貘君莞尔道:“对于别人来说,丹果和肉芫自然很不容易得到,但我天天都守着这两样东西,那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若不是把这两样东西当饭吃,我早被我爹给烫死了!”
    莫天悚惊疑不定,憋不住问:“莫非从前夫人是骗我的?不说丹树有看守吗?出产肉芫的蟒窟也有地火烈焰,难以进去吗?”
    貘君道:“蟒窟的确有地火烈焰,却也不是完全进不去,否则三玄极真天的那些漏网之鱼靠什么保全性命?至于说丹树,一会儿你自己看见就知道了!”领着莫天悚离开剡客亭,给下人交代两句,并没有带随从,领着莫天悚一路前行,出隐愍山庄大门,朝山上爬去。
    莫天悚对这个人人都说充满鬼魅的地方着实好奇,在隐愍山庄中看见的建筑和其他地方的建筑一模一样,还以为是貘君刻意经营的结果,不想离开山庄以后也没看见什么特别的,山上不过是有一些寻常的树,寻常的花,寻常的草。不禁好生奇怪。
    貘君淡淡道:“这没什么好奇怪的!若地狱不是被形容成阴森恐怖的地方,谁还会怕死?再说这座山比起别的山阴气的确要重很多,比较适合阴魂和妖精的生存。再朝上走一段,你就会感觉到阴气了。”
    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是说高山上的气温是随着高度的增加而逐渐减低的。峚山也和所有的平凡高山一样,越朝上走气温越低,只是这里的变化来得更迅速更突然,离开隐愍山庄不过两里,周围已经能看见零星的积雪。再朝上走,积雪越来越厚。莫天悚衣服穿得本来就不多,加上浑身都湿淋淋的,很快觉出寒意来,急忙运出九九功来御寒。衣服倒是一下子就干了,不过有一层白花花的盐渍,极为不舒服,昔日非常有效的功法在这里似乎不起作用,莫天悚还是越来越冷,越发令他不舒服。
    貘君殷勤地脱下外衣披在莫天悚身上:“这不是寒气,而是阴气,你的功力还不够,所以才觉得冷。稍微忍耐一下,我们马上就到了!”
    莫天悚扭头朝貘君看去,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绸制中衣,居然丝毫没受影响。虽然从来没和蕊须夫人交过手,但他还记得昔日在巴相,蕊须夫人出手帮他打通经脉的情形,可以断定,蕊须夫人的功力绝对没有貘君高,不由得泛起一股无力感。
    “爹,他就是那个莫天悚吗?”眼前人影一闪,已经多出一个身穿缁衣的光头女人,看见莫天悚的样子明显是一愣,定定地打量莫天悚。
    莫天悚很容易辨别出此女用的身法正是鹄啸金轮,知道来的就是慧莲,也在打量她。她看起来不仅比貘君还要老,比蕊须夫人也要老很多,松弛的肌肤,细密的鱼尾纹,让她看来早过半百。缁衣上布满红色的火焰图案,黑红交错,耀眼得很,并不像是一个尼姑的打扮。
    貘君皱眉问:“你不陪着奶奶,怎么自己跑过来了?”
    慧莲冷哼道:“你不也没按照约定杀了这个莫天悚吗?我有什么必要再陪着那个整天指手画脚的老女人?”
    貘君勃然道:“滚!不然我把你关进蟒窟里!”
    慧莲似乎很害怕这个惩罚,冷冷地瞪莫天悚一眼,一把抓住貘君的外衣捏在自己手里,跺脚依然利用鹄啸金轮飞走了。她没依靠任何器具,似乎也比莫天悚高明。
    貘君叹道:“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过?让你看笑话了!”
    莫天悚轻声道:“慧莲小姐从来没和祖母一起生活过吧?那就难免和祖母不亲了!”环抱双臂,哆嗦一下。一件薄薄的外衣并不能挡住多少风寒,骤然失去后,他还是觉得冷。
    貘君伸出手:“不介意的话!”
    莫天悚忙伸手握住,感觉到一股暖流瞬间温暖全身,终于不用再哆嗦,却更加惊惧貘君深不可测的功力。
    继续上行大约七八里就是山顶,果然是平的,视野及其开阔,所以莫天悚一眼就看见中间那棵挂满果实的大树。丹树是长在水里的。整个山顶像一个大沼泽,一眼望去,到处都是黑色的水和半人高的杂草。莫名其妙的竟是觉得这里很像黑龙潭。其实丹树虽然很大,覆盖的水面足足有三亩,但挂着很多红色果实,和榕树没一点相像的地方。更为奇怪的是,来的一路到处都是雪,到山顶以后,竟没有一点雪,水也没结冰。
    当然,最让莫天悚无法理解的是丹树挂满红色的果实,走过去伸手就能摘下一样,忍不住四处看看:“不是说这里有神荼和郁垒看守吗?我为何什么也没看见?”
