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玖知道刘诏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但是她依旧要继续说下去。
    她捧起刘诏的脸,轻声说道:“汝阳是我们的孩子,我们身上的特质,她都有。坚韧,冷酷,野心勃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到十岁,就立下志愿要出海。这么多年,无论我们如何反对,你看她可曾动摇过?
    等她长大,她只会更强势。我们的闺女,压是压不住的。即便你我能二人能压制她一时,但压不住一世。你总不忍心将这个问题留给御哥儿解决吧。”
    刘诏眉头皱着能夹死蚊子。
    他盯着顾玖,“你所做的一切,你将汝阳打发到海外,全都是为了老大着想。老大是我们的孩子,汝阳难道就不是我们的孩子吗?你这么做,太自私!”
    “你将汝阳留下来,才是真正的自私。”
    顾玖生气了,“我不光是在替御哥儿着想,更是在替汝阳着想。而你,只是在替你自己着想。因为你心中不舍,所以才决定将汝阳留下来。并不是真的为汝阳好。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为汝阳好吗?”
    刘诏气呼呼的,“朕哪里自私?你休要胡说八道。”
    顾玖突然笑了起来,“你得给汝阳一个施展才华和抱负的一方天地,这话对不对?”
    刘诏迟疑地点头。
    顾玖继续说道:“你没办法将她困在深宅后院,那不是她施展才华的地方。请问我亲爱的陛下,你打算让她去哪里施展才华?”
    刘诏一张脸愁眉苦脸,盯着顾玖,很不高兴。
    顾玖哼了一声,她比谁都不高兴。
    “你将汝阳留在京城,汝阳迟早会插手朝政,干涉后宫。别否认,你闺女是什么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你想让她如同普通闺秀那般安分守己,那是白日做梦。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安分守己。”
    “她是比湖阳更能闹腾的主。湖阳只是折腾身边人,还知道守着底线和分寸,不敢插手朝政,更不敢跨越雷池一步。你闺女,她可不稀罕折腾身边人,她就要折腾朝堂,折腾这个天下,折腾后宫。她野心勃勃,比任何一个男儿更有野心。如果她是男子,你信不信,说不定她已经立志同御哥儿抢储君之位。”
    顾玖这么一通说,刘诏心头哇凉哇凉,难受极了。
    他往软塌上一躺,脸色很难看。
    “你凭什么认为汝阳野心勃勃。你这是对咱们闺女的污蔑。”
    “不要自欺欺人,好吗?”顾玖轻抚他的面颊,“我们得给汝阳一个施展才华的天地,京城是绝对不行的,经不起她的折腾。你也不忍心夺走她的公主爵。她是公主,她天生拥有折腾这个天下的本钱。既然她想出海,那就让她出海去折腾海外的人。”
    “海外那么威胁……”
    “你以为我不知道海外危险吗?你真当我是狠毒母亲啊。她要出海,肯定要做好万全措施。船队,侍卫,水军,各种资源,本宫就是用钱砸,也要给她砸出一支能征善战的海军,让她在海外叱咤风云。”
    刘找的眉头稍微舒展开,“真舍得替她砸一支海军出来?”
    “我从不说瞎话。我能给御哥儿砸一个太平盛世,就能给汝阳砸一支海军出来。衡哥儿也想着出海,我一视同仁,也给他砸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
    “还有衠哥儿,他喜欢术数,喜欢算账,喜欢审计,我把全天下的术数天才都找来,给他组建一支全天下最牛逼的会计团队。我还将所有能搜罗到的术数书籍,全都给他找来,让他徜徉在术数的海洋中。”
    “我尊重孩子们的想法,愿意帮助他们实现自己的理想。而不是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孩子们的身上。我尝过那种滋味,被人左右人生的滋味,很难受。我的孩子,该管教的时候我会严加管教,但是该支持的时候我也会支持。即便是再荒唐,再不可思议的想法,都值得支持。”
    刘诏哼了一声,“你说朕宠溺孩子,分明你比朕更宠爱他们。”
    “你的宠爱是毫无分寸的宠爱,我的宠爱是有节制的宠爱。”顾玖替自己辩解。
    刘诏偷偷翻了个白眼,没让顾玖发现。
    “休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你就是仗着有钱,所以为所欲为。”
    他就像个受了委屈的中二少年,满嘴抱怨着。
    顾玖忍俊不禁,低头笑了起来,“对啊!本宫就是仗着有钱为所欲为。亲爱的陛下,你现在能否告诉我,是否同意汝阳出海?”
    刘诏问道:“她的婚事怎么办?”
    顾玖笑了起来,“你认为她的婚事,还需要我们操心吗?京城哪个世家公子,配得上她?乱点鸳鸯谱,当心她弑夫。“
    刘诏血液冰冷,“你怎么能这样想自己的闺女。汝阳绝不会弑夫。”
    “你确定?”顾玖反问。
    刘诏被噎住,一时词穷。
    汝阳这丫头,自小胆子就大,而且下手狠。
    鞭打姑母安阳郡主,毫无障碍。宗室女子男子,被她鞭打的更是不计其数。
    宗室小孩,都称呼汝阳为恶霸。
    都不乐意和汝阳玩耍。
    当然,汝阳也不稀罕同那些人玩耍,嫌弃他们幼稚愚蠢,脑袋空空如也。
    前两年,兰台寺的官员想走汝阳的门路飞黄腾达,一个劲的在汝阳面前显摆才华,吹牛都吹上了天。
    纯粹就是欺负汝阳年纪小瞎忽悠。
    顾玖没干涉此事,想让汝阳自己看透真相。
    汝阳的确看透了真相,而且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就看透了一切。
    知道自己被人戏耍,所谓的才华都是狗屁,忽悠都忽悠到她面前。二话不说,掀了人家的桌子,断了对方的仕途。
    并且发话,以后在京城让她见到对方,见一次打一次。
    逼得那人不得不灰溜溜离开京城,另谋生路。
    要说汝阳的毛病,那是一箩筐一箩筐,说都说不完。顾玖从来都没有忽视这一点。
    要说汝阳的优点,坚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聪明好学都算优点的话,那她还是具有几个优点。
    汝阳就是这么一个浑身毛病,又拥有闪光点的小姑娘。
    这样的小姑娘,还是公主,能用常规的手段管教她吗?
