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黄县地处黄河故道,因黄河而得名,隶属河北东路大名府魏郡。
    内黄县是上古五帝之一的颛顼帝喾建都之地,也是春秋政治家商鞅、东晋冉魏皇帝冉闵的故里,更是西楚霸王项羽夺军救赵、“破釜沉舟”之地。
    毫不夸张的说,内黄县是一个开化最早、英雄辈出的地方。
    事情就是这么奇怪,凡是出英雄的地方,就必定民风彪悍。
    对很多人来说,民风彪悍的地方,实际上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因为这样的地方就没有安分人。
    根据成王败寇的衡量标准,一个人只要不安分,结局只有两个:要么变成英雄,要么变成贼寇。
    裴凤琦,刚好是内黄人氏,从小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自然不是一个安分的人。
    他本来想当英雄的,而且做好了当英雄的准备。比如说“内黄八骑”,就是裴凤琦为当英雄所做的准备。
    内黄八骑,并不是说只有八个人八匹马,而是说这股势力的头领有八个人。
    八个头领都有一匹宝马,手下分别有三十六个小喽罗,据说上应天罡之数,总人数三百人左右。
    此前高托天、高托山兄弟横扫德州、棣州、滨州,甚至攻破济南府,让河东之地陷入动荡之中。朝廷官军全都开出去剿匪,相州、洺州、滑州就出现了暂时的真空状态。
    一心想当英雄的裴凤琦于是趁势而起,率领七个师兄弟啸聚江湖,号称内黄八骑。
    没想到仅仅风光了大半年,英雄梦刚刚有点儿眉目,裴凤琦就看见了一个人,然后就发现自己这个英雄可能当不下去了。
    这个人,就是倒背双手站在雪地上的李宪。
    其实李宪对于裴凤琦能否当英雄,原本没有丝毫成见。所谓乱世出英雄,只要你用心去做,就有成为英雄的可能。
    不巧的是,裴凤琦崇拜的英雄,竟然是被折可存砍了脑袋的宋江小毛贼,目的是啸聚江湖,穿州过府。小秤分金,大秤分银。
    这是不可原谅的,因为李宪最痛恨的就是宋江之类的土匪流寇。
    方腊也好,杨江、张迪、高托天也罢,他们虽然想称王称霸,但不失为可以得到原谅的一类人。因为在他们手里倒霉的都是无恶不作的大户,再不然就是那些贪官污吏。
    凡是想称王称霸的人都明白一个道理:得民心者得天下。所以他们对身边的百姓并不坏,而是照顾有加。
    不管史书如何污蔑他们,但他们倡导的是均贫富,也就是阶级斗争和土地革命,要对社会财富进行重新分配。
    只要对身边的百姓有利,李宪就觉得不是什么坏人,至少不像朝廷里那些贪官污吏坏透顶。
    百姓要翻身做主,很多人屁股下面的椅子就坐不稳了,这就是大逆不道。
    不管是当朝皇帝,还是他手下的大臣,最痛恨的对象,就是方腊、杨江、张迪、高托天这些人。
    他们代表着最底层的百姓,却又想当皇帝,和朝廷里面的人属于生死对立的矛盾双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丝毫调和余地。
    成王败寇,说的就是方腊、杨江、张迪、高托天这些人。
    但是宋江之类的小毛贼就不同了,他们打着劫富济贫的旗号啸聚江湖,四处流窜作案,从而为祸天下。
    江湖中人都知道,贼寇虽然人多势众,但总体说来分为两类。
    第一类叫座山雕:那就是占据一方称王称霸。这类人需要当地人通风报信,所以需要得到当地人的拥护。座山雕奉行兔子不吃窝边草的规矩,对自己势力范围内的百姓秋毫无犯,甚至还会扶危救困,不算坏透顶。
    第二类叫飞叶子:飞叶子就是流窜犯。流窜犯没有固定的老巢,窜到哪里就抢到哪里。没有固定老巢就来无影去无踪,所以他们肆无忌惮,烧杀抢掠、欺男霸女成为家常便饭。江湖上罪大恶极的就是这类流窜犯。
    宋江和他手下的三十六个爪牙,就是江湖上的飞叶子,是反复无常的流窜犯。他们眼中只有金银财宝,根本没有百姓,所以李宪深恶痛绝。
    裴凤琦竟然想当流窜犯,而且流窜到自己头上,李宪当然是不会同意的,更是不可原谅的,所以裴凤琦的英雄梦必然破碎。
    其实李宪刚开始并不知道裴凤琦究竟何许人也,他费尽心机抓舌头,结果抓回来一个人并没有舌头。
    没有舌头就不能说话,这个年代一般人都不识字,也就不会写字,所以李宪忙活半天纯粹白费功夫。
    侦察兵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够耐得住寂寞,承受得起失败,有足够的耐心和你磨下去,直到你自己露出破绽为止。
    李宪就是侦察兵出身,虽然抓舌头失败了,但他最不缺的就是耐性,而且还知道失败是成功他娘这个道理。
    “八字绳铐”属于李宪的拿手绝活,绳子的一头拴住一双脚腕,绳子的另一头把你的手腕拴在身后。绳子的中间有一个活套,从手腕这里穿过。
    如果你想逃走,只要使劲一拉活套就会让你跪倒在地,一直把你的脚后跟和背后的双手收在一起,让你变成一个后脑勺碰到脚后跟的肉球。
