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竹更是生气,拍案而起,指着薛牧野的鼻子:“罗某人再落魄,要收拾你还是不成问题!”
    薛牧野丝毫不惧,也跟着站起来,戳指瞪眼冷然道:“好啊,你动手啊!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杀我很简单,但杀完之后,只怕你们将和你们托庇的人再一次变成仇人!”
    声音一高,就将主人家惊动了。进来看见两个人都站在炕上,大惊叫道:“你们做什么?薛谷主,你不说这位法师是你朋友吗?”
    薛牧野很不愿意被人识破,忙坐下来笑着道:“别担心,没关系的。我们是太久没见面,说高兴了。我还以为我这位朋友归依佛门,火气也就该歇了。没想到故人无恙,思虑还和从前一样周详,欣慰啊!”
    听薛牧野话里的意思,竟觉得自己避开莫桃,是特意出来迎接他的。空竹真真是啼笑皆非。
    主人看空竹不坐,着急起来,自己也跨上土炕,伸手来拉。空竹也只好坐下。这下主人不敢再离开,两人不好再说什么,又坐片刻,一起告辞离开。
    刚出门就看见莫桃的亲随匆匆过去。空竹道:“可能是桃子担心我,派人来找我。你要不要去客栈坐一坐?”
    薛牧野略微犹豫,摇头道:“算了!我不想天悚知道我来找过你。对于我刚才的提议,还是希望你能好好考虑考虑!”拱手离去。
    空竹无比诧异,薛牧野竟然连莫桃也不想见?那他为何会提出这样一个很可能对他们具有威胁的提议呢?正想得出神,听见莫桃叫道:“原来你在这里,我还到处找你!”空竹回头一看,莫桃飞快地跑过来,多少有些感动,话却依然冲得很:“你怕我想不开是怎么的?”
    莫桃急忙赔笑脸,摇头道:“不是,这外面天寒地冻的!你病才刚刚好一点点,看你出来以后半天没回去,怕你又着凉。回去吧,今天算是我把话说重了!我给你道歉。刚才我把你房间的土炕弄坏了,已经和店家说好,给你换一间屋子,可去找你的时候,才知道你出来了!你是知道的,你和天悚都是我的好兄弟,我的确是怕天悚不开心,但我也不想看见你不开心。”
    空竹纵然有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轻声叹息道:“桃子,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婆婆妈妈,患得患失的?我不过是出来随便走走而已。”
    莫桃沉默片刻,苦笑道:“我真当你是好朋友才会这样。回去吧,一会儿天悚该回来了,我不想让他看见。”
    空竹才知道莫桃如此着急出来找他,也是担心莫天悚觉得他不安分,深觉悲凉,朝回走好长一段路都没再出声。莫桃讪讪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回到客栈,莫桃的两个亲随都在一边探头探脑的。空竹打破沉默问:“桃子,你们问过谷总管没有,究竟他有没有拿红玉扳指?”
    莫桃考虑着词句道:“当初我问谷大哥,他说没有。后来天悚有没有问他我不很清楚。不过霜飞出门就是想找红玉扳指的,天悚劝霜飞回去的时候,并没说红玉扳指在谷大哥手里。”陪着空竹来到新房间,一起上炕坐下。他的亲随立刻又送来一壶新沏好的黄牙。并不敢在房间里多停留,放下茶壶就带上房门离开了。
    空竹拿过茶壶,给自己和莫桃一人斟上一杯,沉吟道:“这就是说,天悚也认为红玉扳指目前依然在翩然手上?桃子,你说翩然要走,直接走也就是了,何苦要闹这样一个玄虚出来?”
    莫桃沉默良久,才轻声道:“你别告诉天悚,其实并不是翩然自己要走的。当初我听了翩然的主意去钦天监,果然让皇上改变行刑日期。回来和我就去找翩然道谢,听见她和表哥吵嘴。是表哥一定要回来的!”
    空竹愕然道:“你说道元不想救我出来?可是他为何不阻止翩然跟师祖进京?”
    莫桃低头,吞吞吐吐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表哥没有不救你,实际上,他一直比翩然还热心要救你出来。可能是表哥和阿曼是不放心翩然单独进京,才追进京城的。”
    空竹朝莫桃看一眼,终于恍然大悟。他入狱以后,即便被救,三玄极真天也不大可能再在京城立足,那么回三玄岛又会变得很迫切。
    孟道元在知道梅翩然设计救他以后,怕莫天悚又有理由来追讨红玉扳指,着急让梅翩然避回听命谷。可见不仅仅是莫天悚藕断丝连,梅翩然也同样是藕断丝连。孟道元在别的事情上都很好说话,唯独在这件事上态度异常坚决。薛牧野无疑是站在孟道元一边的。
    今晚薛牧野是和孟道元商量好以后才出来的。以为天一功可以克制三玄岛的功夫,才会提出让他们进听命谷,其目的就是不想让他们再追要红玉扳指。红玉扳指一直就在梅翩然手里,她不愿意违背孟道元的意思,必须得回听命谷,却又失望于进京也能没看见莫天悚,才故意闹出这样一件红玉扳指失窃案来,用意不过是提醒大家,红玉扳指还在她手上呢!
