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势比人强,就算一万个不情愿,乙室八斤还是离开了。
    在天亮之前,乙室八斤带着自己的亲兵八百骑,沿着桑干河南岸向东疾驰而去,帐篷、粮草、拐子马自然全部留下了。
    乙室八斤没有渡河北上,而是直奔耶律阿哲的后军所在地。说明他彻底抛弃了萧干,看样子要把投降大宋进行到底。
    就这么放走了乙室八斤,不仅韩云山和尉迟松有些惋惜,就连白底哥也觉得萧芸娘大度过头了。
    “留下他们性命就已经宽宏大量,还让他们带走八百战马、弓箭和盔甲,实在是有些可惜。”白底哥如是说。
    萧芸娘飞身而起站在马背上,冲着剩下的两千四百人说道:“兄弟们,我为什么放乙室八斤回去?因为他们从去年坚持到现在,自始至终没有向金国女真贼子投降!就冲这一点,不管乙室八斤干了些啥,都算一条汉子。”
    “乙室八斤一定要离开,是因为我和他的想法不一样,而不是我们之间有什么仇怨。古人说得好:道不同不相为谋。江湖上说得更加明白:好说好散,再见不难。剩下的这些兄弟,只要发誓今后不降金,也可以带着弓马离去,我绝不拦着。”
    接下来半个小时,萧芸娘耐心解释了自己军队的性质,重点是释解李家军的军规军纪。
    其实萧芸娘颠来倒去就一个意思:如果选择留下来的话,就必须严格遵守军规军纪,否则就有可能被执行军法掉脑袋,绝对没有任何侥幸可言。
    萧芸娘最后说道:“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受不了我这里的拘束,想离开的兄弟可以走了。你们可以北上回到萧干身边,也可以向东追赶乙室八斤。只要不投降金国女真贼子,你们想到哪里都可以。”
    经过苦口婆心的动员,终于被萧芸娘动员走了六百来人,让白底哥、韩云山、尉迟松在一旁看得晕头转向。
    说实话,这六百多人压根儿就没有想走,完全是被萧芸娘一片诚心给忽悠走了。
    韩云山终于没憋住:“大姊,好好的两个营,硬是被你劝走了半个营,真是何苦来哉?”
    “现在没时间解释。”萧芸娘冲着韩云山摆摆手,然后对白底哥说道:“白底哥,既然你决定留下,丑话要说在前面,我可不能给你升官,也不能让你发财。现在我命令你率领剩下的一千八百兄弟拔营启程,向南前进十里重新安营扎寨,这个地方马上就要变成战场了。”
    原来,萧芸娘让韩云山的第三营前来诱敌,她自己当然没有闲着,而是把范蹇诚的警卫排一百二十多人派出去,对萧干中军暗中进行监视,随时掌握敌人的动态,为接下来的应对之策做准备。
    没曾想,萧干的动态没有打听到,却发现了一个新情况:驻扎在天全县的完颜彀英竟然全军出动,率领两千四百人从西面向萧干夹击过来!
    恰在此时,韩云山的敌情通报传到,萧芸娘几乎是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桑干河北岸的萧干大军,目前面临的态势是:
    北面:原本驻扎在燕京城的完颜宗望六万大军,已经北撤到了柔远(张北)、望云(沽源)一线,扼守野狐岭、独石口这两个战略要地。随时都可以卷土重来,再次占领燕京城。
    西面:从天全县出发的完颜彀英已经步步逼近,距离奉圣州的巩山县不到两百里,两天时间就可以赶到。关键是完颜彀英身后,还有完颜宗翰的六万主力。
    东面:耶律阿古哲六万人挡住了卢沟的青石口,萧干已经不可能原路返回。加上郭药师的常胜军十余万人占领了景州,萧干实际上也无法东返卢龙县。
    萧干不准备投降死敌大金,更瞧不起一滩烂泥的大宋,这是可以肯定的,否则也不会出现今天这个局面。
    可现在的实际情况是:向北打不赢完颜宗望,向西打不赢完颜宗翰,向东没有出路。
    萧芸娘不用想太多就能够明白,萧干接下来只有一个方向:向南攻占蔚州五县,然后背山靠水和各路敌人周旋。
    正是因为对全局有一个清醒的认识,萧芸娘知道接下来根本躲不过去,必然要和萧干大打一场,才能争取属于自己的机会。
    为了能够全力应战,萧芸娘才费尽口舌,把那些五心不定的人劝走,免得在紧要关头出岔子。
    大辽萧家女子做事,自然不会无的放矢。这些内幕萧芸娘只能放在心里,绝对不会当众解释。
    不解释,当事人只能看见问题的一个侧面,就显得萧芸娘更加气度恢宏,说话更具有可信度。
    白底哥并没有下令拔营启程,而是问了两个问题:“不叫主人,末将应该如何称呼?就叫参军吗?”
    萧芸娘展颜一笑:“我们这里没有主人和奴隶,兄弟们都叫我芸娘大姊。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你也可以这么称呼我。”
    “好吧,芸娘大姊。”白底哥还有些不适应:“你确定萧干一定会打过来吗?”