    侦察兵对付敌人就像流氓,什么恶毒的手段都能想出来。你千万不要和侦察兵讲什么人权和法制,战场上不兴这一套。
    李宪就是这样拖着一个没有舌头的舌头,饶了一个大圈子,把肉球送给铁骨朵等人看押起来。
    “让谷中车队生火做饭,今天晚上就在这里宿营。两侧山梁分别设置三个哨位,半个时辰换一次班,其他人全部在马车里面休息,老子倒想看看究竟是什么妖蛾子。”
    李宪设计的马车,每一辆都可以挤进去十二人,八辆马车就可以坐近百人。而且马车底层有一个小铜炉升温,足够抵挡寒气侵入。
    女兵的两辆马车让给了铁卫队,萧芸娘、牟长霞、薛沁儿和李飞凤的马车让给了十二个女兵,全部集中到了李宪车内。
    “搞得如此神秘,究竟是什么人?”薛沁儿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李宪,同时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李宪有些懊恼:“的确够神秘的,老子辛辛苦苦抓住一人,没想到他的舌头已经被割掉了,结果啥都没整明白。”
    三更天左右,李宪正抱着女儿飞凤打瞌睡,铁骨朵带着一个人过来:“爹爹,飞狐镖局相州分舵主狄猛过来了,说有紧急消息。”
    深更半夜的,马车里面都是女眷在休息,自然不能在马车里面接待狄猛。
    李宪只好穿上大衣下车:“我们一出来就被人盯上了,而且一路上阴魂不散。这里可是你的地盘,究竟发生了何事?”
    “这事儿怪我。”狄猛使劲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因为飞狐镖局对外是一个独立的形象,加上公子秘密南下,所以我忘记禀报一个事情。内黄裴家堡,据说是隋末裴仁基的后人,祖上叫做裴庆远。”
    “裴仁基父子被王世充俘虏之后,因为他们都是难得的猛将,王世充很是礼遇他们,把兄长的女儿嫁给长子裴行俨。后来裴仁基三父子谋反被王世充所杀,只有次子裴行俭的小儿子裴庆远逃出来。”
    “裴庆远一直躲着没有出世,终于慢慢恢复了裴家香火,于是有了内黄裴家堡。一晃数百年过去,终于到了裴凤琦这一代。他们只有兄妹两人,也算是人丁单薄,所以一般都不在外闹事。”
    “裴家的家传武艺乃是江湖一绝,也是保命的手段,数百年传承下来更是威猛异常。因为裴凤琦兄妹两人势单力薄,所以就收一些旁支弟子。没想到这里面竟然有七个人出类拔萃,尽得真传。”
    “裴凤琦二十三岁头上,也就是前年父母双亡,他就变成了裴家堡堡主。七个师弟都是裴家旁支,自然都姓裴。裴凤琦主事之后,决定晋升为直系弟子,依次叫做裴小乙、裴小二,到裴小七。”
    “在裴凤琦的带领下,他们八个人慢慢就闯出了名声,江湖人称内黄八骑。我们飞狐镖局一直走河西,内黄八骑一直在河东。我押镖的时候见过内黄八骑,平时都是互不干涉,也没发生过冲突。”
    听了狄猛的一番解释,李宪终于有些明白了。
    历史上的裴仁基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叫裴行俨,一个叫裴行俭,都勇猛无敌,并没有什么三公子裴元庆。孙子裴庆远,大概就是《隋唐演义》里面裴元庆的原型人物。
    想到这里,李宪就有些疑惑:“狄猛,按照你的说法,裴家堡做事应该不会太招摇才对,为何越境跟踪我们车队?”
    狄猛有些懊恼:“唉,都是高托天、高托山兄弟给闹的。现在天下大乱,和隋末年间差不太多,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天下已经不止是十八路反王,简直遍地都是反王,所以裴凤琦认为到了重振家声的好时候。”
    李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娘的,裴凤琦想重振家声,就拿老子当磨刀石扬名立万吗?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
    狄猛苦笑道:“说来不怕公子生气,裴凤琦还真是看中了你的这支车队,说白了就是看中了八辆马车。幸亏裴凤琦派裴小三到汤阴找我打探消息,我才知道他们想对公子不利。”
    李宪气极反笑:“真有意思,裴凤琦竟然找你打探我的消息,真他娘的太有意思了!”
    狄猛也是无可奈何:“因为我们都是单线保密,外面并不知道我狄猛究竟是干什么的,所以找我打探消息的人很多。但是专门针对公子的马车,目前只有内黄八骑。”
    李宪终于听出问题了:“他们就想要马车?”
    狄猛点点头:“不错,他们想要一辆马车。”
    李宪听得一愣:“只要一辆?”
    狄猛耸耸肩:“按照裴小三的说法,他们只要一辆。”
    李宪彻底听糊涂了:“奇怪呀,我这八辆马车一模一样,他们为何只要一辆,而不是要全部抢回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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