永隽惭愧无言,继续前行穿过楚芙等人曾激战唐半修的草坡,又小声说了一句:“兰德就在前面,我有话想对他说,此刻却不是时候,刘黎前辈仙去,想来他心中也不会好受。”
    千杯道人的神色比较复杂:“一代地气宗师,纵横江湖百年,最终无憾而去,放形骸重归于天地,我们应该感到欣慰才是。”
    李永隽:“其实我想说的是昨天那位神秘高手,要提醒兰德注意。”
    千杯道人:“有月影仙子在他身边,自会劝慰他也会提醒他。”
    李永隽欲言又止,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最终默默无言。
    ……前方有楚芙等人开路,后面有千杯道人,游方背着师父下山,半路上沿着另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峡谷悄然离去,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什么地方,连千杯等人都不知情,更别提世上的其他人了。
    按刘黎的指示,游方给从容山庄的老板何宇打了个电话,要他找一辆车来。何宇接到游方的电话只问时间地点,其余的话一句都没多说。
    第二天上午,在通江县北郊偏僻处,何宇缓缓开车经过的时候,游方从山林中走出来招手将他拦住。何宇下车道:“小太爷,这辆车是通江县交通局下属单位从合作企业借来的,一点问题都没有,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再次见面的时候,他对游方的称呼居然变成了小太爷,且神色异常恭谨,看来对刘黎传承衣钵之事心知肚明。游方一摆手道:“何老板,多谢你了!要委屈你走路回去,这辆车过几天我派人送回来。”
    何宇转身欲走,却终究没忍住,又回过身来小声问了一句:“老太爷怎样了?”说话时眼中已有泪光闪烁。
    游方轻叹一声道:“老太爷?他老人家已放形于天地之间,你又何必再问?今后你就安安心心做山庄老板吧,祝生意兴隆财源广进!”他最终没有告诉何宇刘黎仍然在世的消息,就让老人家安心的颐养天年,而这位何老板也安心的经营山庄吧,对谁而言都是最好的结局。
    何宇向着游方拱手长揖道:“老太爷临去之前就告诉我他不会再回来,我明知如此还是忍不住想多问一句。小太爷,您有空一定常来从容山庄做客,若有所差遣……”
    游方打断他的话道:“我会来的,还想找机会与你斗酒呢。下次再见面,叫我梅先生就行。”
    何宇再行一礼转身走了,过了一会儿向影华走出山林道:“此刻附近无人,我们快走吧。”刘黎也从山林中走了出来,他已经不需人搀扶,但看面容却仍很憔悴,就似刚刚大病一场。
    ……书说两头,就在楚芙与沈四宝等人列阵与唐半修及其手下展开大战的同时,龙喻洁招集的各派长辈已经悄然到了景德镇。安佐杰的秘密聚点查出来了,在一个叫梅下河村的地方,一年前这里来了一伙人,据说是研究陶瓷的,并且投资成立了一个陶艺研究中心,进进出出的还有一些洋面孔。
    安佐杰所设据点就在梅下河村,以这个陶艺研究中心为掩护,盖了一座院落和办公场所,也有几间宿舍,多余的人员租住村中的民房,来来往往倒也相安无事,表面上真看不出来他们有任何不轨的行为。
    龙喻洁等一行十三人并未着急进村,在村外一处僻静的山谷中秘密商议,他们当中以八宅派掌门韩知子年纪最长辈份也最高,行动以他为首,不过出谋划策的主要是张玺。
    韩知子问道:“我看了那个村庄的环境,能选中这个地方还真是内行所为,那里外来人员比较多,与村民混杂居住,万一动手起了混乱冲突恐会伤及无辜,动静大了也容易惊动六扇门,打草惊蛇走露风声可不好。”
    梅下河村向西南方向一左一右分别有鸳鸯湖风景区与三灵山风景区,青山环绕之间有大片的水面,风光秀美灵气充盈。景德镇也是多山地带,东北方向是黄山余脉的延伸,就在梅下河村后面不远有一座冲山,地势险峻幽深。
