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游方谈起了正经事,齐箬雪坐直身体反问道:“明天晚上吗?那要看你请多少客人。”
    游方想了想:“我也不能确定,总之准备充分一点,就按三十人,应该足够了。”
    齐箬雪:“那地方的费用很贵,租金倒不必再算了,得加派现场服务人员,菜单与酒水单也得提前一天准备,保守些预算五到十万。除了菜单和服务费之外,最主要的是酒水,你请那些客人来,酒肯定不能差了,不论是白酒还是洋酒或者红酒,放开了喝很难说。一般的招待晚宴,可能还需要准备纪念礼品,每人一份,但你是私人邀请,这倒不用了,来宾车马费也不必考虑吧?”
    游方微微皱了皱眉头,齐箬雪看见他的反应又解释道:“你们已经付了租金,这些额外的费用可以事后结算的,也许花不了那么多,我说的只是大概的预算,这么办档次没问题,想要省钱的话还可以……”
    游方打断了她的话:“既然在那种地方办,来的人也都不一般,场面上就不能太寒酸,也不必刻意太奢侈,该是什么档次就是什么档次。山庄是向小姐租下来的,但这个晚宴酒会是我的私人答谢,当然不能等到最后让她来结账。”
    齐箬雪点了点头:“对哦,不能让向小姐花钱。”
    游方有点吞吞吐吐,很不好意思的说:“箬雪,能不能……借点钱?”
    齐箬雪笑了:“手头不方便吗?我打声招呼,明晚的山庄酒会单独结算,都挂我账上就可以了。”
    游方:“挂你账上干什么,搞得我像个吃软饭的?这次出门时间太久,身边的现金确实不多了,暂时周转一下而已。”
    说来惭愧,游方真的是没钱了,上次在鸿彬工业园看风水的十二万报酬,他一分没用直接转账给了小表舅刘寅,办在职研究生以及“游方”与“梅兰德”的身份手续,肯定不够,还欠下几十万呢。
    原先他还有十几万的积蓄,但这大半年来“不务正业”坐吃山空,除了在考古队临时打工有三千块报酬,几乎没有别的收入。昨天陪向影华上街买衣服,刷了近十万,确实没有现金可用了。明天的酒会档次又不能寒酸,更不能到最后让向影华结账,他只能问齐箬雪借钱周转了,实在不太好意思开口啊。
    齐箬雪给了他一拳:“谁说你是吃软饭的?我看你是个骗财又骗色的!……别忘了,你还有一张十二万的支票在我那里。”
    “你早该知道,我就是个江湖小骗子!”如今再说这句话,游方是呵呵直笑,然后又道:“那笔钱我说过不想赚,就真的不赚了。”
    齐箬雪伸手又抱住了他的胳膊,身子靠在一起道:“你不是小骗子,是个大骗、巨骗、江洋大盗!你不想赚就不想赚吧,改天我就帮你处理了。”
    游方从上衣里怀里掏出一样东西:“说到支票,我这里倒是还有一张,金额是一百万,也没写曰期,我不清楚这东西是该留着还是该撕了,或者还给你处理掉更稳妥。”
    齐箬雪一眼认出它就是她留给断头催的那张支票,将头靠在游方的肩窝说道:“我还担心过好几天呢,这张支票如果被警方发现了,有些事解释不清楚,你做事可真仔细,连它都拿走了。这张支票完全没有问题,谁拿去都可以当一百万现金用,亨铭集团不可能追究它的去向,收到的人也不会清楚其中的内情。但你要用的话,背书转让一下更稳妥一些。”
    这张支票是亨铭集团给断头催的签约好处费,现在合约已经签了,自然不会管它的去向,更不可能说出这件事。而断头催已经死了,反倒便宜了游方,找几个账户一转把它不留痕迹的变现很容易。
    游方自嘲道:“这算做好事的报酬吗?我还真是财色兼收啊!如果不留下,反倒矫情,这钱就归我了,过一阵子自有办法变现。箬雪,现在不用担心我借你的钱不还了。”
    提起断头催的事很不开心,但这几句话又把齐箬雪给逗笑了,笑过之后脸色却有几分闪烁,低着眼喃喃道:“向小姐告诉我了,你送我的那枚香花石究竟有多么珍贵,普通人花再多钱也没有地方去买,可惜它碎了,都是因为我。”
    游方轻轻拍着她的肩头:“石头再神奇也没有你珍贵,碎了就碎了,你没事就好。不说这些了,我们吃饭去吧。”
    两人驱车回到麓湖南岸,在距离齐箬雪所住度假村不远的地方找了一家餐厅吃了顿饭,游方还有一堆事要处理,先送齐箬雪回去,约好等忙完了再来找她,并告诉她自己不会就此失踪了,至少现在不会!