    貘君道:“涉水过去你就能看见他们。这个沼泽叫做宓泽,水是有毒的,当日无涯子中的冥毒就来自这些毒水”笑一笑,“瞧我糊涂的,你怎么会怕毒!走吧!”牵着莫天悚踩进水里。
    无涯子也抵挡不住的毒莫天悚估计自己也抵挡不住,但貘君已经如许说,莫天悚也只能是硬着头皮踩进毒水中,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将真气运到脚下而已。与想象不同,宓泽的水很温暖,也不深,刚刚漫过脚踝。与一般沼泽也不同的是,水下面的泥土非常硬,且不滑,走起来一点障碍都没有。所以他们走得很快,瞬间就抵达丹树的树干下,立刻就看见那个着名的树洞。仅仅是一个非常真实且平常的树洞。
    丹树的树干非常粗,莫天悚怀疑二三十个人未必能合抱,因而树洞也就非常大,与地面相接,很容易就能进去一样。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冥界地狱的入口?莫天悚很怀疑,但能参观地狱的机会毕竟不多,他毫不犹豫朝树洞走去。
    貘君道:“在外面看看就行了!真进去,你可就没命了!”轻轻一拉,莫天悚竟不能前进半步。
    莫天悚回头看貘君一眼,他表面上非常好说话,可无时无刻不忘展示他无比深厚的功力。知道违背貘君没好处,在洞口停下朝里看。丹树的树冠太大又很茂密,透下来的月光非常少,因而树洞里面非常黑,仅仅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个巨大的田螺和一丛叶子成长条状的草。这两种东西过来的宓泽里上比比皆是,实在是没什么特别的。
    貘君笑着道:“不认识吧!这种草我们这里叫做苣荼蒿,可驱邪避讳,就是大名鼎鼎的门神神荼;田螺我们叫做畾螺,自然就是神荼的兄弟,大名鼎鼎的门神郁垒了。”
    莫天悚若不是在这之前听张宇源说过,此刻看见这两个毫不起眼的东西,肯定要觉得貘君是在说谎。
    貘君淡淡道:“极乐世界太飘渺,仙境洞天多虚幻。你看见过鬼,看见过妖,可你看见过神吗?”
    莫天悚沉声道:“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不见其事而见其功,夫是之谓神。能看见的,就不是神了!就如这神荼和郁垒,本来虽不大,好歹也是神,可一旦露出庐山真面,那就是妖是怪了!”
    貘君失笑:“你的确有着和一般人很不一样的口才。你若不相信你自己看见的,回去以后尽管去找无涯子求证。什么东西能停止战争?只有战争!什么东西能阻挡恶鬼的入侵呢?自然是比恶鬼更凶恶的东西。苣荼蒿是一种毒草,没有人能承受它的毒素,所以人们用荼毒来形容被毒害被残害;你看见的田螺不是一般的田螺,而是专门吃苣荼蒿的畾螺,岂非比苣荼蒿还厉害?于是远古的人们将这两种东西悬挂在门口驱秽辟邪,慢慢就变成你今天看见的门神!其实在这两种东西不仅仅是不能驱鬼,还要招鬼。你所感觉到的峚山阴气就是我们脚下的宓泽散发出来的。无数的苣荼蒿在这里腐烂,无数的畾螺吃下苣荼蒿以后排出有毒的粪便,也在这里腐烂,形成瘴气顺山坡朝下散发,吸引无数阴魂来此落脚。人类根本不适合在这样的环境生存,因而离开峚山去了其他地方。久而久之,峚山上就只有妖鬼而没有人。其实在蛮荒时代,到处都可以见到这种苣荼蒿和畾螺,但这两种东西实际非常脆弱,早被人类清除干净,只在峚山山顶还剩下这么一点点。”
    莫天悚难以置信喃喃问:“那么后土在哪里?鬼门在哪里?”
    貘君好笑地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你脚踩着的不就是后土吗?至于鬼门,无处不在,也无处存在。”
    莫天悚更是不能相信,激动地又问:“那么刑天呢?夸父呢?幽煌剑呢?都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无涯子当年又是在什么地方受到冥毒的侵袭,要靠乌昙跋罗花来解毒?蕊须夫人又是在什么地方学会鹄啸金轮的?不要告诉我,所有这一切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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