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段时间,李宪的全部精力都放在“兵器研究方面”,对其它的事情根本没有想过。
    知道过去未来固然有好处,但也有极大的坏处。这种坏处,就是历史车轮的压迫感,每时每刻都让你坐卧不宁。
    李宪唯一的优势就是知道过去未来,所以他整天觉得时间越来越紧张。认为自己是泥菩萨过河,根本无暇过问别人家的事情。
    套用李宪心里的一句话:“老子想办法保证自己身边的人活着,那就烧高香了,哪里有精力管别人的事情?”
    方七佛的突然出现,而且还提出一堆问题,让李宪一下子陷入尴尬的境地,不得不重新审视现如今的格局。
    明教在江南的势力能够发展起来,是陈硕真这个女道士凭借一己之力办到的。
    陈硕真,华夏历史上第一位真正登基称帝的女皇帝。她在搁船尖举行大起义,奠定了明教发展的基础。没想到五百年后,方腊一次惨败葬送了明教在江南的根基。
    宋军的腐败无能、金兵的凶残掠夺,山南(燕山之南)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为农民大起义准备了人口基础。
    明教河北分教主杨江趁时而动,联合张迪、高托天再次发动大起义。不到一年时间就席卷六州五十七县,让明教再次看见了重整旗鼓的希望。
    宋军虽然对外打仗从来都是惨败,但镇压自己的百姓还是有一套的。
    谭稹接替童贯出任两河宣抚使,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河东河北的动荡局面,所以他一方面着手组建义胜军,另一方面督促各军加强了剿匪力度。
    杨琼赶到沧州之后,发现杨江、张迪、高托天虽然看起来很不错的局面,但他们没有治理州县的经验,前期准备也不足。粮草还无所谓,但弓弩箭矢已经供应不上,面临的压力越来越大。
    在这个紧要关头,杨琼突然想起在繁峙县城遇见的李宪。因为李宪当初已经说过,如果事情到了一发而不可收拾的时候,就南下苍山一线,必然有人接应。
    杨琼亲自到战场前线了解战况之后,发现李宪此前所言并非空穴来风。大宋官军已经集中了二十多万主力部队,对三路义军展开九路围攻。如果没有外力策应,迫使大宋官军分兵,杨江、张迪、高托天必定失败。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即便个人武功再高,对大格局的认识毕竟有限,面临危局就容易惊慌失措。所以杨琼利用明教的特殊渠道,给总坛发出一封求援信,建议明教总坛开辟第二战场,让大宋官军首尾难顾。
    明教总坛也不是吃干饭的,他们能够在各方合力围剿之下,顽强坚持六百年而不倒,自然有其独到之处,各方面的人才应有尽有。
    经过一番推演,明教总坛很快就找一个突破口:两河宣抚使谭稹。
    谭稹刚刚就任半年时间,他组建的核心力量就是义胜军,全都在山西境内。
    现在谭稹督促河北的部队围剿杨江等人,又命令郭药师围攻蔚州,其目的就是削弱童贯原来的势力,为自己的义胜军争取时间。
    明教总坛认为,要想转移谭稹的注意力,就必须在山西境内有所动作。
    李宪一直低头沉思,就是在仔细回忆历史上明教所采取的救援动作,终于在最后关头被他想起了这些史实。
    与此同时,一个名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山西白莲教!
    明教人人喊打喊杀,所以他们换了一个名目重出江湖,这才有白莲教诞生。
    由此推而广之,李宪也明白了方七佛说话的真实含义:利用飞狐军牵制真定府的马步军总管詹度,最好是能够直接出兵干掉詹度,减轻张迪所部侧背的压力,从而策应杨江和张迪所部连成一片。
    想到这里,李宪终于抬头来看着方七佛:“方大侠,我这里刚刚和耶律阿古哲、刘舜仁、张令徽、郭药师的三十万大军血战半月,这个事情想必明教已经知道。虽然最后获胜了,但也是两败俱伤的惨胜。我的飞狐军也伤筋动骨,根本无力再战。”
    李宪下定决心闷头发展自己,因此一推六二五,绝不掺乎杨江等人的大起义。
    方七佛神情肃然:“杨江、张迪所部虽然势力日张,但他们经略各地,却不善安民,致使农耕俱废,百业荒疏。其中又以兵器制作最为急迫,前线将士大多赤手空拳,被迫斩木为兵。”
    “定安县一战,李大官人谈笑间破敌三十万,威名传遍幽云之地。蔚州民约传檄天下,非大豪杰所不能为之也,可见李大官人必有所谋。李大官人上马克敌,下马安民,岂无一计而救杨江者乎?”
    先叫一通苦,然后又把自己吹捧一番,却始终不明说核心目的。这个方七佛深谙旁敲侧击知道,让李宪又开始头痛起来。
    被动挨打,被别人牵着鼻子走,都不是他的性格。
    李宪突然联想到自己未来的计划,干脆反守为攻:“终南山地处大宋和大夏之间,扼关中之咽喉,控河湟之交通。杨江、张迪等部明盛暗衰,虚有其表。此刻天寒地冻,万物萧索,诸般物事筹措不易,稍有不慎就会彻底崩溃,明教总坛岂能冷眼旁观,让方大侠舍近求远么?”
