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平地身高起码一米八以上,头戴狼尾护耳皮帽,身穿豹头连环铁甲,披着一袭白色战袍。右手倒提一杆怪枪,胯.下一匹通体漆黑的塞外宝马。
    两腮赤红如血,正是大漠风霜留下的痕迹。双眼寒芒乱闪,仿佛两个铜铃相似。浓眉虬须,鹰鼻狮嘴,活生生的夺命阎王。
    这家伙盯着李宪一声闷吼,仿佛平地响起一声炸雷:“完颜赛蛊在此,奉二太子郎君钧旨,投降者一律免死!”
    被敌人一招震飞自己的柔铁金枪,而且还被挖苦一顿,追魂枪三个字被鄙视得一钱不值,李宪终于清醒过来。
    眼前这个家伙力大如牛,一杆怪枪横勇无敌。保存自己才能消灭敌人,要想给自己的兄弟姐妹报仇,首先就必须活下去。
    在“脸面”和“小命”之间,李宪一向认为小命比脸面更重要。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韩信能够忍受胯.下之辱,李宪也不是一介莽夫。
    但是他心里也很清楚,面对完颜赛蛊这种敌人,死打硬拼只有送命的份,忍辱受屈也不一定能够摆脱困境,想活下去并不容易。
    奔雷剑杨春此前传来消息称:完颜赛蛊是完颜宗望的贴身保镖,不仅能开硬弓,而且枪法出众。手中莲托龙舌枪长度两米七,浑铁点钢枪重量八十一斤,有万夫不挡之勇。完颜京把他请来,据说是为了对付卜辙的断魂锛。
    李宪还在心里转念头,韦十娘已经从后面冲了上来娇喝一声:“放屁!一个番邦蛮夷也敢如此嚣张,接你家姑奶奶一刀试试!”
    说时迟,那时快。
    红色宝马往前一窜,韦十娘左手一拍马鞍,身体已经腾空而起,右手的圆月弯刀一招力劈华山,仿佛银河直落九天,带着呼啸声朝完颜赛蛊当头劈下。
    完颜赛蛊果然不是好相与,看见韦十娘凌空扑来,他并没有丝毫慌乱,只不过右臂一振,莲托龙舌枪向上斜刺而出,直奔韦十娘的心口扎到。
    “雕虫小技!”
    韦十娘轻吒一声,左脚一踢枪头,借势一个团身继续拔高,然后向完颜赛蛊的身后落去,圆月弯刀的打击目标变成了完颜赛蛊的战马。
    “咦?”完颜赛蛊被韦十娘诡异的身法吓了一跳,双脚后跟一磕马腹,漆黑的宝马向前一蹿。
    咻——一道金光直奔完颜赛蛊的咽喉射到。
    原来,李宪的长枪被震飞了,未济重剑在马背上够不上敌人。韦十娘突然施展轻功和敌人搏斗,终于让李宪抓住机会,从腰间摸出一把短剑甩了出去。
    “无耻!”
    完颜赛蛊怒吼一声,左手一拍马脖子,大黑马往下一塌腰随即侧窜出去,韦十娘和李宪的两次偷袭全部落空。
    韦十娘在空中无法借力,只好落到地上,一把抓起庄丽霞的遗体放到自己的马背上,韦十娘随即拨转马头给李宪一使眼色:“走!”
    李宪终于明白了韦十娘的目的,就是要把庄丽霞的遗体抢回来。
    完颜赛蛊这个杂碎不可力敌,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李宪当然拨马就跑。
    咻咻咻——在一旁警戒的韦冬宁反手甩出三根银针,不是射向完颜赛蛊,而是射向他的马头,目的就是阻止他追击上来,掩护李宪和韦十娘撤退。
    完颜赛蛊好不容易躲过了韦十娘、李宪、韦冬宁的三次偷袭,结果等他回过神来,三个人已经顺着山梁冲向孟完庙。
    呜——呜——一阵号角声响起,完颜赛蛊只好勒住战马,数千敌人也宛如潮水般退了下去,李宪等人终于有了一个喘息的机会。
    “连长庄丽霞战死,女兵连没有一个人被敌人抓俘虏,凡是受伤的都自杀了。全连两百八十二人,突围到孟完庙只剩下一百一十七人,折损一大半。”
    听了韦冬宁的低声汇报,李宪又想起了庄丽霞为救自己而死,顿时气得浑身直哆嗦:“庄丽霞是好样的,姑娘们都是好样的,这笔血债一定会让他们还回来的。”
    抹了一把眼泪,韦冬宁才接着说道:“两个混成连彻底崩溃,具体死伤多少还不清楚,目前只有沈骨带领第三混成连的七十一人来到孟完庙。收回来战马五百余匹,有一小半都受伤了,沈骨他们正在清理。”
    现在形势危急,气得吐血并不能解决问题,李宪深吸一口气把怒火强压下去,然后看着韦十娘和韦冬宁说道:
    “现在有一百九十人,具有一定的自保能力。孟完庙三面绝壁,敌人只能从南面的山梁发起进攻,我们还有周旋的余地。大家的基本情况如何?”