    萧芸娘点点头:“萧干即便是垂死挣扎,也会拼命进攻我的定安县和灵仙县。这个不用怀疑,因为耶律阿哲投降郭药师之后,萧干已经无路可走。”
    白底哥指着韩云山,朝萧芸娘躬身说道:“韩将军和尉迟将军手下只有一千来人,对面的萧干中军可有大军两万。一比二十展开攻防,芸娘大姊有把握取胜吗?”
    萧芸娘摇摇头:“虽然我们占有地利,但是一比二十的对攻战当然非常危险,我肯定没有把握取胜。”
    白底哥这才昂首挺胸说道:“既然如此,芸娘大姊为何让我离开?难道我手下的兄弟们不堪一战吗?”
    “非也!”萧芸娘摇摇头:“你和兄弟们刚刚脱离困境,还没有适应眼前的新环境。如果今天就让你们参战,传出去让不明真相的人知道,还以为我萧芸娘居心叵测,就是为了利用你们渡过难关。你带领兄弟们撤出去,万一我支撑不住了,也能够给你们争取退走的时间。”
    萧芸娘这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而且斩钉截铁,让现场所有人都被感动了。
    白底哥自然也被感动了:“不管是对乙室八斤,还是后来劝那些兄弟离开,芸娘大姊都是义字当先,仁字当头。没想到芸娘大姊现在竟然要用一千人为我们争取活命的机会。如果我们就这么走了,我白底哥今后就不用活着了!”
    白底哥一番表白,一千八百多人跪倒尘埃齐声高呼:“就算是违抗军令,我们也不会走的,要死就一起死!”
    东方露出第一缕曙光,萧芸娘脸上愈发显得容光焕发,站在马背上更加娇媚动人。
    萧芸娘提起全身之力高声说道:“萧干虽然有两万大军,只要我们团结起来,就可以把这条河变成他们的死路。既然兄弟们决定和我同生共死,那就立即后撤五里集结待命,准备随时增援河沿上的战斗,或者截杀渡河的萧干骑兵。”
    得到了萧芸娘的战斗命令,白底哥没有再犹豫,立即带领一千八百人收拾启程,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准备。
    “韩云山,你们营一共四个连。首先拿出两个连八个排沿岸布置防线,每个排之间相距两百步,控制正面两千步的宽度。”
    萧芸娘说到这里把手一挥,慎洽的警卫连顿时拖过来十二辆大车。
    “这是公子设计的最新式弩床,一共有十二架,每架弩床配备一千二百支铁制弩箭,可以随时移动射击。现在全部布置在正面三个排里面,每个班掌握一架弩床。”
    萧芸娘胆敢用一千一百人设置阻击阵地,杀手锏就是她刚刚带过来的十二架弩床。
    这是李宪前不久专门设计出来的,采用箱式联动结构。拉杆挂弦,脚踏射箭,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地方。
    李宪根据后世步枪的弹桥原理,尤其是借鉴了小日本鬼子的做法,专门设计了“弩箭盒”,铁制弩箭做好之后,就直接装在弩箭盒里面。
    在战斗过程中,一个士兵用拉杆张开弓弦,另外一个士兵把已经发射过的“弩箭盒”拔出来,然后把另外一个“弩箭盒”插进弩箭槽,第三个士兵负责指挥射击目标,第四个士兵采用脚踏方式放箭。
    重新装填到发射,整个过程只需要五秒钟,从而实现了“用最密集的箭雨,对付敌人大规模集团冲锋”这个战术目的。
    每一辆大车就是一架弩床,用骡马拉着跟上部队前进的步伐。上层是弓臂、弓架、底座,下层采用抽屉式存放弩箭盒。大车前后有四个支撑脚,还有四根抓地锚链固定。
    李宪设计的初衷,最开始是当作后世的轻机枪来考虑作战效能,主要目的是给未来的炮兵提供近程防御火力,防止敌人偷袭炮兵阵地。
    后来经过匠做营不断完善,极限射程达到了四百米,也就是超过了萧芸娘所说的六百步,已经可以单独作战。
    慎洽的警卫连两百八十人,在飞狐县就已经掌握了新式弩床的各种技巧,这一次在实战中现场教学,首先教会韩云山的第三营。
    因为这个营都是马贼出身,大规模骑兵攻防战不是他们的特长。所以给他们加强密集的火力,也是李宪和萧芸娘协商之后的统一决定。
    培养一支精锐骑兵并不容易,但是战斗起来损失极快,和后世的坦克战差不多。
    学会操作新式弩床并不困难,部队很快就能够形成强大的战斗力。
    李宪的观念来自后世,以人为本是根深蒂固的:打仗就是打资源,而不是打人命。消耗再多的铜铁老子都认了,只要尽量少死人就行。
    十二架弩床就相当于后世的十二挺轻机枪,今天就到了验证新战法的时候,萧芸娘和飞狐第三营一千多人都跃跃欲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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