    齐箬雪含情脉脉的说道:“兰德,你要回山庄吗?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我也帮不上忙,路挺远的,还是开我的车去吧,虽然没有她的车好。”
    ……游方也说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有钱还是没钱?已经明确那张一百万的支票没问题,但要变现最好再等一段时间更稳妥。他还有一张向笑礼给的面额一百五十万的承兑汇票,但其中包含了两枚雄黄石的价格,晶石还没给人家送去呢,他也不好现在就兑现。
    他把齐箬雪的人上了,钱也借了,最后还开走了人家的车,唉,忒无耻了!
    回到山庄别墅已经快五点了,天上不知何时飘过淡淡的云层掩住了西斜的太阳,有风从麓湖吹来拂过山岗。向影华坐在门前的休闲椅上,衣袂与发丝随风轻轻的飘荡,芊芊素手托着一只白瓷茶杯在那里饮茶,神态恬静,容颜明媚而秀美。
    游方回来了,开的是齐箬雪的车,等他过来打招呼的时候,她点头淡淡道:“兰德先生,请坐下一起喝茶吧。今天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没想到当代地师刘黎前辈会突然现身出手,总算有惊无险。……齐小姐怎样了?希望她不会有事。”
    游方坐了下来,接过向影华递过的一杯茶:“箬雪受了点惊吓,但已经没事了,路上耽搁了一会儿,吃完了才过来的,让影华小姐久等了。……此番广州之行遭遇凶险,多亏你在身侧,此番大恩不言谢,兰德当终身铭记!”
    向影华的笑容似有几分苦涩:“兰德,你我之间何苦说这种话?我无非是那夜惊走了唐朝和,这几天在山庄中坐镇警戒而已。而你我相识以来,你一直在无言助我,难道你认为影华就不该有所感念吗?”
    这话倒也对啊,假如不谈男女感情问题,就这两人的关系而言实在用不着说这些。他们因为孙风波之死而结识,游方杀孙风波自有道理,解释清楚也就行了,其实可以不必特意去松鹤谷一趟,但他还是去了。在这件事中,是向影华帮了他,他也很感谢向影华。
    后来游方在山中当众揭穿向田华的恶行,虽然得罪了某些人,但也是在助向家清理门户,不论是向笑礼还是向影华都得感谢他。至于赠送晶石之举只是一个小插曲,再后来登台发动天机大阵,两人之间越来越默契甚至心有灵犀。
    但从另一方面看,自始至终实际上都是游方在无言的帮助向影华,当她想避开松鹤谷中的烦心遭遇时,他一直陪着她散心,带她到费居村参加考古队舒缓心情,又一路陪着她来到广州。从朋友的角度,确实已经没话说了,做到这个地步还想怎样?如果再客气的话,那就有别的问题了。
    游方心里有几分发虚,也说不清是因为向左狐还是因为齐箬雪,讪讪笑道:“说的也是,你我真的不必太见外,但兰德对影华小姐的感激之情发自内心。”
    向影华轻轻叹了一口气:“兰德先生乃英雄侠少,风流豪放自令人钦慕,行走江湖不知有几多牵系。……你的剑法虽精妙,但功力尚欠雄浑,若肯听影华的劝,我走之后,你暂且就留在此地练剑,近曰所悟力求透彻,方可精进不失。”
    游方微微惊讶道:“你这就要走了吗?”
    向影华低头答道:“今天有两名向家弟子已赶到广州,转告松鹤谷中的事务,还涉及到家族产业股权的一些变更,必须我亲自回去处理。而此来广州目的已经达到,如今唐朝和已伏诛,地师刘黎现身,影华可以放心的回去了。”
    有两名向家弟子赶到广州了?假如只是通知向影华回去,打个电话就行,这么远何必派人亲自来呢?游方一转念就想明白了,来的肯定是高手,看来向影华已经将此地发生的事情转告了向笑礼。假如寻峦派不帮忙,松鹤谷以及向影华也会设法对付神秘高手唐朝和,只是松鹤谷后援赶到的时候,唐朝和已经被解决了。
    向影华既不点破,游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憋了半天说了一句贼俗的:“这山庄是你租下来的,没住几天就走了,我继续留在这里,不是占你便宜了?”
