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生常谈:贼不空手。
    李宪没有空手,但也没有贪婪,金银财宝一概没要。不过是让那个家丁牵走两匹马,顺手拿走一杆枪、一口单刀、两把宝剑、一对金钉铁骨朵,外带一张蔡攸落款的名刺。
    不是李宪不想要金银财宝,关键是他没有找到。
    像蔡攸这样的高雅之士,房间里根本找不到铜臭之物。书房里面除了大书柜,就是满墙的字画,尽显书香之气。
    主人不在家,自己不告而取许多东西,李宪觉得应该有所表示。可惜不会用毛笔写字,想写封感谢信也没办法。
    最后实在很无奈,李宪打开蔡攸的印泥盒,就用手指蘸着印泥,在一幅水墨画上写了几个字:别逼我杀人。
    人世间居然有人在万金不换的名画上随便题词,这就足够古怪了,简直就是焚琴煮鹤。
    更加不能容忍的是,题词的内容如此稀奇,那个被迫带路的家丁,当场就吓瘫在地上,两条腿再也无法支撑自己的体重。
    想想还不解恨,李宪干脆把整个右掌按进印泥盒,然后在题词的左侧拍了一掌,一个血红的掌印新鲜出炉。
    后来发现这个黄金做的印泥盒果真是个好东西,今后自己的血手党用得着,所以李宪揣进怀里带走了。
    蔡府里面的家丁不下百十人,人家会让李宪这个小毛贼平安离开?当然是不会的,三十多人已经在大门口夹道相迎。
    “你们可以大喊大叫,也可以把官军叫过来。我不想杀人,真的,你们千万要相信。如果不信的话,可以问问他。”
    李宪说完,一指那个牵着马双腿打颤的家丁。
    按照后世的说法,大户人家的家丁,那都是江湖上个顶个的武功高手。但是,没有武林高手能够对付一个真正的战士,况且李宪还不是一般的战士。
    战士,就是敢战之士。虽千万人吾往矣,说的就是真正的铁血战士,并不是一般的普通士兵,两者之间有根本区别。
    前院里面的家丁也不是傻子,后院的二十四名家丁都是身手最好的,现在只有一个出来,而且浑身直哆嗦,这就是好榜样。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所以李宪安然来到的大街上,看见了朱雀门前的龙津桥。
    桥南就是名扬天下的汴梁夜市,此刻还是灯火辉煌,依旧很热闹,从那里就可以回家了。如果放在后世的武汉市,应该叫做好吃一条街,什么好吃的都有。
    李宪飞身上了一匹马,这才沉声喝道:“别这么失魂落魄的,后院的人都没死,赶紧去把他们弄醒。你们已经尽责了,非战之罪也。告诉你家相公保州故友来访,你们应该没事的。”
    别人当小偷,那是真的偷偷摸摸,典型的做贼心虚。
    李宪这个小毛贼就不一样,他是明目张胆的硬抢,典型的强盗。
    更加嚣张的是,他还好整以暇,一路上策马缓缓而行,马蹄铁敲在桥面的石板上,节奏清晰明快。
    其实不是他不想跑,而是根本跑不了。街上人来人往不说,后面那匹大红马背上绑着一大堆兵器,接近两百斤。
    原来,蔡攸的演武厅,那真是应有尽有,全都货真假实,没有装门面的样子货。
    带出来的这杆铁枪,长度两米一,重量只有不到五十斤,但枪杆竟然含有后世缅铁的成分,磨砂枪头哑暗无光,却锋利异常。枪头承盘和枪攥依然是黄铜打造,显得简洁流畅。
    一对金钉铁骨朵应该不是蔡攸的兵器,而是大辽或者大金赠送的礼物。长度四尺八寸,单柄重量竟然和铁枪差不多,接近五十斤,一对金钉铁骨朵就近百斤。
    带出来的那把刀更不是凡物,李宪怀疑是盗墓贼盗出来的一件东西,居然是西域的圆月弯刀,刀鞘上镶嵌着无数宝石,连鞘重量九斤多的样子。
    至于两把宝剑,原本是挂在蔡攸书房里面的,应该叫雌雄双剑。如果按照刘备的叫法,那就是双股剑。一把三斤多,一把四斤多。
    马背上全都是违禁物品,所以李宪不能着急。虽然是明目张胆的小毛贼,但现在一定不能着急,更不能惊慌。一定要穿过好吃一条街之后才好策马狂奔,免得误伤百姓。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神仙都躲不过去。
    按照二十一世纪的标准,下午七点钟的时候,警察肯定下班了。可是东京汴梁城就不一样,这后半夜了,大街上竟然还有全副武装的警察。
    十一人扛着长枪,戴着范阳帽,穿着棉甲,迈着比较整齐的步伐,跨差跨差一路过来了,而且马上就到李宪身边。
    李宪心中大不以为然:“他娘的,看来皇帝的命就是好,睡觉都有人巡哨。老子选择错误,应该绕远路走云骑桥,经过五岳观回家。现在麻烦了,如果兵丁问起,老子说什么呢?”
