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可存(1096年生人),今年二十七岁,字嗣长,云中(今山西大同)人,吉州知府张世景的女婿。晋阳兵统制,手下精锐骑兵五千余人。
    折氏家族世居云中,源出党项族,与鲜卑慕容氏通婚,乃一方豪强大族。《宋史》载:“自晋、汉以来,独据府州,控阨西北,中国赖之。”
    折氏受到宋太.祖赵匡胤“许以世袭”的特权,折家父子兄弟从此世袭府州。说穿了,折可存家族就是世代传承的地方军阀,家族利益高于一切。
    折可存最闪光的手笔有两件,第一是跟随童贯剿灭方腊起义,最后帮源洞屠杀七万战俘,把参与起义的妇女扒光了吊死在树林之中。
    第二是班师还朝途中,被张叔夜降服的宋江蟊贼再次倒戈造反,大宋皇帝赵佶一怒之下,命令折可存所部晋阳兵原地调头,在沂州境内把宋江等人一网打尽,全部就地枭首示众。
    为了贯彻执行宋金“海上之盟”的精神,折可存根据两河宣抚使童贯的命令,率部从晋阳北移,中军大帐设在崞县,部下分别占据雁门县、繁峙县。拱卫雁门关的同时,夹击西京大同的大辽契丹军队。
    童贯在燕山府两战两败,又耗费铜钱千万缗,结果买回来六座空城不说,还要每年给金国上贡“代税款”五十万缗。加上河北杨江、张迪、高托天等四贼造反始终无法平息,终于遭到政敌弹劾下台。
    一个权倾朝野的太监倒下了,无数争权夺利的太监站起来,就是大宋朝的现状,你不服气都不行。
    大宋皇帝赵佶的亲信太监谭稹脱颖而出,接替两河宣抚使全部职权,走马上任就干了一件大事——编练义胜军。
    这件事情对别人的影响稍微小一些,但是对折可存来说就是致命的。因为义胜军的驻扎范围,全部都和折可存重叠。
    义胜军的韩常右军就驻扎在代州,分布在雁门县和繁峙县;义胜军的耿守忠左军驻扎在忻州,分布在崞县、秀容县。
    从谭稹的立场来说,他的本意就是要对童贯提拔的嫡系部下进行制衡,同时培养自己的势力。
    谭稹是老太监出身,官场上争权夺利的套路熟极而流。给折可存上眼药水,也属于官场上的正常套路。
    他的言下之意很清楚:如果你折可存不听咱家的,等到义胜军具备战斗力,咱家就把你的军队裁撤了。
    从军队指挥的角度来说,小小的崞县同时出现了两个司令部,虽然表面上军队的数量剧增,可一旦打起仗来,究竟谁听谁的?
    折可存的内心纠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更何况耿守忠和韩常的两支部队加起来,总兵力超过三万人,是自己的六倍。
    祖传的地方军阀,自然拥有恶狗护食的经验。折可存用屁股都能够想明白:谭稹这不是要对抗外敌,分明是想寻机收拾自己。
    李宪两世为人,当然明白最浅显的道理:官场上的权力争夺,属于最残酷、最血腥的战斗,和正义无关。
    干儿子李天成头脑简单,并不知道自己的爹爹脑袋里想了些什么。他不过是遵命行事,争取把爹爹的命令超水平发挥出来。
    李宪命令李天成派出一个排潜入繁峙县,结果李天成让副营长韩杰留在光裕堡主持大局,他自己改行当排长,亲自带队渗透繁峙县。
    李天成原来是郭小乙手下的小叫花子,所以他的套路还是叫花子。
    随着李天成一声令下,特种营一连一排七十一人换成破衣烂衫,全部变成了标准的叫花子,拧着捡来的木棒和竹棍当打狗棒,仅仅在左臂上绑着一把三棱刺。
    李天成带着这些人当天晚上就离开光裕堡,准备在第二天一大早从四门混入繁峙县城中,完成李宪交代的侦察任务。
    人要走背字,喝凉水都塞牙。
    李天成才十四五岁,对外面的情况并不了解。加上他们初来乍到,而且还是晚上拿下光裕堡,对四周的地理环境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从光裕堡到繁峙县城,必须经过一个地方:公主寺。
    公主寺位于官道南侧一处峭壁上,通行道路险峻异常,乃是北魏诚信公主为逃避红尘之苦出家修行而建。
    历经战火之后,现在只剩下残垣断壁,杂草丛生。只有一座过殿还能遮风避雨,勉强算得上完好。
    按说这种狐狼出没之地不应该有人,起码在深更半夜不应该有人才对。
    可是今天出了鬼了,公主寺这里不仅有人,而且有很多人。
    本来公主寺里面有没有人都无所谓,因为公主寺在官道南侧五里开外,就算里面聚集两万人,也绝对不会影响官道的正常通行。
    公主寺里面肯定没有两万人,李天成实际上只看见了六个人,六个打着火把的人。
    “繁峙团在此公干,是朋友就请借道。”
    一声低沉的断喝传来,穿透力却极强,看来还是一个内家拳好手,李天成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
    “营长,对方说的是个啥意思?”身后的契丹战士莫名其妙。