    鸳鸯湖与三灵山风景区的游客并不多,但也是开放的场所,而冲山是人迹罕至的深野,这三处地气灵枢所在恰恰呈品字形,将梅下河村包围在中间。安佐杰选择此处经营巢穴当然很内行,而且据点混杂在民居中也显得很狡猾,小打小闹解决不了他们,若是闹出大动静来谁都有忌讳。
    张玺沉吟道:“村庄里那个研究中心,只是他们的集结与落脚之地,王光宇供出安佐杰在此秘密训练高手,村庄里肯定不合适。附近的两个风景区修炼秘法滋养形神倒是不错,但秘密训练基地只能建在冲山深处,应该设法将他们自己引去,我们才方便动手围剿。”
    王屋派掌门古建亮附和道:“张掌门所言甚是,我有个想法,可以打草惊蛇但不必走露风声,假如他们发现有风门高人来到梅下河村,十有八九会避入冲山深处的秘密基地躲藏,反倒是给我们引路了。”
    韩知子点头道:“可以这么试试,形法派的杨弈程掌门与云飞絮长老与古建亮掌门三人进村,停留徘徊做探查状,看看能否惊动那些人避入山中,我等大队人马则不必露面。能够成功最好,不成功再做计较。”
    ……这天下午,梅下河村中来了三位外地人,在饭店吃了饭还四处乱转,向村民打听有没有空的房子出租,最近外来人员是否很多等等。后来他们又去了陶艺研究中心,自称也对景德镇古典陶瓷工艺感兴趣云云,想投资搞工艺陶瓷出口,询问能否有合作的机会?
    陶艺研究中心的工作人员非常意外,景德镇有正规的权威陶瓷研究所,谁能跑到村子里来找他们谈这些啊,分明可疑嘛!
    留守梅下河村的朴姬政看见了这三个人,当时就觉得眼熟,回头一查资料,果然认出了其中两人,赫然正是形法派掌门杨弈程和长老云飞絮。虽然他们经过了简单的化妆掩饰,但还是没有逃过朴姬政的眼睛,这让他大吃一惊啊。
    这三人显然是来查探的,掌门和内堂长老联袂出动了,情况很严重啊,这大白天的不知底细,朴姬政也不敢轻举妄动。形法派的宗门道场在庐山,外堂在南昌,是离景德镇最近的风门大派,安佐杰曾经与他们打过交道,情况比较熟悉,韩知子派杨弈程和云飞絮进村是故意的,就是想让对方认出来并引起警惕。
    杨弈程等三人离开梅下河村之后,朴姬政派人出村在周围查探,确信那三人真的是离开了,附近并没有人在监视这个村庄,于是命令手下撤入冲山躲了起来,只在村子里留了几位不知底细的外聘工作人员,陶艺研究中心表面上没有任何破绽。
    朴姬政不清楚那三人究竟是怎么查到这里的,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查出了什么,但一切还是小心为上。安佐杰已经将这里的精锐力量全部带走了,留下的都是些小杂鱼,按照他们事先的商定,若有情况就避入冲山秘密基地,躲过风头再说。
    从村子里到山中秘密基地的一路上,这伙人是小心翼翼,结果却风平浪静,根本没什么状况,很顺利的就躲了起来,搞得他们还以为是朴当家的神经过敏了。
    张玺等人都是老江湖了,没有在村子外面待着更没有在路上拦着,而是在冲山中选择了一个视野好的高处观望,这些人不来也就罢了,来了就是自投罗网。白天还没查出陶艺研究中心有什么问题,晚上这伙人自己一躲,那就是板上钉钉不会搞错了。
    安佐杰的秘密基地非常隐蔽,在深山中的一片断崖里,此处似山洞又似石龛,是岩层天然形成的一个巨大的横向缝隙,向山体内延伸的空间很大,经过适当的人工改建,成为一个既可以住人又能收藏物资的秘密场所,从地势上看易守难攻,附近的峡谷也适合秘密训练。
    古建亮在这十三名高手中身法最好,他探查地形之后做了沙盘演示,各派高人也觉得微有些头痛,最终决定收敛气息秘密潜近,结成十二杖阵式攻守一体。能无声无息的靠得越近越好,若被发现了就结阵强攻,总之在这里也不怕闹出大动静。
