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俅倒背双手站在在雪地上,看着李宪笑道:“没想到你真敢来见老夫。”
    李宪也呵呵一笑:“我上次就说过,如果京城之中有朋友的话,也只有高相公一人而已。既然是见朋友,我有什么不敢来的?现在我遵约而来,不知道高相公有何见教?”
    李宪前来赴约,听听老奸巨猾的高俅,对目前局势是个什么看法。他的确胆大,此次赴约仅带韦冬宁一人。
    高俅继续笑着:“如果老夫把你抓起来送给皇上,你说是不是最好的见面礼?”
    李宪不以为意:“只怕不是什么见面礼,而是一道催命符。皇上肯定不敢杀我,但一定会杀了你。”
    “说来也是。”高俅居然点头同意:“老夫真把你抓起来,蔚州五县之兵必定倾力南下。现在金兵压境还没有结果,如果蔚州兵再来插一脚,那真不是见面礼,而是老夫的催命阎王。”
    “好了,目前局面诡异,我可没时间瞎扯。”李宪转入正题:“高相公托词回京本就匪夷所思,为何想到要见在下?”
    “匪夷所思吗?”高俅叹息一声:“老夫听闻种师道亲自带兵来援,而且西陲猛将姚平仲也已来到,京城已然牢不可破。老夫此时不回,更待何时?”
    听了高俅这番话,李宪心头猛震:原来促使高俅返回京城的并非种师道,而是因为姚平仲的到来!
    李宪这才明白历史的车轮,真的无法阻挡:“高相公一生精于算计,居然如此相信姚平仲,倒在我的意料之外。不知道姚平仲那厮有何能为?”
    高俅嘿嘿一笑:“老夫知道你手下有一员猛将天下无敌,也就是你的义子李奚骨。你是否知道姚古手下也有一个义子,同样是悍勇无双?”
    李宪只能实话实说:“略有耳闻,但不清楚姚平仲的具体来历,原来是熙河经略使姚古的干儿子啊,真没想到!”
    高俅点点头:“金兵突然出现在京城,朝廷能够指望的勤王之师,就是青州张叔夜的张家军、河东种师道的种家军、煕河姚古的姚家军、鄜延刘延庆的刘家军、太原的折家军。”
    “折家军已经在太原被彻底击溃,折可存当场战死,据说只有老幺折可求和侄儿折彦质率领残兵逃了出来。张叔夜的青州兵在胙城未战先败,目前不知所踪,已经没什么指望。”
    “种师道带来种家军六千精锐,姚平仲带来姚家军七千精锐,说明西部河湟地区相对平稳,大夏叛逆没有能力南下威胁。那么,只要击退城北的金国二太子斡离不,汴梁城岂不是稳如泰山?”
    原来是这么回事,李宪终于明白自己的心血没有白费,大夏国那边的布局发挥了一定作用。
    真实历史上,朝廷重新起复种师道,但是他进京的时候只带了三百亲兵,是在半路上碰到姚平仲,然后才一起进京的。
    但现在却不一样,种师道带过来六千多种家军,再加上姚平仲手下的七千精锐,底气自然大不相同。
    高俅接着说道:“姚平仲自幼父母双亡,在深山中与虎豹豺狼为伍,十来岁开始在河湟地区打家劫舍。官军多次围捕却无人能敌,姚古起了爱才之心,亲自出面说服他投军,并收为义子,赐名姚平仲。”
    “姚平仲十八岁的时候,刚好童贯督师河湟,他参加攻打大夏叛逆的臧底河之战中,率先突破敌阵连斩对方三名百夫长彻底扭转战局。后来参加平息方腊叛乱,姚平仲依然居功至伟,军中戏称小太尉。”
    趁这功夫,李宪终于把前一世所看的历史资料想明白,同时也知道姚平仲给大宋造成了什么灾难。
    想到这里,李宪冷笑一声:“高相公,你切莫得意太早。据我所知,如果只有种师道老将军一人前来,京城之事可能还有可为。但是姚平仲这个莽夫同时到来,对朝廷来说只怕是祸不是福!”
    高俅仰天长叹:“谁说不是啊?这也是老夫要见你的原因所在!”
    李宪万万没想到,高俅是因为这件事情要见自己:“高相公此言何意?”
    高俅摆摆手:“朝中大臣众多,但是能够平衡种家军、姚家军、刘家军的只有一人,这三家子弟兵也只有一人才能全面调动。如果种师道孤身进京,一切都还好说。可是他带来六千精锐,和姚平仲的军队旗鼓相当,这个麻烦可不小!”
    “高相公越说我越糊涂。”李宪并非惺惺作态,他是真的听糊涂了。
    高俅才沉声说道:“姚平仲率军前来,是代表他义父姚古,也就是代表姚家军。种家军之所以一家独大,是因为有种师道、种师中、种师闵三兄弟。姚家军能够和种家军抗衡,就是凭借两个干儿子,一个是眼前这个姚平仲,另外一个是姚友仲。”
    “童贯那厮凭借自己的力量,还能够平衡几大家族。现在童贯跟着太上皇巡猎镇江,而且对小皇帝怀有极大戒心,他肯定不会出面协调两家。李纲志大才疏,无法在种师道和姚平仲之间折冲。这些内幕天下皆知,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李宪心里愤愤然:老子又不是你们朝廷的人,对朝廷的这些黑幕,老子都是一知半解,还真的不知详情!
