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慧多少轻松一点,又陪莫天悚闲聊一阵,才告辞离开。寒风立刻又带上房门。过片刻,熏风和凄风领着尤刚,带着几副药一起到了。先推门让凄风和尤刚进去,然后小声问:“有什么事情没有?”
    历风摇头道:“只有田总管来过,但没发现。”
    熏风道:“都小心一点!有人来大声通报一声。还有,三爷瘫了,你们别如此轻松,会让人看出破绽的。”等历风和寒风点头答应,熏风才推门走进房间。
    房间里,凄风刚刚把莫天悚搀扶到床榻上躺下,由尤刚帮他拔火罐。原来莫天悚并不是一点都不能动,只是不太灵活而已。刚刚离开山顶的时候,莫天悚的确一运功就浑身疼,情绪非常沮丧。但蕊须夫人小声念的那两句诗显然仅仅在责备梅翩然却没责备他,他的精神就振作很多。他从来都不是不努力就放弃的人,刚回到舢板上就又试着运气疗伤,惊喜地发现竟然不再疼痛,且腿上也有了知觉。稍微想了想便明白,他从前曾经中过修罗青莲之毒,性质和这次的差不多,身体早形成抗力。就像他不了解貘君一样,貘君显然也不了解他。这说明蕊须夫人虽然没帮他,也并没有出卖他,貘君的医术真不怎么样。
    上岚津号以后莫天悚连空竹都没顾上算账就先睡觉,其实乃是先秘密疗伤。睡醒以后,他的腿已经可以动弹,又在舱房里关一阵子,他就可以在八风的搀扶下勉强走路了。当然,离完全好还差得很远,因此他才要找尤郎中过来帮忙。
    看见熏风。莫天悚道:“凌辰不在,你别老是说其他人。难道你要阿寒和阿历天天都愁眉苦脸的,那我先愁死了!”熏风急忙答应。
    尤刚笑着道:“不能怪阿熏,昨天连我听到消息,也是一夜没怎么合眼,今早看见阿熏和阿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三爷既然要瞒着人,阿寒他们若不担忧,是有破绽。”
    莫天悚微笑道:“看你的样子笑嘻嘻的也没担忧,还说阿寒他们俩呢!”
    尤刚巴结地笑着道:“在三爷房间里,我是这样子,出去就不是这样子了!”
    几个人都笑起来。凄风拿过刚烤化的膏药,帮莫天悚贴上。
    莫天悚龇牙咧嘴叫道:“哇,真烫!空竹说蟒窟的时候,说到羲髓和肉芫,可没提火精是不是也出在那里面。不然想办法去偷一点,我就不用受这罪了!”
    尤刚惊道:“三爷,你还想去峚山吗?”熏风和凄风也叫起来,一片反对之声。莫天悚嘟囔道:“行了,我听你们的就是。他,人就是不能有失败!”几个人又都笑起来。
    寒风走进来,躬身道:“三爷,无涯子和徒斛到了,没看见中乙。三爷是这时候见他们,还是过一会儿?”
    莫天悚道:“过一会儿吧!把他们带去客厅,请光范真人先陪着他们,告诉他们等我敷完药就过去。”
    寒风领命出去,却没找见张宇源,连跟张宇源在一起的两个正一道弟子也不在,也没安排其他人去陪客,将无涯子和徒斛直接晾在客厅里。
    张宇源不在莫宅是因为他一大早上就去找空竹,想邀请空竹一起去看莫天悚,做个和事老。到溪岗村一看,空竹因没能按照无涯子的要求和莫天悚一起“全身而退”,又被罚练字,翻来覆去写的都是孔子的一句话,“好仁不好学,其弊也愚;好知不好学,其弊也荡;好信不好学,其弊也贼;好直不好学,其弊也绞;好勇不好学,其弊也乱;好刚不好学,其弊也狂。”好笑的同时也有那么一点同病相怜的同情。
    空竹可是一点也不觉得好笑,上次临帖他正好因叶法常受伤而内疚,还算是服气,这次可就一点也不服气了。事先无涯子没把话说明白,怎么就怨他呢?而且他一回来就听说潘英翔被关的事情,总觉得无涯子的处罚有杀鸡给猴看的味道。看见张宇源后大大发一通牢骚,手下可是一点也不敢停。无涯子说,昔日老子曾经留下五千言,要空竹写五千遍,也没考虑考虑五千遍得写多长时间。听了张宇源的提议以后,空竹既不想也没空去看莫天悚。
    张宇源只得告辞出来。回到莫宅也不好去看莫天悚,还没进自己的房间,就听说无涯子和徒斛到了。要说张宇源就这一点最好,不管多大的气,都不会持续多长时间,而且和莫天悚口是心非不同,张宇源是从心里就希望所有人都好,觉得劝不了空竹,能让莫天悚和无涯子和解也是一件好事,尽管没接到寒风的通知,还是主动来到客厅陪客。
    进门一看,无涯子和徒斛已经在客位上坐下,主人莫天悚却还没出来,更过分的是,连茶也没有一杯。便觉得内疚,仿佛他怠慢了客人一般,人还没坐下就赔罪。
    无涯子显然很喜欢张宇源,笑呵呵道:“不碍事。空竹若有你的襟怀,就不会总和天悚闹别扭了!”
