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了!
    李宪看见耶律敏的一瞬间,终于领悟萧芸娘的先见之明,现在麻烦大了。
    麻烦当然不是耶律敏,也不是萧七郎他们残存的十六骑,而是因为打了不该打的人。
    李宪觉得有些天昏地暗的感觉:“耶律敏,你过来给我说清楚。半路上伏击你们的敌人,怎么可能是张迪手下大将方琼的部下?”
    不能怪李宪心里焦急,因为劈天棍方琼这个人他见过,而且还想在关键时刻收为己用。
    想当初,李宪和韩云山在保州城夜袭两河宣抚使司,把蔡攸抢成了一个光人,撤退的路上就被方琼给截住了。
    那个时候,李宪刚刚来到这个时空,正是白手起家的紧要关头,当然不想和杨江所部义军发生冲突。最后是韩云山奉命出面,和杨江达成了一个口头约定:
    “今后两家以真定府和蠡州博野城为界,南面、东面我们一概不管,但是真定府北面、保州城西面属于韩云山的地盘。”
    现在可就坏事了,因为玉郎城在真定府南面,并不在协定范围之内。真要说起来,这个地方属于两家的缓冲地带。
    李宪在缓冲地带攻击方琼的部下,这属于主动挑衅友军,从江湖道义上是说不过去的,可不就麻烦了吗?
    “我们按照你的安排,一路上小心谨慎赶往玉郎城汇合,绝对没有惹是生非。”耶律敏形容枯槁,衣服上血迹斑斑,完全没有了原来那种娇媚的容颜:“看见马上就要靠近玉郎城,我们都有些放松,没想到会突然遭到冷箭袭击。”
    “这不是重点!”萧芸娘拦住了李宪:“人世间没有无缘无的争斗。我需要明白的是,他们为何要伏击你们?”
    耶律敏神情凄然:“萧家大姊,小公主担心我们深入敌后缺少补给,所以我们每个人都是三匹马,而且都是千里挑一的宝马。十八壶箭也是特制的,不仅能够防潮,而且射程远。那些人就是为了抢我们的战马和弓箭,仅此而已。”
    萧芸娘往四周扫了一眼,这才点点头:“你们竟然把战马都保存下来了,看来对方就是为了夺马。这也难怪,你们一共三十八人,却带了一百多匹宝马,放在谁身上都会眼红。”
    “不对,情况不是这样的!”沉默许久的李宪突然惊慌起来:“沁儿,命令八辆马车立即行动,按照八卦方位就地构成圆阵。铁卫队按照演练过程中的分组方式,立即进入阵中做好战斗准备,动作要快!”
    薛沁儿去忙碌,牟长霞也紧张起来:“公子,我们经历那么多血战,你还从来没有惊慌过,今天这是怎么啦?”
    李宪脸上开始冒汗了:“你们哪里知道啊!玉郎城东面就是冀州,属于张迪的地盘。如果伏击耶律敏是张迪的人越界打劫,那还说得过去。可现在居然是杨江的部下渗透进来,这就只有一个结果!”
    萧芸娘恍然大悟:“公子是说,杨江所部五十万人已经在沧州无法立足,现在只能被迫南下,而且打击的第一个要点就是邢州?”
    “不仅是这样,情况可能比我想象的更加严重。”李宪挺身站到马背上,从腰间摸出一个锦囊,单筒望眼镜终于出现在世人面前:“杨江和张迪是一个犄角之势,既然杨江已经抵挡不住,张迪所部也必然向南溃败。”
    李宪拿出了望远镜,萧芸娘、牟长霞、薛沁儿,甚至李飞凤都把自己的望远镜拿出来,开始对四周进行悉心观察。
    “如果真像公子所说的那样,问题可就太严重了。”萧芸娘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杨江和张迪所部的总兵力超过五十万,裹挟的百姓超过两百万。一旦蔓延过来,那就势不可挡啊。”
    李宪紧盯着正东方向,也就是胡卢河下游,那里是冀州的衡水和信都。如果杨江和张迪全面崩溃,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利用冰冻期间的有利优势,突然挥师南下打击大宋官军的侧后。
    从真定府往南的邢州、洺州、磁州、相州,各城镇只有一些弓马手,大宋官军几乎没有一兵一卒。
    直捣腹地,长驰千里,这是历史上已经出现过的格局。杨江和张迪一直打到了开封府黄河北岸的浚州,和大宋京师汴梁城就隔一条黄河。
    杨江和张迪最后虽然失败了,但是他们的战略决策并没有错。所以后来完颜宗望也是采取这个策略,结果一口气就达到了汴梁城下。
    杨江和张迪之所以会失败,就是他们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身后有数百万老百姓跟随,吃饭成了大问题,最后被官军包围起来而崩溃。
    归根结底,杨江和张迪并不是被大宋官军打败的,而是被数百万老百姓拖累致死。
    杨江和张迪致死不抛弃百姓,所以大宋朝廷书面上的“河北四大寇”,在老百姓眼中始终是真正的英雄。
    正因为如此,李宪虽然不和他们同气连枝,但一直竭力避免和杨江、张迪、高托天等人发生冲突。
    和杨江他们作战,实际上就是屠杀河北百姓。如果放在平时,打死李宪也不会干。但是今天为了自保,李宪也只能硬着头皮誓死防御。
    没想到夜幕降临,预料之中的滚滚流民潮并没有出现。
    薛沁儿早就收起千里眼,开始履行自己的职责:“铁卫队保持警戒,女兵立即生火做饭!”
