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十四年的春天,来得比往年更早一些。
    一眨眼的功夫,两年时间就过去了。
    僵持的战局,终于破冰。
    北荣西凉,已经无力支撑看不到尽头的战争,丢下无数同袍尸体,分兵退去。
    西北军裴蒙率军追击西凉军,穷寇不仅要追,还要杀光。
    大都督府则下令追击北荣军,绝不能让北荣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若有机会,直接灭了北荣王庭,杀光北荣王族。
    这是大都督李大人的命令。
    刘诏主动请缨,率军追击北荣王庭,却被大都督李大人拒绝。
    “陛下有旨,召秦王殿下回京述职。这是旨意,王爷请过目。”
    刘诏压着不满的情绪,拿起旨意一眼扫过去。
    果然是召他回京。
    “仗还没打完,这个时候召我回京做什么?”
    “本官不知。王爷赶紧吩咐下人收拾行李,明儿就出发吧。”
    “大人如此不待见本王,内心一直盼着本王赶紧滚回京城吧。”刘诏揭穿李大人内心想法。
    李大人哈哈一笑,“王爷乃是大佛,本官这里庙下容不下。赶紧走,赶紧走。”
    李大人挥着手,要将刘诏赶走。
    刘诏领兵,对李大人来说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每次刘诏带兵出征,李大人就担心有个三长两短,每日寝食难安。
    这样的日子过了四五年,怕是要短寿十年八载。
    他恨不得此时此刻,就将刘诏打包送回京城。
    刘诏多停留一天,他就要多操心一天。
    刘诏也很干脆,“明日出发回京。大人可有什么东西要本王捎带回京?”
    “王爷好意心领了,你赶紧回京,比什么都强。本官没东西给你捎带。”
    刘诏直接翻了个白眼。
    次日一早,天未亮,刘诏率领亲兵启程回京。
    战事还在继续,而他是时候功成身退。
    回首看着身后,他会想念这里的土地,这里的人。但他更想念京城的妻儿,数年未见,不知可好?
    ……
    京城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而且还有越来越热闹的趋势。
    城北难民营,确定北荣西凉不会再进犯,大批难民收拾行李,准备启程回乡。
    为了方便难民回乡,车行组织了大规模的车队。
    只要给一点少量的车费,四轮马车就会载着大家回到家乡。
    难民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排着队买车票。
    “壹零叁号四轮马车,五张车票,拿好了。”
    “壹零叁号车在哪个位置啊?”
    “沿着官道一直往下面走,要是找不到就问问路边的车夫。”
    “哦!”难民拿着票,领着家人,去寻找壹零叁号四轮马车。
    “买票,到西河县。”
    “几个人?”
    “十个大人,四个小孩。”
    “要买十二张票,一张票一百二十文。”
    “怎么这么贵?”
    “这已经是最优惠的价钱。你去外面车行租车,到西河县,你们一家人没有十两银子,根本租不下车。”
    这话倒是真的。
    曹大郎犹豫一下,“拿十二张票。可以退吗?”
    “五天内都可以退。退票去退票窗口,这里不办理退票。你要哪天的票?”
    “我要明天的。”
    一手交钱,一手交银子,曹大郎拿了十二张票,贴身放着,很担心被人偷了。
    买了票他急急忙忙回到租住的水泥房。
    两间屋里,都堆满了行李。
    在京城熬了数年,终于可以回家啦。
    曹老爷难掩激动。
    故土难离。
    离乡这么多年,最惦记的还是家里的房屋,土地,还有榨油坊。
    “也不知家里的房子有没有遭难。这个时候赶回去,还能补种一茬庄稼。榨油坊也得重新开起来。来大,票买好了吗?”
    “买了。明天的票,才花了一两多银子。贰叁伍号马车,明儿一早出发。”
    “我们一家十几口人,一辆马车能坐下吗?”
    “放心吧。别说十几口人,三十个人都装得下。”
    “能装这么多人?”