    张宇源忙给空竹求情。
    无涯子叹道:“他啊,总归是心中的怒火太盛,烧瞎了双眼,看不清楚事实。写了那么多遍,也没明白先哲所说的道理!”
    张宇源一愣,他也没明白那几句话里面有什么了不起的道理,正要问,听见莫天悚哈哈大笑道:“烂头烂头头不烂!你放任孟恒窥探,不知道想让他看见什么?你既然让位给空竹,是不是也管他管得忒紧了一点?”扭头一看,熏风和凄风抬着莫天悚走进来,将他安顿在主位上。寒风和历风捧着茶具走在后面。
    无涯子没好脸色地啐道:“你也别太得意!什么时候把你这油腔滑调的毛病改改才是!你让田慧派人监视,想看见什么,孟恒自然就可以看见什么!”
    莫天悚翘起大拇指道:“老祖师好功夫啊!如今我才品出这功夫茶的味道。当真是急不得也乱不得!就让小子孝敬老祖师一杯功夫茶如何?”寒风和历风放好茶具,和熏风、历风一样侍立在莫天悚身后。莫天悚拿起茶具,有条不紊沏起功夫茶来。
    徒斛冷笑道:“前不久老朽看麻子展示过茶道,一步一步的,不仅仅是步骤,连要说的话都事先规定好,就一个字,假!”
    莫天悚失笑:“老先生不乐意,尽管自便。原本我今天也没请你来!”
    这话可实在让徒斛下不来台。徒斛猛地站起来,用力将一个纸包朝莫天悚面前的火炉扔去:“什么东西?别以为人人都必须要巴结你!”
    莫天悚眼疾手快,伸手就将纸包抄在手中,笑道:“不管是什么东西,烧了都怪可惜的!”打开一看,乃是刚刚才挖出来的火精,大喜。
    徒斛却是看得眼睛也直了,失声叫道:“你还可以运气施展武功吗?”
    张宇源也看出一点味道,嚷道:“原来你是装的?那你能动不能动?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这两天担心得睡觉都不踏实!以后你就算是被人杀了,我也不担心你了!”
    无涯子悻悻道:“不然他有这么嚣张得意吗?早知道不给你带药过来!”拉徒斛一把,“坐下来吧,听听三爷都有什么锦囊妙计。”
    莫天悚一边沏茶一边依然嬉皮笑脸地道:“锦囊妙计我可没有。再说我也没你们在座的诸位会算,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才真是胸有成竹,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我的毒呢,也还重得很,不过勉强能动而已。所以今天才请你们来,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张宇源甚是气不过:“你还不会算计,天底下就没有会算计的人了!”
    徒斛又冷笑:“你们暗礁到处都有人去刺探别人的隐私,天底下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事情?恐怕胸有成竹的是你吧?”
    就连无涯子也道:“本来你在船上就可以问空竹的,偏要和他吵嘴,真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翩然刚到海州府的时候,蕊须夫人出来找过她。说了什么我不知道,但从那以后,海州府就没看见过剪嘴鸻的踪迹。等梅翩然回来,你可以问问她。不过天悚,你再这样只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动不动就迁怒旁人,不仅仅是无法打下三玄岛,翩然也会弃你而去!”
    一下子就点中莫天悚的死穴。莫天悚终于收起嬉皮笑脸的神色:“夫人曾经来找过翩然?空竹知不知道?”
    无涯子摇头:“他最近有点沉不住气,我没告诉他。天悚,从前不是我们不告诉你,而是你自己不愿意问。力分则弱,你和空竹一时瑜亮,为何就是不能携手共进呢?”
    莫天悚忙赔笑道:“圣人不能违时,亦不失时矣。现在时机未到,反正也做不了什么,和他开开玩笑,也免得日子太枯燥,是吧?等时机到了,老祖师不用担心我和空竹,他是你选出来的明白人,很快就什么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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