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牧野赔笑道:“当然可以!不过天悚,孟恒只是个子长得大,说到底,他终究还不满十岁,什么事也不懂,你是不是?”
    莫桃急忙道:“阿曼,天悚只是想讨好孟恒而已。”很夸张地搂着莫天悚的肩头,一起朝琲瓃小筑走,“我好像看见依丽也在撒里库儿,她好不好?”
    莫天悚道:“还可以了。买达里亚特当上古慕拉木的老师,看起来满受宠的。就只是老九郎似乎很看不惯依丽和叶尔羌汗庭的关系越来越好,撂挑子不干了,早早地把位子让给儿子。还有就是,自从上次从神女海子回去,剌斯德就非常尊重达达,也很尊重阿喀呢!”
    莫桃欣然道:“这样说来,除九郎有些不顺心以外,其他人都很不错呢!”
    莫天悚问:“空竹呢?”
    莫桃道:“在若羌。他不喜欢住这里。”
    莫天悚悻悻地问:“于是你也陪着他住若羌?小永和谷大哥他们呢,也都在若羌?”
    莫桃陪笑道:“不,只有谷大哥和我的人在若羌,小永和八风都在琲瓃小筑。翩然还有些虚弱,道元忙不过来,小永天天在指点孟恒天一功。”稍微犹豫,又道,“翩然这次遇见画眉,如此不堪一击,也是天一功有破绽的缘故。我这几天和翩然研究,把虚实融为一体了,不过我还没告诉翩然他们。”
    莫天悚一愣道:“你没见着布焉铁幕?他肯放你走?你还有功夫天天回听命谷?”
    莫桃又犹豫片刻,才道:“我的确是没见着布焉铁幕,是他手下的载湃尔在若羌。布焉铁幕以为你是故意躲出去的让我出面的,他也不想背负不容人的罪名,所以自己没出面。不过我前两天也的确没功夫离开。是翩然在若羌。道元送她去的,让我帮她调理调理。”
    莫天悚又是一愣,低头嘟囔:“表哥也太那个了!一会儿我睡觉,你把方法告诉小永吧!”莫桃欣慰地笑了。
    回到琲瓃小筑,莫天悚就关上房间门,不过没有睡觉,而是苦思冥想,以暗夜破为基础,结合曹横从前会的天焰掌,创出一招武功。尽管他还算熟悉暗夜破和天一功,对天焰掌也不陌生,依然是想了很久才想出这招,很不成熟。感觉非常疲倦,又上床去睡一觉。终于打开房门的时候,八风和袁叔永都在第一时间围过来,不过谁也没问什么。
    莫天悚啐道:“老子好好的,用不着你们这样!去传饭,我饿得很了!叫孟恒进来。桃子呢?怎么又不见影子?”
    袁叔永低头小声道:“二爷去找过一趟光明使就回若羌去了。孟恒早上来的时候,爷还在睡觉。中午梅左翼回来将他叫走了。”
    莫天悚道:“那就不管他们,你们陪我吃!对了,现在什么时辰?”
    历风出去吩咐厨房。袁叔永小声道:“已经是申末了。再过一会儿天就黑了。三爷,今天都是腊月二十四了,你不想回去和荷露夫人一起过年吗?”
    莫天悚瞪眼看着袁叔永:“你也想赶快把我赶出听命谷?”袁叔永立刻低头不敢再随便出声,却听莫天悚又道:“红玉扳指我已经拿到,也是该回巴相去看看阿兰的蛊虫养得如何了!行了,明天你们把这里的事情都安排安排,后天一早我们就回家去!”
    袁叔永发蒙,更没声音了。过片刻,晚饭送过来。莫天悚叫袁叔永和八风都陪他一起吃一起喝酒划拳。
    热热闹闹吃完晚饭,休息一阵以后,溜达出去。袁叔永加上八风全体都跟出来。莫天悚很烦,回头道:“我想去孟府,你们都跟着做什么?小永,你跟着就行了,一会儿帮我缠住孟恒。我要翩然单独说几句话。其他人都回去!”
    袁叔永和八风都瞪眼看着莫天悚,好半天才按照莫天悚的吩咐,回去的回去,跟上的跟上!
    孟道元似乎真的很忙碌,天黑了还在衙门里,不过孟恒又和孟威、孟武在前院练武。孟恒可能是被众人说多了,看见莫天悚进来也没什么出格的举动,仅仅是什么也没看见一样,继续自己的练习。
    看见莫天悚的目光扫过来,袁叔永不用莫天悚出声,就拔出弯刀走过去,笑着道:“孟恒,让袁师叔来陪你如何?”