    “加宽加长的四轮马车,专门用来运货的。为了方便我们难民,才特意拿出来载人。”
    “一个人才一百多文车费,那么远的距离,难道不亏钱吗?”曹许氏好奇问道。
    曹大郎摇头,“听说是惠民,只收取一点草料钱。”
    “这些年朝廷对我们难民倒是不薄。”曹许氏心有感慨。
    曹老爷抽着旱烟,点头说道:“如今的朝廷,比早些年强了不少。老婆子,记不记得我们成亲的那年,也是打仗。朝廷可没有现在这么仁慈。粮食被官府征收,家里一颗粮食都没剩下。幸亏你身上藏了两个烧饼,我们才活了下来。”
    “谁说不是!如今这个朝廷倒是真心替老百姓着想。”
    曹许氏说完又笑了起来,“没想到我老婆子活了几十年,也能吃上朝廷一碗饭。”
    夫妻二人皆笑了起来。
    曹大郎弱弱道:“要不就留在京城?京城比西河县好多了,无论是做工还是做生意都强。”
    “放屁!”曹老爷厉声呵斥,“家在西河县,人就必须回西河县。人不回去,家里的土地谁打理?榨油坊谁来管?休要想些有的没的,安心给老子回去种田。土地才是我们的根本。留在京城没房没地,人如同浮萍,死了都只能埋在乱葬岗,进不了祖坟。”
    曹许氏连声附和,“老大,你爹说的没错。西河县才是我们的根,你可不能起不该有的心思。”
    曹大郎媳妇偷偷拉扯曹大郎的衣袖,示意他别乱说话。
    曹大郎一脸无趣,“我就随便说说。又没说不回西和县,只是想着京城机会多,赚点钱再回去。”
    “做梦!除非我死,否则你休想留在京城。”曹老爷一句话堵死了曹大郎的小心思。
    两口子回到隔壁屋。
    曹大郎媳妇抱怨道:“你干什么提留在京城的话。”
    “我不就是想着试探一下。”曹大郎委屈。
    曹大郎媳妇哼了一声,“要留在京城也不是现在。离家这么多年,无论如何得先回去看看。等到明年,我们再找机会来京城。趁着在家里的时间,我多做点绣活,到时候拿到京城来卖,价钱比西和县至少能贵一倍。”
    “贵这么多?”曹大郎惊奇。
    曹大郎媳妇重重点头,“我特意买了丝线,都是西和县买不到的。这事你别告诉婆母,她要是知道了,又该把我的丝线分给大姐和小妹她们。”
    曹大郎打了哈哈,没接话。媳妇口中的大姐和小妹,都是他的亲妹子。做娘的偏心闺女,他有什么办法。
    他问道:“那我怎么办?”
    曹大郎媳妇白了他一眼,“老实榨油。你不是说京城这边茶籽油卖的贵,你多榨点茶籽油,到时候一起拿到京城来卖。”
    “是个办法。别忘了我们还有寰宇运输的股份,每年可以吃红利。”
    说起这个,曹大郎媳妇一脸喜气洋洋。
    当初孤注一掷,将所有的积蓄拿出来买寰宇运输的股票,真是买对了。
    只可惜,只有三股。
    要是有三十股,她做梦都能笑醒。
    紧接她又叹了一声,“可惜不能让大宝留在京城读书。听说新民县的初级学堂不要束脩,连笔墨纸砚都是免费的。西河县可没有免费的学堂给大宝读书。”
    “所以我说就该留在京城,我们也在新民县买一套房。我们住楼下,楼上用来出租。”
    曹大郎媳妇甩了个白眼给他,“钱呢?钱从哪里来?你能说服爹和娘吗?”
    曹大郎一脸郁闷,“罢了,罢了,明年再想办法来京城。”
    今年无论如何都得回去一趟。
    家里好几年没人,不知道房子破败成什么样子。
    次日一早,曹家一家十几个口人,提着大包小包,沿着官道找到贰叁伍号马车。
    “大件行李全都放车顶,不准放在车里面占地方。”
    “放车顶掉了怎么办?”
    “掉不了。真要掉下来,坐着车门口的人肯定看得见。”
    马车的车门开在车尾部。行李如果掉下来,的确看得见。
    “车顶能装那么多行李吗?”
    “放一百个心,车顶焊接了铁条,又搭了木板,保证出不了事。我们来来回回拉人拉货走了上百趟,从没出过问题。”
    “你们以前拉哪里啊?”
    “边关前线,连大草原都去得。”
    “去西和县,得走十来天吧。这么点车费,能赚钱吗?”
    “走不了十来天,我们速度快,七八天就能到。要是路面铺了水泥路,还能更快一点。你们给的那点车费,我就实话同你们说,连草料钱都不够,更别提我们车夫的工钱。”
    “那你还愿意载我们回西河县?”
    “朝廷有补贴,车行亏不了。”
    “今年朝廷倒是大方,竟然组织车行,送我们难民回家。”
    “听人说朝廷去年赚了一笔,手头有点闲钱,这才肯拿出钱来惠民。”
    “朝廷从哪里赚钱?老哥,你消息灵通,和我们说说呗。”
    “好像是缴获了十万头牛羊马匹,还有上万俘虏,都换了钱。”
    “十万头牛羊马匹,那得多少钱啊?”
    “百万两肯定是有的。”
    “俘虏怎么还能换钱?不是都说俘虏浪费粮食吗?”
    “你说的都是老皇历。现在俘虏可值钱了,边军都不乐意砍人头,更愿意抓活的。”
    “说说,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等你们回了西河县,亲眼见到后就明白了。现在跟你们说,你们也听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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