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悚一直在桌子边坐着,等方其昌看完儿子回来坐下,才轻描淡写道:“这只因天悚闭关修的是神游之法。也是有一次贪玩,过时辰元神还未还壳,躯壳便出了一点问题,只好和铁拐李一样接借了别人的躯壳,所以样子竟然大变了!”
    铁拐李是八仙之首。传说他本是一伟丈夫。学道于终南山,一次元神出壳,躯壳为虎所食,只得投身于一个跛足乞丐,变成蓬头卷须、黑脸巨眼的丑陋汉子。方其昌一下子就听晕了,莫天悚陡然间就变得神秘起来,治病的能力也陡然间变得高起来,小心翼翼问:“三爷,犬子的病有没有治愈的可能?”
    莫天悚淡淡道:“在别人或者无法可想,在天悚眼里却并非顽疾,只是要大人配合才是。”
    方其昌忙道:“只要三爷能治好犬子的病,本官一定全力配合。请三爷赶快开方子。”
    莫天悚摇头道:“开方子不急。草民有几个问题想先请教方大人。从方公子的脉息来看,方公子似乎先天就有不足,可是他母亲身体不太好?”
    方其昌深觉高明,点头道:“可不就是!他母亲一直就有不足之症,诞下熙屏后伤褥自己走了。熙屏从小没有母亲照顾,一直体弱多病,从未有一日离开过药罐子。”
    莫天悚道:“是否就因为如此,大人对小公子爱护有加,很少让他出门活动?”
    方其昌忧心忡忡叹气道:“就是这样小心,他还离不开药罐子呢,再出去经风受雨,不是更难康复!三爷,你要是真能治好犬子的病,要我们父子怎么报答你都可以。”
    莫天悚微微一笑道:“治好小公子的病不在草民身上而在大人身上,完全要看大人舍不舍得。若是大人舍得,草民想带小公子一个人回莫园。半年之内,大人不许派任何人探望照顾小公子。半年之后,草民保证送一个活泼健康的小公子回来。若是大人舍不得,治病一事就此作罢。”
    方其昌愕然叫道:“天下间哪有治病不准探望的道理?莫天悚,你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你别不是假冒的吧?”
    莫天悚起身一揖,淡淡道:“既然大人舍不得,天悚告辞!”转身朝外走去。凌辰和裘郎中急忙跟出去。
    一直没出声的方熙屏忽然从床上坐起来,哭道:“爹,我不要留在家里,我要跟叔叔去莫园!”
    方其昌探头朝外看一看,莫天悚三人脚步不停,早走远了,忙过去安慰儿子:“那人是个大骗子,骗你的!”
    不想方熙屏大哭大闹,就是不听。他本来就气虚,哭得狠了,一口气没上来就晕过去。简直将方其昌急坏了,一面命人去请别的郎中,一面叫来奶妈询问。
    奶妈道,早上方熙屏身上正难受得很,本在发脾气,也是不肯理会莫天悚。但莫天悚会妖术,坐在床头用一个铜板变戏法。明明看见他把铜板握在自己手心里,铜板却从方熙屏的枕头下面冒出来,没多久就让方熙屏转怒为喜,很喜欢他。两人一起玩得很开心。所以方熙屏才会哭闹。说完又告状说莫天悚和凌辰的态度蛮横,力气也大得很,若让方熙屏独自一人去莫园,一定受苦,千万不可听莫天悚的云云。
    方其昌又惊又疑,传说中的莫天悚心狠手辣,不大可能还有这样一面。但不少人都认识凌辰,凌辰对莫天悚忠心耿耿,不应该认错人。治病绝对没有不准探望的道理,不过若来人真是莫天悚,他还更不敢把宝贝儿子送去莫园。
    新的郎中很快来了,留下一个方子。方其昌拿起来一看,和从前那些郎中开的也差不多,无非是续断、杜仲、补骨脂、熟地、枸杞子、鹿角胶、生白芍、鸡血藤一类。方熙屏从小就体弱,同一类补肾补肝的药也吃得多了,最近才得了骨痨,药方中又加入填精壮骨生髓的药。
    所谓久病成良医,方其昌不觉得这方子能有多大用处,放下药方叹息一声。思忖良久,去书房写了一份折子,派人快马送去京城。
    裘郎中找丫鬟问过,方熙屏的奶确在昨天见过一个叫做红姑的人。而红姑乃是锦院都司府里的人。莫天悚昨晚见过尉雅芝之后是有点想给众人一点厉害瞧瞧,只终究还没有最后下决心。对双桥帮他一直很隐忍,乔大锦好像一点也不领情,让莫天悚很不高兴,终于下决心出击,费力先讨好方熙屏。骨痨的确不好治,可也并非绝症,乔大锦很快就会知道他错得非常厉害。
