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黼其实什么都没做,他根本没有想到皇帝就在街角阴影里面看着,所以一晃三摇翩然而去,走过两条街,拐了七道弯,竟然进入一家富丽堂皇的门庭。
    两个十三四岁水葱般的俊俏丫头出现在门口,动作整齐划一道万福:“哎呀,今儿个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快请上楼去!”
    什么叫极乐世界?宋徽宗终于发现了。
    既然发现了目标,宋徽宗再也忍耐不住,从后面抢步上前笑道:“且慢且慢,还有不速之客不请自到,只怕要唐突佳人!”
    王黼一听身后的声音,顿时就惊呆了:皇上亲自过来抓自己嫖娼的现行吗?
    这一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王黼整个人一下子僵在门口。
    要说人家宋徽宗是个好皇上,能够体察下情:“爱卿莫要惊慌,朕独自一人在宫里闷得慌,所以和高俅、杨戬出来蹓散蹓散。爱卿既然有这般娱乐之处,就引朕上去观赏一回。免去君臣礼数,不必顾别的。”
    皇上金口玉言那叫圣旨,王黼心里七上八下,还不敢不听,只好在前面躬身引路。
    登广庭,过长廊,走斜桥,入深院,升高楼,一座绣阁赫然在目。
    两个俊俏丫头有眼力劲儿,看见平时的恩客王黼谨小慎微,浑身打颤,就知道今儿个非同小可。
    来到绣阁门前,两个丫头争相上前打起翡翠绣帘,一股甜香随帘而起,直冲宋徽宗的龙鼻,让人顿时神清气爽。
    宋徽宗抬头看去,绣阁里面一片粉红摇影,却不知蜡烛在何处。正面一座湘妃榻,卷曲着一具娇躯。
    淡如秋水,恍然醉酒西子;艳若春霞,正似浴罢杨妃。那真是:雪为肌肤玉为貌,云做霓裳露做容。
    这幅场景让人浮想联翩,宋徽宗心中当时就一秃噜,下意识地一步跨进大门,再次让他大吃一惊。
    房内左右两壁挂着四幅名画:一轴是顾景秀画的《怀香图》,一轴是周昉画的《扑蝶图》,一轴是董源画的《采菱图》,一轴是张萱画的《整妆图》。
    宋徽宗从来都是附庸风雅,个人书画有些造诣,尤其是一笔瘦金体驰名宇内,眼界自然是有的。这四幅画无一不是价值万金的珍品,一般人有一轴在手,那就足以笑傲翰林。
    当然,宋徽宗富有四海,倒也没有被这些物件吓住。随即环顾四周的一应陈设器用,那才叫一个奢华,竟然比皇宫还离谱。
    一张紫金床,半卷翠羽帐;两只七彩枕,四套九华衾。绿沉屏上花鸟在,紫鉴镜中人影飞;碧瑶台边焦尾琴,青玉案左兔毫笔。
    饶是宋徽宗见多识广,此刻也不由得击掌赞叹:“好精致的所在,简直就是仙子住的!”
    就这功夫,锦榻上的美人儿已经款款起身,正在打量眼前的这位不速之客。
    此人脚蹬一双六合鞋,身穿一袭紫道服,腰系一条五色吕公绦,外罩一袭雪白天山狐裘,头戴一顶黄色仆射巾,巾顶上镶嵌一颗溜圆透明的滴翠珠。
    美人儿心中忐忑,又凝神一看,头巾之下额宽颊瘦,二目略带倦色,整个人疏懒雍容,儒雅本色中却有一种跋扈之气,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王黼随后进来,看见两个人定在那里,顿时焦躁起来:“呆瞧着干嘛,还不赶紧跪接谢恩吗?”
    柳巷女子阅尽天下之人,都是玲珑剔透之辈。
    美人儿一撩襦裙翻身跪倒在地,颤抖的嗓音比莺鹂鸟好听多了:“贱婢不识天颜,未曾恭迎圣驾,死罪死罪!”
    美人儿盈盈拜倒,宋徽宗心疼得骨头都酥了。美人儿一开口,宋徽宗的魂儿彻底飞了。
    “赦你无罪,免礼平身!”宋徽宗既然是皇帝身份,当然不会猴急,还有最起码的矜持:“三位爱卿,朕不过是操劳过度有些烦闷,所以出来娱乐娱乐,没想到竟然来到这个地方。如果让大臣们知道了,明日早朝不又要议论朕躬吗?”
    王黼毕竟是进士及第,那口才自然是没话说的,一开口就气势磅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都是陛下的,哪里游幸不得?晚香坊乃天子脚下,朝翠儿乃天子臣民,陛下如何不能游幸?”