    方七佛被李宪的反问搞了一个措手不及,几乎是下意识的说道:“明教弟子遍布天下,各种消息自然得到极多。完颜阿骨打新亡,吴乞买(完颜晟)初登大位,金国动荡不定。萧干、昭古牙、张觉先后起兵,可见女真贼子不得人心。”
    “大宋皇帝赵佶昏庸无道,带着一帮淫贱奸臣眠花宿柳,何曾还有君臣大礼?前不久,宋徽宗赵佶携同翰林学士承旨王黼,用杨戬、高俅作陪同,君臣四人在晚香坊和妓女李师师大被同眠,一同鬼混,可谓荒淫无耻到了极处。”
    “现如今,大辽国主耶律延禧、太子太保特母格、大公主耶律特里等人在讹莎勒屯兵两万余。大夏国兵马都指挥李良辅率兵三万,驻扎在兀拉海城。小公主耶律余里衍收编残部两万余人,已经返回黑山一线。”
    “李大官人日前一战克敌三十万,更是振奋人心。如今干柴烈火,大势所趋。天下大变在即,我明教岂能无动于衷?光明右使刘不全奉命下山,在夏州、晋州、汾州、潞州联络教众十余万,化名白莲教重出江湖。”
    李宪不得不承认,明教果然没有在一旁干看,而是上下其手,做了不少事情。
    李宪当然要乘胜追击:“既然天下大势如此,方大侠肩负光明左使重任,准备如何动作?”
    “唉——”方七佛长叹一声:“我明教被污做魔教,动辄得咎。虽然人手足够,却没有兵器来源。蔚州五县之地固若金汤,没有迁徙奔波之苦。李大官人算无遗策,应该知道方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可否在兵器方面予以援助?”
    果然是有求于我!弄明白了方七佛的真实来意,李宪终于松了一口气。
    对李宪来说,只要不用自己直接出兵,其他的都有得商量。
    不能怪李宪如此慎重,造反义军可不是那么好得罪的。他们虽然是一群乌合之众,但他们的人数有数百万之多。一旦和他们撕破脸皮,数百万人席卷而来,蔚州五县之地半根毛都不会剩下。
    除非李宪能够像童贯、谭稹、辛兴宗、刘延庆、折可存那样杀人不眨眼,不分男女妇孺全部屠杀一空,否则就无法抗拒数百万义军。先别说打仗,仅仅是数百万人吃饭,就可以把你的粮草战马吃光。
    李宪不敢对平民百姓动手,那就只能向明教妥协:“方大侠没有必要如此谨慎,算起来我们也是一家人。我飞狐军虽然不堪再战,但在兵器物资方面适当的援助那是必须的。”
    说到这里,李宪伸手一指萧焯:“方大侠想必已经知道,萧焯的第一军团一万六千人就是我的主力部队,同样的主力部队还有第二军团一万六千人。也就是说,我们蔚州五县的战斗部队还不到四万人。”
    “对着明人不说暗话,方大侠,我不瞒你。此前一战,我缴获战马四千余匹,各种兵器四万余件。原本想另外组建一个军团,但目前战事要紧,我决定援助你们两千匹战马、两万把战刀、三千杆长枪、三千把朴刀、三千张弓、十万支箭,外加五十万斤粮食。”
    李宪一开口就拿出来三万军队的装备,可谓是一个绝大手笔。
    方七佛目现泪光,站起身来抱拳说道:“江湖传言,追魂枪李宪义薄云天,方某今日终于明白了。我代表数百万挣命的百姓,拜谢追魂枪的救命之恩!”
    “方大侠千万不要如此!”李宪赶紧还礼:“自古军情如火,刻不容缓。第一批物资三日后开始起运,方大侠准备人手,在平型关接收。不过,方大侠,我有一事相求。”
    一下子得到三万人的装备,方七佛脸上轻松至极,说话也开朗多了:“李大官人有事但说无妨,只要方某力所能及,必定全力以赴。”
    李宪摇摇头:“没那么严重。方大侠也看见了,蔚州五县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对外消息闭塞。我想组建一支武装商队对外通商,准备开辟一条通往河湟地区的商路,和汉中、吐蕃之地做生意。今后可能会常年穿行于终南山附近,到时候还请明教总坛能够网开一面才好。”
    终于把自己的战略核心问题说了出来,李宪也松了一口气。虽然有趁人之危的嫌疑,但这也是互利互惠的事情,对明教而言没有丝毫损失。
    果然,方七佛呵呵一笑:“一家人莫说两家话,大路都能走,更何况是自家人?今后商队如果用得上我方某人,随时可以找我。”
    双方各取所需,但李宪认为自己已经抢占一步先机,自然心情不错。
    当天晚上摆开宴席,并且把方杰从倒马关找回来拜见叔父大人,宾主尽欢而散。
    就在酒席宴上,李宪心头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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