    不能!
    能以人之常情去揣度她的想法吗?
    不能!
    她的想法天马行空,决不能以看待京城闺秀的眼光去看待她。
    很显然,刘诏其实心头清楚汝阳是什么脾气。
    他皱眉问道:“你真的认为,汝阳会弑夫。”
    “弑夫的前提是,她嫁了一个不乐意嫁的人。”
    “那就给她指一门她喜欢的婚事,这事就解决了。”
    顾玖含笑看着刘诏,“你闺女不屑和同龄的女孩男孩玩耍,说他们蠢笨如猪,就问你,她去哪里找个人来喜欢?”
    刘诏还不信了,“同龄的不喜欢,那就找比她年龄大的,最好大个五六岁,七八岁。总能找到让她喜欢的人。”
    顾玖甩了个白眼给他,“去哪里找?你以为我是随便说出弑夫二字吗?京城但凡称得上青年才俊的世家公子,没有一个人愿意做公主驸马。汝阳或许会喜欢某个人,但是那个人你能保证也喜欢汝阳?甘愿被汝阳压制?以汝阳强势的性格,夫妻相处,绝对是她占据主导地位。京城有哪个世家公子,还是有才华的世家公子,能接受这样的婚姻?”
    这话将刘诏给问住了。
    有才华的世家公子,不愿意尚公主,千百年来一直如此。
    就算他可以下旨赐婚,强迫某个才华出众的世家公子尚公主,但是类似强迫的婚姻,通常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世家公子有世家公子的骄傲,他们的骄傲一点都不比公主少。
    可以强迫他们尚公主,但是不能强迫他们喜欢公主,和公主同床共枕,相敬如宾。
    说到底,皇帝能做的就是一纸赐婚。
    没办法干涉两口子怎么相处。
    无论是野史,还是正史,类似的记载比比皆是。
    要么公主死,要么驸马死,要么两口子死……
    白头偕老,真没有。
    顾玖继续说道:“夫妻不睦,矛盾迟早爆发。这也是为什么,皇室公主的婚姻没有谁能得到幸福。公主嫁不了才华出众的公子,就只能嫁给平庸之辈。以公主的骄傲,又怎么会看得上平庸之辈。而且,出身世家的公子,即便是平庸之辈,又有几个人能拉不下脸面去跪舔公主?就算能拉下脸面跪舔公主,公主看得上吗?夫妻啊,对方在跪舔自己,这是何等的糟心。”
    自己的丈夫,毫无节操可言,当着下人的面跪舔,这是何等的我屮艸芔茻……
    丈夫没面子,做妻子能有面子吗?
    纵容下人鄙视诋毁驸马,也就意味着这门婚姻已经名存实亡。
    总而言之,自古以来,公主的婚事容易,婚后幸福很难。
    一番话,刘诏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心情很糟糕。
    今儿天气很好,他却看什么都不顺眼。
    他控诉顾玖,“你破坏了朕的美好期望。”
    顾玖笑了笑,“我只是让你趁早认清楚现实。”
    “汝阳是朕的宝贝闺女。”
    所以什么都要给她最好的。
    顾玖则说道:“我们无法陪伴她一辈子,与其什么都给她安排好,却不是她喜欢的。不如给她机会,让她自己去闯荡一番。她想做王,本宫就给她机会,让她做女王。她想圈地,本宫就划一大片土地给她。只要她有本事吃下去。”
    “你这是毫无底线的溺爱!”刘诏严厉控诉。
    “总比你将她圈禁在身边溺爱强一百倍。”顾玖冲刘诏翻了个白眼。
    刘诏叹了一声,握住顾玖的手,“朕舍不得。”
    顾玖拍拍他的手背,“汝阳又不是现在就离开。最早也要等到明年开春。”
    刘诏接着又叹了一声,“朕想看着她穿上大红嫁衣的模样,看着她出嫁。你这么一安排,朕恐怕是什么看不到,着实残忍。”
    顾玖抿唇一笑,“大红嫁衣,比起她的幸福,哪个更重要?”
    “可是姑娘家,终归要嫁人。”
    “姑娘家嫁了人,能获得幸福的没几个。尤其是皇室公主们,她们过的什么日子,你不妨让林书平派人打听打听。”
    刘诏狐疑,“公主婚后的生活,当真不好吗?”
    顾玖轻蔑地扫了他一眼,“你问的问题都是废话!这事我不和你争辩,你自己派人调查,事实更具有说服力。”
    刘诏想了想,“朕就听你的,派人查一查各个公主府的情况。”
    顾玖提醒他,“不要太失望。找机会你和汝阳谈一谈,要平心静气的谈。”
    “朕明白,你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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