    从高俅的这番解释里面,李宪还是听出了弦外之音:
    第一,地方军阀以家族利益至上,为朝廷出力属于副业。种师道和姚平仲同时到来,不仅不会形成合力,反而会因为争权夺利闹出内讧,京城之中还有变故。
    第二,童贯那个死太监担心小皇帝赵桓找麻烦,肯定是看戏不怕台高,不会出面协调姚、种两家。对于小皇帝赵桓来说,童贯纯粹是见死不救,有欺君之罪。
    李宪终于明白了历史上真实事件的因果,难怪完颜宗望退兵的一刹那,童贯就会被直接赐死,还真事出有因。
    李宪懒得操心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所以准备告辞:“朝廷大事不是草民能管的,高相公找我前来,究竟有何吩咐?”
    高俅突然抱拳躬身行大礼,让李宪措手不及。
    “老夫进京,算是落叶归根,死不足惜。”高俅的声音猛然低沉下来:“你能够在乱中安然如堵,而且还有蔚州五县做后盾,所以老夫想拜托一件事情。”
    说到这里,高俅向身后一摆手:“三郎,你出来拜见恩公李宪!”
    话音未落,密林中转出一位锦帽貂裘的佳公子,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模样,让李宪大吃一惊。
    佳公子快步上前一揖到地:“高尧辅拜见恩公——”
    李宪转眼盯着高俅:“高尧辅?高相公,这是你的三公子?”
    “正是!”高俅拱手说道:“老夫冒险回京,很可能遭到各方攻讦,最后不得好死。老夫别无他求,希望你能够给他一条生路。今后鞍前马后随意使唤,哪怕做牛做马都可以。”
    高俅这是抱定必死之心,而且担心小皇帝赵桓赶尽杀绝,所以提前安排后事,目的是给高家留一条根。
    “高相公,你开什么玩笑!”李宪不是吃惊,而是震惊了:“不是我托词推脱,此事万万不妥。蔚州五县地瘠民贫,一日三餐都是粗茶淡饭。三公子从小锦衣玉食,如何能够跟我吃苦?”
    高俅摆摆手:“此言差矣。我高俅也是小厮出身,并不是什么高贵门第。三郎平日里游手好闲,总在街头巷尾厮混。笔墨功夫没有长进,拳脚功夫倒还将就。他手脚麻利,至今也没成家,在你身边端茶递水还是可以的。”
    李宪心道:天下谁不知道,汴梁城有一个高尧辅高衙内?那真是打遍街头无敌手,典型的官二代小混混。
    让高俅最宝贝的小儿子给自己当跟班?李宪觉得这不是荣幸,很可能是一场灾难。
    李宪的真实想法是:老子身边都是绝世美女,如果这小子色胆包天胡乱勾引,难道老子要变成《水浒传》里面的林冲?这他娘的也太扯了!
    高俅不知道李宪在转什么念头:“你看见过老夫黄金铺就的地板,出京之前我就有所安排。快活林逍遥楼有一座地下密室,算是我提前给三郎预支的店饭帐,足够他吃喝一世不愁。我相信李宪是唯一可托之人,就此别过。”
    “慢着!”李宪猛然清醒过来:“高相公,明人不说暗话,我还想旧事重提。既然你已经脱离太上皇阵营,干脆跟我走得了,我的飞狐军真需要你这么一个居中协调的人物。至于你身边的禁军,愿意跟着就跟着,不愿意跟着就立即遣散。”
    高俅微微一笑:“跟随你就是当叛逆,三郎可以,老夫不行,此事再也休提!”
    说走就走,高俅撩袍转身而去,让李宪对此人的性格更是琢磨不定。
    “恩公,我们也回去吧?”
    高尧辅一出声,李宪总算彻底清醒:“你真决定跟着我?”
    “我早就想跟着你了!”高尧辅满脸都是诡异的笑容:“你当初闯进我家,又到蔡攸府邸抢掠一番,结果一出门就碰到包国雄解围,还记得么?”
    李宪又吃一惊:“难道这中间还有你什么事?”
    “当然!”高尧辅呵呵一笑:“包国雄在城外拦截你的马车,你以为蔡攸和李彦有这个胆量么?那是我爹爹下的密令,根本目的是试探你!我和包国雄、关弢、蒋宣、李福是结拜兄弟,包国雄杀掉的另外一个镇殿将军,是蔡攸安插进来的人,那枚令牌不是交给你了么?”
    包国雄送给自己令牌,居然是阴谋嫁祸!
    李宪彻底领教了高俅的老谋深算,只能彻底服气:“高尧辅,你能够和包国雄、关弢、蒋宣、李福结拜,手底下应该有两把刷子了?”
    “我打不赢他们四人。”高尧辅突然打了一声唿哨,密林深处冲出一彪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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