    既然是十二杖大阵,自然由沈慎一手持九宫飞星盘主阵,而张玺不列阵,在阵外指挥攻守变换。有意思的是,远在川陕边界的璇玑峰,沈四宝也手持撼龙令布下十二杖大阵,由楚芙在阵外指挥攻守变换。
    沈四宝那十二人皆有移转灵枢之境且修为相差不远,阵法运转的更加浑然纯熟。而此刻这十二名掌门以及长老的修为差距就大了,若论阵法配合不如那十二名年轻人,其中有人的修为还不如苍岚、梁广海等人,而绝对高手的功力与境界当然更深。
    但他们的年纪和阅历却非那些年轻人能比,经验也老道的多,足以弥补阵法配合的不足,他们结阵对敌,恐怕天下没有什么高手能够硬抗,只是凑到一起实在不容易。本打算是悄然潜近,再来个雷霆万钧一击,结果却出乎预料的轻松。
    用这种阵势对付那批小杂鱼,简直和大象踩蚂蚁差不多,从侧面山林靠近断崖,先放倒了两名放哨的,小心翼翼一路前行,发现一个放倒一个,最后进了基地将所有人都收拾了,却没有一名对手能提前查觉并且反抗的,无声无息间就占领了整个秘密基地。
    有道是江湖越老、人越谨慎,这些人中随便派一、两名高手,不出意外的话都能把这个基地拿下,但他们还是严阵以待,做好最充足的准备按对付生死大敌的阵式出手。
    这天后半夜,十三名各派高人打开了秘密基地中的柴油发电机,点亮了山腹石龛大厅中的灯光,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九个昏迷不醒的人,这已经是躲藏在此基地的全部人员了,包括外面放哨的两个也被拎了进来。
    韩知子有些哭笑不得:“我们是准备拿下安佐杰那种高手的,遇到的怎么全是这些废物?看这个基地的手笔不小,人不应该如此不中用,高手都哪去了?”
    张玺思忖道:“看来骨干分子并没有在这里,难道是因为王光宇被龙楼派拿下,他们听见风声已经避走吗?”
    龙喻洁摇头道:“不对啊,我拿下王光宇,龙楼派中只有少数高层知情,而我已下令严禁外传,更何况这么短的时间内我们就赶到了,他们不可能反应这么快呀?”
    古建亮一摆手道:“审就是了,把这些人一个个弄醒了单独审。”
    审问的结果,这些人并非无冲派的核心党羽,也不是安佐杰的心腹手下,他们连安佐杰的真实身份都搞不清,只是听命于一个朴当家的。而朴当家也不在此处,据说今天下午与上面的大老板联系了,有急事离开了景德镇,离开前要他们躲在秘密基地中不可外出,等候通知。
    但审问并非毫无价值,众人确定了几件事,首先是众杂鱼描述的那位大老板应该就是安佐杰,王光宇供出的情况无误,安佐杰确实在此地秘密训练高手。但就在几天前,安佐杰带着这里的精锐手下突然离开了,留下朴当家的管事,而这个朴当家的今天下午居然也溜了。
    各派高人使出雷霆万钧之力却砸空了地方,连最有“情报价值”的朴姬政都没抓着。朴姬政哪去了?他今天下午与安佐杰联系上了,报告了梅下河村的异状,安佐杰指示他立刻孤身离开,这个基地要不要都无所谓了,干脆悄悄的放弃,不留下任何被追查的线索。
    安佐杰已经确定,他在景德镇建立秘密基地的风声已走露,唐朝尚说的是实情,但透露消息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唐朝尚。而此刻唐朝尚是回不来了,安佐杰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处理,也将拥有最大的收获,正集合所有的心腹力量赶往无冲派的秘密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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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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