    你看人家这话说的?那真是要啥有啥,这就是水平。
    由此可见,要想当一个合格的奸臣,还真是不容易,比当一个正直的清官艰难多了。
    很多人瞧不起那些阿谀奉承之辈,实际上人家必定博学多才,能够把红的说成黑的,能够把金条说成稻草,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宋徽宗听得眉飞色舞,大点其头:“爱卿所言固然有理,然则这个、那个——”
    杨戬一听就明白了:“陛下尽管宽心,臣等这就下去。”
    呼啦一下子,杨戬拉着王黼、高俅退出绣阁,一溜烟来到了街道上。
    至于绣阁里面的两个人都在干啥,不足为外人道也。反正一个骤近芳香,一个初承雨露。有句话说得好:好似天淡淡云边鸾凤,恰如水澄澄波里鸳鸯。
    听着楼上地动山摇的动静,高俅一拱手:“两位大人,本帅在禁军那边还有些许俗事,这就告辞了。”说完甩袖就走。
    说实话,高俅心里非常憋屈。都是眼前这两个家伙忒不是东西,去年吧,好不容易把李师师弄到手上,结果这两个家伙把皇上带过去了。
    今年培养出一个朝翠儿,结果又飞了。
    皇上没看见,谁上都可以。现在皇上已经上了,那就没其他人啥事儿了。如果你再敢爬到朝翠儿肚皮上耸两下,那就是欺君之罪。
    高俅一头走,心里就一头叹气:没法子,谁让人家是皇上呢?
    心里烦闷,脚下就无意识乱走。等到高俅抬眼一看,竟然来到了金环巷口,前面不远就是一座灯火辉煌的高楼,可不正是李师师的金环阁!
    一想到自己已经一年多没有尝到李师师的味道,高俅顿时全身发热,眼睛发亮,双腿也有劲了。
    恰在此时,两个小娘子手拉手从街角走过,一阵处女香久久不散,欢声笑语仿佛银铃般相似。
    高俅是什么人?那是组建华夏第一支女子足球队的狠角色,大宋牛人里面都是能排上字号的。
    对女人根本不用眼睛看,仅仅是耳朵一听,鼻子一嗅,他就能够说出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刚才是因为自己的女人被皇上压在床上,高俅有些色心上头,所以他准备跑到李师师床上偷吃一顿。但这个危险实在太大,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这么干。
    天上掉下两个小娘子,而且掉在自己面前。高俅顿时就想开了:能够培养一个李师师,还能培养一个朝翠儿,大不了我再陪养两个出来。
    想到就做,那才是干大事的人。
    高俅快走三步一闪身挡住去路:“小娘子请留步!”
    人一辈子走运,也有阴沟翻船的时候,所以才有小心使得万年船这么一说。
    如果高俅仅仅是看见了,听见了,闻到了,然后继续原定计划,到李师师肚皮上快活一番,说不定就啥事儿没有。
    可是他看见了,听见了,闻到了,还闪身把连个小娘的去路给挡住了,麻烦顿时从天而降。
    话说李宪进入地下密室,转眼就是一夜一天,时间可就到了第二天傍晚时分。
    萧芸娘和牟长霞要熟悉清风楼大酒店的情况,薛沁儿要指挥铁卫队布防,还要关照十二个女兵小姑娘训练。
    这三个人忙得一团糟,结果就疏忽了两个人:裴鸾娇、李飞凤。
    裴鸾娇被裴凤琦的内黄八骑给宠得不成名堂,货真价实的女土匪。李飞凤是飞狐军里面的小公主,堪称绝世女魔头。
    要说无人敢惹,这两个人那真是一时亮瑜,难分高低。属于无法无天之辈,现在凑到一起,不出乱子都是不可能的。
    晚饭之后大家都忙去了,李飞凤趴在五楼窗台上看夜景,看着看着就有些心动。
    毕竟汴梁城属于天下第一大都市,而且春节临近,家家户户灯火辉煌,要多热闹就有多热闹,在其他地方绝对看不见。
    “鸾娇姊姊,我们出去逛逛怎么样?反正今儿个白天已经把这附近看明白了,也不会迷路。”
    李飞凤这一提议,正中裴鸾娇下怀,自然一拍即合,两个小人儿就溜出了酒店。
    宋承唐制,对于女人并没有多大限制。虽然理学正在逐步形成破坏力,但还没有从根本上改变一切。
    比如说女士服装,胸前开口就很低,什么沟啊,什么两团球啊,绝对看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女人弯腰道万福的时候,胸前的所有春光都大白于天下。
    大宋朝的天子脚下,治安方面是不用担心的,无论男女出行都很自由。
    裴鸾娇今年十五岁多,毕竟年长一些,所以一路上都紧紧抓着李飞凤的左手。因为大街上实在是人多,一旦走丢了可了不得。
    走啊走啊,就被她俩看见了一个金碧辉煌的所在。
    一个八岁多,一个十五岁多,都是未经人事的小丫头片子。
    她们就看见前面一栋楼不简单,根本就不知道这里是李师师挂牌的所在,当然也不知道这里面进进出出那些人都是干啥的,反正一个比一个穿得阔气。
    裴鸾娇和李飞凤能够发现别人穿得阔气,是因为她俩比别人还穿得阔气,所以才能够识货。
    两个人本来想到前面去看看那栋楼,没想到身前突然窜出一个人来,让她俩大吃一惊。
    裴鸾娇定神一看,对面此人看样子四、五十岁,白白净净,细皮嫩肉,额下一缕胡子也不是很多。方巾长袍,里面的中衣缠着黄色腰带,打扮就像一个文静的秀才。而且脸上满带微笑,并没有什么恶形恶相。
    裴鸾娇此前几天还是女土匪,突然被人挡住去路,她没拔剑杀人就不错了,说出话来自然不好听:“你是什么玩意儿,杵在前面想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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