    向影华的神情本是淡淡的,听见这句话不禁有些好气又好笑,微含责怨道:“刚说不必见外,又何出此言?你我用得着谈这些吗,难道是因为影华曾居于此,你就不愿继续住在这里了吗?你若真是这样想,那朋友也没得做了。”
    游方赶紧摆手道:“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请问你什么时候走,明天我将在此举办一个晚宴酒会,答谢寻峦派众人,既然松鹤谷两位同道也来了,不如一起见了面再走不迟。”
    向影华点了点头:“雨华堂姐与姐夫也是这么想的,我们后天一早离开。”这次松鹤谷来的两位高手是一对夫妻,名叫万书狂与向雨华,万书狂四十挂零,向雨华三十开外,是向影华的远房堂姐与堂姐夫,在松鹤谷时游方就打过照面。
    说到这里,游方又想起了一件事,起身道:“影华小姐,明天要答谢寻峦派同道,兰德想去准备几件礼物,先与这里的领班经理交代一声晚宴的事,然后还得下山一趟。”
    向影华也站起来了:“何苦来去匆匆,见我一面便要离去,时间还早的很,吃完饭再走,我堂姐与堂姐夫也在呢。”
    游方赶紧点头道:“是是是,你说的对,我失礼了,吃完饭再走,一定陪他们二位好好聊聊,多喝几杯。”
    向影华又低头道:“你是长辈,谈不上失礼,影华可不是让你陪客的意思。”
    游方若是匆匆离去确实是失礼了,毕竟人家大老远跑来帮他的忙,虽然没有明说,但游方自己心里应该明白。知错就改吧,晚饭的时候万书狂夫妇的态度很恭敬,而游方更加谦和有礼,把酒相谈,聊的都是各地风物人情趣事,话很投机酒也喝得舒服。
    游方了解到一点情况,向影华确实是有事必须回江西亲自处理,就算后天不走,在广州也留不了几天,倒不完全是因为别的原因突然决定离去,不知为何他心下稍安。
    晚饭之后又陪着喝茶聊起秘法心得与各地山川见闻,然后安顿万书狂夫妇早点休息,游方这才开车下山,直奔广州火车站。在站前停车场下车,前往售票大厅与站前广场兜了几个圈子,如游鱼一般悄无声息的离开。晚上的行踪,可比他白天“幽会”佳人时隐秘多了,不论有没有人跟踪,他都足够小心。
    如此还不够,蛰藏神气从火车站出来,又步行穿过流花湖公园。火车站那种人气杂乱的环境虽然便于隐匿行迹,但他也同样不容易发现跟踪者,而流花湖相对静谧的环境可使追踪者不容易藏身。最后才从公园另一侧出去,打车过珠江大桥前往康乐园,离他的小窝还有一段路就提前下车了。
    他是回自己的“家”,异常谨慎搞得跟做贼一般,什么人都没惊动,就是不想有任何人发现这个地方。他是回家拿东西的,却更像去偷东西,前几天刘黎已经来“偷”过一次了,今天他也“偷”了自己一回。
    ……齐箬雪再一次失眠了,靠在床上睡不着,打开电视看了半天,却连荧屏上在演什么节目都不清楚,在那里若有所思浮想联翩,却又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就在这时,外面有车开来的声音,熄火就停在小楼门前。
    是他来了吗?——果然是他来了!
    游方本没打算来找齐箬雪,也没告诉她自己今夜会来,但终究还是不放心,顺道又来看看。进门时齐箬雪很自然的就钻进了他怀中,于是他顺势抱起了她,一直将她抱上了楼,放在卧室的床上,等唇吻分开之后才说了第一句话:“我来告诉你一声,睡觉别忘了关窗户。”
    穿着睡衣的齐箬雪被他压在身下,喘气有点困难,撅着嘴问道:“这么晚了,就是为了说这句话?”
    游方:“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我担忧你入梦时心神受激涣散,说不定会落下病症的,那枚晶石又碎了不能再助你凝神,所以不放心还是过来了。只要今夜这一觉睡得安稳,过去了,就没什么事了。”
    齐箬雪的神情突然变得很羞怯:“你——也在这里过夜?”
    游方摇了摇头:“真对不起,我还得走,等你睡着了之后。”
    齐箬雪的神情又有些紧张:“都半夜了,你还有什么事?”
    游方翻身斜靠在床头,解下腰间的秦渔道:“我要去练剑,最近这一段时间,每天子夜都要练剑。对了,你的假期还有多长时间?”
    齐箬雪:“四十一天。”
    游方:“我明天没有时间,但是剩下的四十天,如果你希望,我都可以……”
    齐箬雪侧过身来打断了他的话:“直到我的假期结束,你都不会消失吗?”
    游方很温柔的点头:“是的,只要你希望,我可以一直陪你到假期结束,我很感念这份情缘,但只能……”
    这句话又被打断了,齐箬雪伸手掩住了他的嘴:“有什么话,到那一天再说,这四十天,你就是我的兰德。……今晚你什么时候走?”
    游方握住了她的手放在胸前:“当然是等你安安稳稳睡着了之后。”
    齐箬雪将脑袋蹭进了他的臂弯里:“你在这里,我更睡不着。”
    游方微笑道:“没关系,我会一直等到你睡着。”
    齐箬雪嘴上说睡不着,但感觉真的很奇妙,游方不说话只是看着她,那杂乱的思绪竟然渐渐沉静下来。她也看着他不想闭上眼睛,可是上、下眼皮止不住在渐渐打架,很快沉沉的睡去,睡梦中嘴角微翘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这一觉异常的安稳与香甜,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
    她今天其实已经非常累、非常疲倦,失眠是神经衰弱的症状,自从险些被断头催玷污之后已经有一个星期了。还好并没有形成顽症,稍加调理便无大碍,毕竟她的体质很好很健康。游方悄然运转神识,安抚她散乱的神气,倦意袭来她睡得很香,等这一觉醒来,神气散乱之症自然不药而愈。
    游方等她恬然熟睡之后,才悄然离开这里回到山庄,是夜,仍然练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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