    回到莫府,何戌同已经拿回一匹花水肆的落花流水蜀锦,陶老板却不肯来莫园,说是不愿意和官府打交道。很清高的架势。只是不知道这清高里面有多少是惧怕双桥帮的成分。
    莫天悚哑然失笑,先不说皇上老早就将莫天悚的爵位一削到底,就说他最近吧,把尾巴夹得如此之紧,连京城都不敢去,在普通人眼里居然还是个“官儿”!仔细观看何戌同拿回来的蜀锦,锦面上水波花纹闪烁,其间点缀着一朵朵散落飘动的桃花。暗合“桃花流水杳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的意境。轻轻抖动一下,花和水都活了,“波随风动,花逐水流”莫天悚绫罗绸缎也见得多了,还未见过此等美丽的蜀锦,的确是珍品。
    何戌同又递来一匹双桥帮出品的樗蒲锦。上面布满非花非兽,扁圆形而两头尖“樗蒲”纹样。“樗蒲”是道教祖师老子所创,可以旋转,是一种占卜的用具。这种纹样寓意避邪与吉祥。也很精美,但富丽中显得庸俗,和落花流水锦不能比较。若把落花流水锦做好了,不难打败双桥帮。
    莫天悚兴趣大增,陶老板不肯来莫园,他只好去花水肆。
    路上何戌同很兴奋,热情地介绍说,陶老板还会织造一种月华锦,采用多组色经条子颜色深浅浓淡的层次变化,造成晕裥的特殊效果,配以明亮的纬花,据说织成以后有如天空初晴的彩练,霞光中透出明丽的花朵,花明色亮,别有韵味。只可惜工艺复杂,陶老板很久没织过此锦。
    莫天悚问:“你为何如此不遗余力地替陶老板说好话?”
    何戌同低头道:“三爷还在巴相就曾说不要冯掌柜再吃药材这碗饭,但冯掌柜追随三爷多年,斩尽杀绝很容易让其他人寒心。若三爷有意蜀锦,不妨让冯掌柜去帮忙。冯掌柜挪用的银子也不是进的自己腰包。陶老板有点古板,冯掌柜经验丰富,有他协助陶老板必定可以事半功倍。落花流水锦冯掌柜的这一两年织的都不甚好,三爷看的这匹还是冯掌柜的珍藏。”
    莫天悚又问:“你觉得若是让你师傅来处理,他会留着冯掌柜吗?”
    何戌同小声道:“师傅是不会。但是三爷自己说过藏污纳垢是为容。我师傅就是太古板,以至于人人自危,有事情都不敢说,才会闹出这次的事,泰峰也比从前衰落,三爷难道也学他?”
    莫天悚失笑:“你还满会说话的嘛!不过仅仅是这个理由还不够。”
    何戌同道:“九龙镇给我最大的印象就是这里人人相亲,所有人都像一家人一样,即便是有意见依然也是彼此关心,不像我家里,表面上亲热得很,可一旦真有事情,却找不着一个肯帮忙的人。三爷,真希望我们泰峰所有都人也像一家人一样!你别把冯掌柜赶走好不好?”
    莫天悚诧异地皱眉道:“我记得令尊可是非常疼爱你的!你这样说,岂非让九泉下的亲人不安?”
    何戌同咬着嘴唇道:“我说的是姑姑家。师傅和姑姑的事情我不懂,但姑姑在唐家真的不开心。这次我家出事,唐家一点不帮忙不说,还拼命躲起来。姑姑仅仅救了我一个人出来,都不敢带我回家。要我一个人躲在乡下,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用。我爹娘弟妹都遇害了,就剩下我一个人,每天都好害怕。那家人也好害怕,总叫姑姑带我走。姑姑拿来的东西他们也不给我,大多给了他们自己的孩子。姑姑后来实在是没别的办法,才带我来九龙镇找师傅。师傅不让我改名,说是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万岁若要追究,让万岁来九龙镇找他。姑姑只要一生气就爱说师傅是懦夫,但我觉得师傅才是真正的英雄。像当年太湖的鼋头渚,我爹只要一提起来就慷慨激昂。”
    莫天悚默然,良久方道:“冯掌柜的事情等我和陶老板谈过以后再决定好不好?”何戌同拼命点头。
    莫天悚和何戌同先到和花水肆隔着几间铺面泰峰药铺,让八风和凌辰都留下,只和何戌同两人找过去。
    陶老板名叫陶之冲,显然非常戒备,刚才远远看见何戌同和一群人过来就让伙计关店门。莫天悚过去后所有的门板都上得严严实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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