    恰在此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印入眼帘:大内高手包国雄。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李宪赶紧翻身下马,扯起喉咙叫道:“包大人,包大人,让我好找!”
    有效果,十一个兵丁目不斜视贴身而过,李宪终于松了一口气。
    包国雄居然听见了,而且脸色很难看的样子:“原来是尊驾,夤夜至此有何公干?”
    李宪意有所指:“小蔡相公请我去做客,还送一大堆东西。真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呀。包大人日夜操劳,的确是臣民楷模,在忙什么呢?”
    “小蔡大人请客?”包国雄左右扫了一眼,才低声说道:“据说他老人家在寻芳亭,难道是我听错了?而且还有传说,他老人家最近不敢回家,好像是担心客人不请自到,看来小蔡相公真有先见之明。”
    李宪恍然大悟:不知道包国雄和蔡攸说了什么,让蔡攸担心有人上门割了他的脑袋,所以每天晚上都躲在外面。
    官面上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眼前的这个包国雄绝对不是省油的灯。不仅洗脱了自身的嫌疑,还把上司吓得不敢回家,你不得不服。
    李宪拱拱手飞身上马:“包大人放心,现如今四海升平,没有人活得不耐烦了。你好我好大家都很好,这才是太平世界,你说对吗?今日就此别过,有时间请到清风楼一坐。”
    没想到包国雄双手一抱拳:“目前朝局波诡云谲,三派之争不亦乐乎。大金使者近日提出一大堆条件,要求我朝派遣一名特使北上,给大金国正旦大朝会贺喜。眼看风云变幻,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还请尊驾收留。”
    李宪再次下马抱拳说道:“大丈夫立身处世,有所为有所不为。如果包大人真的遇到难处,就请到清风楼报名求见李宪,必然不让包大人失望就是。”
    包国雄一躬到地:“果然没有猜错,尊驾就是名震河朔的追魂枪。包某今日得见尊颜,真是幸何如之!包某就在旧城东北角开宝寺左近居住,李大侠有甚吩咐,可派人到寒舍传信。”
    说到这里,包国雄从怀里摸出一块铜牌递过来:“大内十八高手,日前有一人突然失踪。他临走之前把这块腰牌留在我这里,李大侠带在身上,或许在关键时刻能够遮掩一二。”
    李宪越来越佩服官场上的人,一个人失踪,竟然在失踪之前把腰牌送给别人,真是惊天奇闻。毫无疑问,那个高手肯定是在这个包国雄手里“被失踪”了。
    “君子之交,一言而决!”李宪接过腰牌,同时从右臂上解下一把三棱刺:“李某客居在外,身无长物。这是日常保命物件,今天送给包大哥留个念想。”
    深更半夜无法多谈,两个人很快就分手离开。
    李宪策马加速,但心里却开了锅:“包国雄不仅处事果决,而且心狠手辣,竟然暗下毒手干掉了一个自己的同事,还把这件事告诉我。”
    谋害自己的同事,这是大大的死罪。李宪不是傻子,包国雄采用一种特殊方式,向自己表示了忠诚和投靠之心。
    李宪投桃报李送一把三棱刺,也表示了接纳之意。至于如何使用这枚暗钉子,在什么时候使用,目前还没有想好。
    因为李宪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出面推翻赵家朝廷,所以他不可能主动给朝廷制造乱子。
    一切都顺其自然,让老百姓经历血与火的考验之后,再做出自己的选择,那才是水到渠成的结果。
    一个民族的觉醒,不是干瘪瘪的几句话就行的。没有尸山血海的惨痛教训,不可能挺起一个民族的脊梁。
    大宋毒害华夏百姓一百多年,四五代人的性格被阉割,逆来顺受的奴隶思想已经根深蒂固。
    中原百姓被大宋灌输的奴才思想,没有鬼头大刀的当头棒喝,没有人头滚滚的惨烈场面,根本无法彻底清除。
    高俅此前的一番话,让李宪虽然很焦急,很痛心,但他却无可奈何。
    知耻而后勇,这个民族才有救。被逼到墙角之后还不临死拼命,而是伸出脑袋让别人去砍,这个赵家朝廷彻底灭亡也不值得同情。
    虽然一想起来就愤怒,但不管怎么说,李宪现在还比较满意:“今晚没有白出来一趟,竟然在汴梁城里面得到一个内应,有点意思。”
    回到清风楼的大门口,李宪发现所有人都没睡。卜辙带领铁卫队的小伙子们正在卸车,全都是胳膊粗细的毛竹。
    李宪看得大惑不解:“你们这是干什么?这种毛竹只能当柴烧,又不能制作弓箭,有个屁用啊?”
    牟长霞闻声从门内出来:“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公子是不是晕头了?明天就是除夕,守岁之后不是要爆竹驱年的吗?我们是首屈一指的大酒店,当然要准备足够多的爆竹才像样子。”
    李宪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卜辙,这才一拍脑门:“这些毛竹没啥用处,送到柴禾房劈开了当柴烧。忘记和你们说了,我准备了另外的东西,明天就让全城百姓见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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