    孟恒很是生气地大声道:“我娘在后面!”朝孟威和孟武使个眼色,三人一起向袁叔永抢攻。袁叔永没什么内力,顿时手忙脚乱的,好在孟恒对他的袁师叔非常有情谊,仅仅是将袁叔永打得狼狈,却没伤害他。
    莫天悚站在旁边看一阵放心下来,直接来到后院。这里静悄悄的,看不见一个丫鬟小厮的影子,只有野原麻子蹲在梅翩然的房门口烧水。莫天悚知道梅翩然肯定早利用洞幽察微知道他进门,故意将人赶走的,单单留下野原麻子是为孟道元留的,如同他上次在京城里特意留下罗天一样。梅翩然还是梅翩然啊!莫天悚的心里顿时烧起一把烈火,过去推开虚掩的房门,果然看见梅翩然松松挽着一个坠马髻,端坐在桌子前等他。想到他们都需要留一个外人来避嫌,莫天悚突然之间又犹豫起来,呆呆地站在门口不知如何举步。
    梅翩然站起来,嫣然笑道:“过来喝茶。”
    想到梅翩然终究没将野原麻子留在屋子里面,莫天悚又松弛下来,走过去在梅翩然的对面坐下道:“说起来我已经好多年没喝过你沏的茶。今天你准备的是什么茶?”
    梅翩然重新坐下,从黑漆托盘里拿起雕填幽兰的漆器茶罐递给莫天悚:“先猜猜是什么茶,然后再打开,看看你猜对没有。”
    莫天悚接过茶罐,只觉得十分眼熟,一眼瞥见黑漆托盘里还有两个晶莹剔透的琉璃茶盏,正是他们第一次相逢时梅翩然沏茶的用具,再看梅翩然分明梳的也是当初的发式。莫天悚更是心潮澎湃,柔声问:“是不是青城雪芽?”轻轻揭开茶罐盖子,见里面的茶叶秀丽微曲,白毫显露,果然是青城雪芽,刹那间有些激动起来,正要说话,麻子提着水壶进来,莫天悚只好暂时闭嘴。
    梅翩然接过水壶,等野原麻子躬身后退离去以后,才将滚水注入琉璃茶盏之中。
    莫天悚忙取茶叶投入其中,端起一盏欣赏茶舞。看着茶叶在水中上下翻滚,剑展旗舒,茸毫沉浮,想起这些年的风风雨雨,悲欢离合,再一次醉了!没有这一遍又一遍地烈火中的翻炒揉搓,哪里能历练出茶叶特有的幽沉芬芳?深深吸一口恬淡茶香,浅浅啜一口甘苦茶汤,放下茶盏就想去拉梅翩然的手。
    梅翩然缩手躲过,淡淡道:“少爷翻过一座山没停下脚步,再翻过一座山也没停下脚步,翻过无数的山以后走进这终年积雪的崎岖山道中,抬头仰望,前方又矗立着万仞高峰拦在路上。疲惫不堪,幸遇野人家,乃敲门解乏。山中无酒,只能用一杯清茶招待少爷,多有怠慢,不如翩然出一个上联,请少爷对着玩玩,稍解寂寞。沧海蝴蝶沧桑舞。”
    这段话简直就是莫天悚第一次重逢梅翩然时,梅翩然语言的浓缩化用而成,更似在残茶里又注入滚水,味淡而烫。莫天悚又看见昔日那个略带天真,在山涧里浴足的俏皮女子。收回自己的手,凝视茶色的眸子里隐隐的沧桑,一字一字道:“暗礁刺客暗夜搏。”
    梅翩然不太自然地偏过头去,目光投向窗外,微笑道:“少爷好重的杀伐气!你不是刺客,连剑客也不是,你是长袖善舞的舞者,御长风搏激流的斗士。你若再要如此,可没好茶给你喝!再出一联给你:烛尽唯余霜和月。”
    莫天悚笑不出来,这一联的含义太深!“蜡烛成灰泪始干,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烛燃尽,热情已尽,代表思念也尽;霜虽不热,寒气也不重,指的是孟道元;月尽管冷清清的,但毕竟是黑夜里的光明,指的是孟恒。难道梅翩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守着这两个人过后半辈子了吗?莫天悚不甘心,死死凝视梅翩然,美丽的蝴蝶面具遮挡的不仅仅是面容啊!轻声缓缓道:“你说得太对了,我就是斗士。还记得吗?当年在本地湾外面的那个山峰上,我就告诉过你,我在斗!今天我依然在斗,还期望能完全赢得你的芳心。所以我的下联是:云来同担雨共风。翩然,不管什么,我都希望能和你一起承担。我也给你出一个上联:月下觅残红,花落谁家?”
    梅翩然诧异地看莫天悚一眼,他这次来听命谷是退缩的,犹豫的,何以突然间变得如此咄咄逼人?这才是那个她熟悉的,绝不轻言放弃的莫天悚啊!茫然端起茶盏,低头久久不语。
    莫天悚耐心等候,只希望听见自己想要的答案。
    好半天,梅翩然才喝一口茶,抬头道:“雾中迷泪眼,路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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