    “铁骨朵、卜辙,你们过来一下!”李宪突然想起了什么:“把此前救援耶律敏的情况再说一下。”
    铁骨朵低声说道:“根据爹爹的命令,我们采用的是驱赶方式,并不是以杀人为目的。奇怪的是,那些人遭到夹击之后就立即退去,并没有阻止反扑。我抓住一个俘虏询问之后,才知道他们是方琼的手下,所以赶紧回来向爹爹禀报。”
    李宪摆摆手,让铁骨朵回去指挥部队:“卜辙,你是地头蛇,立即抽出一个小队利用夜色掩护,出去打探一下玉郎城里面的动静。注意安全,快去快回!”
    看见李宪不寻常的举动,萧芸娘和牟长霞联袂过来:“公子想到了什么?”
    李宪摇摇头:“目前还不清楚。我刚才用千里眼观察了一下,玉郎城方向平静如常,不像遭到兵祸的模样。所以我有些怀疑,伏击耶律敏的那些人,很可能是方琼派出来的先头部队,或者也是斥候兵。如果玉郎城没有被占领,我们就还有一线生机。”
    萧芸娘点点头:“我也没有发现附近有大部队活动的迹象,公子是不是有些反应过激?现在冰天雪地,也不适合大部队移动啊。”
    李宪的颜色仍然不好看:“你没有吃过那种苦忍饥挨饿的苦楚,不知道一个人饿极了会是什么样子,更何况还是数百万人都饿极了,无论多么疯狂的事情都能做出来,易子而食绝对不是虚言。”
    薛沁儿突然跑过来:“雷公不打吃饭人,天大的事情也要吃饱了才有精力过问。公子已经一天没吃饭了,赶紧过去吃饭。”
    八辆马车围成的八卦阵,实际上就是一个直径五十米的巨大圆阵,马车摆在八个角上,人员和战马都集中在里面,利用马车作为盾牌进行防御。
    最核心的防御武器,就是马车最下一层暗藏的巨型连弩,一次发射十五支箭矢,打击距离五百米,有效杀伤距离三百二十米。
    这款巨型连弩,是针对大宋官军射程三百六十米,杀伤距离两百四十米的神臂弓设计的。
    巨型连弩很常见李宪的这种连弩,采用的是箭盒装填,发射速度极快,是对抗骑兵的利器,在李宪心中叫做“轻机枪”。
    薛沁儿利用吃饭的时候,在李宪耳边轻声问道:“公子,刚才布阵调整连弩的时候,我发现每辆马车底下还有四个长条形的箱子,死死地扣在马车的底盘上,也不像是马车的必需构件,而且无法打开,里面装的是什么?”
    “嘘——噤声儿!”李宪赶紧按住薛沁儿的小嘴巴:“别多问,那才是马车最大的秘密。我们能否从汴梁城安全返回,全都在那些物件身上。我让战斗力最强的铁骨朵保护马车是次要的,保护下面的那几个箱子,才是根本目的。”
    薛沁儿点点头:“公子算无余策,神鬼难知,我不再多嘴就是。”
    萧芸娘吃完饭刚好走过来抓个正着:“哟,你们两个人吃饭都要鬼鬼祟祟,躲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呢?”
    李宪眼睛一眨,就是一大篇鬼话,而且说出来都不脸红:“我告诉沁儿,耶律敏等人来者不善,可以共生死,不能共患难。无论是掌心雷还是千里眼,这都属于我们的杀手锏,不要让他们拿走。”
    君子可以欺其方。萧芸娘的注意力果然被引开了:“不错,这两样东西实在太厉害了,都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东西。如果放在深山密林,或者是大草原上,就是反败为胜的利器,绝对不能落在外人手里。”
    薛沁儿起身离去,临走还不忘嘟囔一句:“是,我谨遵两位的命令,一定严防死守,决不让耶律敏得逞就是。”
    萧芸娘当然听出薛沁儿话中的酸气:“真没看出来,这丫头也开始有心眼了。”
    女人之间的争斗,最让李宪头痛。
    就在他不知如何搭腔的紧要关头,傻儿子铁骨朵突然大步流星闯过来:“爹爹,有人在阵外求见,据说是从玉郎城赶过来的。”
    萧芸娘一闪身把李宪挡在身后:“现在黑灯瞎火的,让你爹爹出去多危险啊,搞清楚身份没有?”
    铁骨朵摇摇头:“他什么都没说,就说要拜见大当家的。来人反穿皮袄,戴着一顶火狐皮帽子,背着一张大弓,看起来像个猎户,但他手里拿着一根和我们铁卫队一样的紫铜棍。”
    李宪眼睛一亮:“我知道他是谁,赶紧带我过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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