    李天成低声说道:“对方说他们是繁峙团,好像在这附近办什么事,让我们绕道而行。”
    “繁峙团?什么是繁峙团?”战士们还是满头雾水。
    沉吟半晌,李天成才不确定地说道:“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郭小乙大哥曾经好像说过,江湖上通都大邑的行乞弟子,一般都有自己的团伙,而且按照行乞的地点为名。这个繁峙团,应该就是繁峙县及其周边的行乞弟子。”
    “营长,你不是说自己也是叫花子出身吗?如果对方也是叫花子,你们就是一路人,应该可以放我们过去吧?”契丹战士对中原文化一窍不通,所以才会刨根究底。
    果然,李天成就有些不耐烦了:“你们懂个屁呀,以为当叫花子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吗?团里面等级森严,下面的行乞弟子每天都要按照规定缴纳供奉,否则就会把你打得半死。当初在保州城的时候,老子坚决不交供奉,所以从来就没加入保州团,属于没有后台的野丐。”
    经过李天成一解释,战士们终于明白了许多:“营长没有入团,却在保州城内混得风生水起,真了不起!”
    “你们知道什么?”李天成没好气似的说道:“刚开始我年纪小力气也小,如果不是郭小乙大哥仗义相救,有一次差点儿被打死了。随着我慢慢长大,力气越来越大,三五个人根本打不赢我,这才在棚户区站稳脚跟。后来跟着爹爹,我才有今天。”
    听李天成这么一说,战士们顿时麻了爪子:“那现在怎么办?”
    李天成没有犹豫:“我们有大事要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绕道而行!”
    李天成双手冲着对方一抱拳,然后带领众人调头向北绕出去五里多远,再往前就是滹沱河了,按说已经离开了繁峙团的“办事”范围。
    可事实上刚好相反,李天成带领众人刚走出去没多远,又被四个打着火把的家伙挡住了去路。
    如此一来,从东面进入繁峙县的仅有两条通道,现在都被人给堵死了。换句话说,今天就不能进入繁峙县城。
    李天成现在不是叫花子,而是独当一面的特种营营长,当然明白自古军情如火的道理。
    如果不能在光裕堡的事情泄露出去之前,彻底搞清楚繁峙县城里面的情况,接下来就没有办法制定应变计划,那就会坏了爹爹李宪的大事。
    想到爹爹的大事,李天成忍气吞声抱拳说道:“几位大哥,我不知道你们要干什么,也不关心你们究竟想干什么,但是我们今晚一定要过去,还请你们高抬贵手。”
    “癞蛤蟆打呵欠,你好大的口气!”对面一个光头大汉沉声喝道:“看你们也是道上弟子,贡台何处?”
    李天成看见对方如此跋扈,心里顿时怒气大增:“过往游神,从不烧香,何须贡台?”
    那个大汉冷笑一声:“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一帮不懂规矩的散客。此地贡台太高,向来不留散客,识相的还请自便。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我想你们明白厉害。”
    李天成虽然生气,却还没有发作。但是身后的一个排都是契丹勇士,何曾被一帮乞丐奚落半天?
    “放屁!”
    李天成反应过来再想阻止已然迟了,因为身后的兄弟们怒吼一声,已经兵分两路杀了出去。
    无事不可胆大,有事不可胆小。这是爹爹李宪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李天成不会忘记。
    现在双方已经搅在一起,而且对方突然从草丛中冒出数十人,每个人手中都有一根哨棒,李天成再想阻止也不能够,何况他也没有准备阻止。
    既然没有人阻止,双方一交手就是舍命相搏,再也没有丝毫退路。
    契丹人原来的优势都在马背上,但是跟随李宪之后发生了变化,这就是每个班的战斗编组:三三制。
    每个小组三个人,一个箭头,两个侧翼。每个班十七人,五个三人小组构成一个梅花阵,班长和副班长居中指挥。
    一个班一个梅花阵,一个排就是四个梅花阵,站住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然后旋转着向前推进。
    武林高手就算有通天彻地之能,永远不可能是军队的对手,这就是战阵的威力。
    丐帮的优势就是人多,但是面对军队战阵的冲击,顿时变成了土鸡瓦狗,一个照面就彻底崩溃。
    恰在此时,黑暗之中传来一声大喝:“何方团头,竟敢上门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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