    又是一堆剪不断,理还乱的乱麻。别看莫天悚威震天下,无冕而王,对这种事情依然是没奈何。空竹忽然间是那样好笑,觉得做和尚有做和尚的好处,竟没那样耿耿了,一边喝着香浓的黄牙一边和莫桃闲聊天。
    莫桃大约是很内疚,一直陪着空竹,莫天悚回客栈也没避开。莫天悚并没有任何不悦的表现,但莫桃还是有些心神不宁的。
    空竹更是好笑,这两兄弟的情谊真真叫人羡慕。实际莫天悚走的时候,没可能不知道莫桃会来找他,没叫莫桃走,便已经是默许了。莫桃太在意莫天悚的感受,以至于什么都不很计较的他,这一路上竟如此大失常态。莫桃为他做过很多事情,他也应该为莫桃和莫天悚搞好关系。
    第二天上路,空竹果然主动去靠近莫天悚,没再一个人离所有人都远远的。不过依然没怎么出声,他和莫天悚之间是不需要太多语言的。莫天悚对此没有任何表示,实际上,重新踏上这片土地以后,莫天悚的话就骤然少起来。
    他们的行程并不快,晚上,不过是走到布丝瓦村。当夜,他们就在村子里投宿。翌日又走,速度依然不是很快,两天以后,才终于抵达棱格勒魔鬼谷的谷口。又走三天,才算是来到听命湖的岸边。
    这是一个神奇的湖泊,各处都已经是银装素裹,只有这里依然是碧波荡漾,雾气弥漫,云烟氤氲,恍惚朦胧,亦真亦幻,有如仙境一般。
    八风和莫桃亲随都没见过这样奇怪的景致,下马后议论纷纷。谷正中也激动得很,拉着袁叔永喋喋不休述说当年往事,仿佛他当年很风光一样。莫桃捡起地上一颗小石子,拿过一张弓射过湖去。
    空竹微微奇怪,那天薛牧野迫不及待地跑来找他谈判,他还以为听命谷很着急也很重视,却不料这一路之上再也没看见听命谷任何一个人的影子,到了他们的家门口,居然还要莫桃射石为信!以莫天悚、莫桃和听命谷的交情,这实在是不合情理。薛牧野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正想得出神,莫天悚轻声问:“空竹,你说我们是从湖上过去好,还是从密道进去好?”
    空竹好笑,密道入口在棱格勒谷口不远,若要从密道进去,还得走一天的回头路,莫天悚实际早就已经决定好,莫桃的信号也发了,他却又突然跑来做好人,笑着道:“此等小事,怎么进去都无所谓。既然走都走到这里,桃子门也敲过了,就从湖上进去好了。”
    莫天悚瞥见莫桃很紧张地朝他看来,便知道莫桃肯定先和空竹打过招呼,也笑一笑:“我们是来作客的,没必要钻地洞。”
    空竹道:“这是自然!”
    又等片刻,浓雾中钻出两艘“卡盆”前面一艘船首立一年轻的公子,容貌有三分梅翩然的影子,也有三分孟道元的影子。这时候换莫天悚开始紧张。
    莫桃靠过来,低声道:“是孟恒。”
    莫天悚早认出来的是孟恒,心里更是发紧。就像玉姑要进莫家门得先过霜飞那一关一样,莫天悚要想带走梅翩然,也必须得先过孟恒这一关。孟恒比莫霜飞小三岁,今年其实只有九岁,不过他是水青凤尾,看起来已经是弱冠的年纪,决定权无疑比莫霜飞还要大。
    莫桃看见莫天悚患得患失紧张的样子,倒是憋不住笑起来,大声招呼孟恒。
    莫天悚也很想与孟恒打招呼,却又有些不敢,不禁又羞又恼:“有什么好笑的!”他不出声还好,这一出声,连袁叔永都跟着笑起来,且是那种很放肆的笑,只差没敢笑出声而已。莫天悚越发悻悻的。于是连八风和莫桃的亲随也憋不住好笑得很。只有谷正中和空竹各有所感,没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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