    韦冬宁低声抽泣起来:“我刚才已经见过沈骨,大家知道形势危急,凡是来到孟完庙的人都完整无缺,可以随时投入战斗。因为受伤的人不想拖累别人,都自我了断了。”
    听说受伤的兄弟姐妹忠贞不屈,为了不拖累别人全都自杀,李宪的虎目之中终于再次流下两行热泪。
    从临汾城过来的时候,第四女兵连、第一混成连、第三混成连加起来,一共是八百四十多人。一场短促的战斗下来,仅仅剩下一百九十人,战损率接近百分之八十。
    来到这个时空一年半时间,李宪还是第一次遭遇如此惨败,怎么可能不让他心如刀绞,悲痛万分?
    “公子,你可要保重身体。”韦十娘赶紧低声劝道:“我和冬宁可不会打仗,接下来应该何去何从,还需要你拿主意啊。”
    “我没事!”李宪双眼通红:“天马上就要黑了,大家血战一场已经精疲力尽。冬宁传令下去,把伤势过重的战马杀掉,大家不仅要吃饭,还要准备一定的干粮。落霞观女弟子还有十三人,她们都是铁胎弓,吃饭以后调到正南院门附近,承担正面的警戒任务,其他人抓紧时间休息。”
    韦冬宁转身出去,韦十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很快闭住嘴巴。
    李宪摆摆手:“十娘,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还有什么好顾忌的?有什么话就说出来。”
    “敌人在这里设伏也就算了,”韦十娘冷声说道:“党项独立营两千多人如果从敌人后面杀出来,我们根本不会败得如此之惨,甚至还有可能反败为胜,嵬名巫达和嵬名惠敏他们为什么没有增援?齐曼丽她们十九人也没有回来,这究竟是为什么?”
    李宪心头一紧,但很快就摇摇头:“很可能蒋贤还没有找到党项独立营,或者也出了另外的变故。现在情况不明,我们没有必要妄自猜测,徒乱心意。”
    韦十娘不以为然:“公子,不是我说你。大夏国主李乾顺投降大金国,嵬名惠敏对于第一次作战对象就是女真鞑子,本来就有些犹豫。对于嵬名巫达和嵬名惠敏兄妹,你是不是太缺乏警惕了?”
    “你说得对!”李宪点点头:“此前分兵的时候,嵬名惠敏的确表现了自己的犹豫,但这不是关键。在我们和女真鞑子爆发生死之战的时候,党项独立营采取隔岸观火的态度也能理解,毕竟他们并非飞狐军序列,可能会考虑自己的前途问题。”
    韦十娘一拍腰间的圆月弯刀,声音也高了不少:“既然如此,公子弄一群同床异梦的人在身边干什么?”
    “我也不想这样。”李宪负手向天长叹一声:“现在的局面越来越复杂,我的基本想法,就是不希望嵬名巫达和嵬名惠敏变成敌人。就算他们不为我所用,如果能够阻止他们为敌人所用,那也是一种收获,不是吗?”
    韦十娘阴声说道:“我看嵬名巫达和嵬名惠敏就是墙头草,如果公子顺风满帆,他们就会锦上添花。像今天这样九死一生,他们就在一边看热闹,连基本的江湖义气都没有。”
    李宪也有些心烦意乱:“算了,路遥知马力,现在说这些都没用。还是让我冷静一下,看看能否突出重围才是道理。”
    韦十娘压低声音,带是李宪明显察觉到杀气:“我们被敌人团团围住,而且三面都是悬崖峭壁,如果没有外力增援,如何能够突围?你和冬宁在此组织坚守,我要趁夜出去一趟。”
    “你可不要乱来!”李宪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外人,这才在韦十娘耳边说道:“你的武功最高,出去一趟当然好。但是要记住一个原则,不要找嵬名巫达和嵬名惠敏的麻烦,现在不是树敌的时候。”
    李宪声音越说越低,韦十娘脸上的阴霾也渐渐散去,同时开始整理身上的物品。
    “既然是这样,那你就放手施为,我绝对不会误事!”韦十娘深深地看了李宪一眼,身体随即一个倒纵越过围墙消失不见。
    时间不长,山下四周的敌人开始亮起火把,却没有连夜发起进攻。孟完庙的围墙上同样燃起火把,除了数百匹战马偶尔打响鼻,三开间的庙房里面无声无息。
    作为王屋山一带有数的高手,只要韦十娘不主动发起战斗,悄无声息地穿越敌人的包围圈并非难事。
    提出单独离开孟完庙,韦十娘原本有两个目的。
    第一,刺杀猛将完颜赛蛊,甚至是刺杀主帅完颜京,可是被李宪严词否决。
    韦十娘不清楚厉害,李宪可不敢胡来。
    先别说能否杀得了对方,两军对垒之际,一旦行刺对方主将,必然遭来对方的殊死反击报复。
    现在不是一般的敌强我弱,李宪目前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一旦激怒敌人,剩下的一百九十人瞬间就会被碾成齑粉,再也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第二,刺杀嵬名巫达和嵬名惠敏兄妹,同样被李宪否定。
    党项独立营没有按照李宪的命令随后跟进,导致混成营几乎全军覆没,这肯定不正常。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谁也不知道。
    在没有搞清楚事情真相之前,如果贸然杀了嵬名巫达和嵬名惠敏,两千多党项人反扑上来,那就不是雪上加霜,直接就是挖掘坟墓。
    正因为如此,李宪让韦十娘潜下山去,是要做另外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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