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桃和寻常盲人的确存在非常大的差异,便似看见何亦男的动作一般,朝后仰仰身,笑道:“怕我骗你?开始天悚也不信,也像你这样晃手。我这瞎子只是看不见静止的东西而已。”
    何亦男更是怀疑,紧盯着莫桃:“你就一点也不忌讳说那个字?”
    莫桃微微一笑:“事实而已,有什么好忌讳的?”
    向山端茶进来,苦笑道:“忌讳的一直都是别人。二爷从来就不忌讳,还就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何亦男很不习惯,愣愣的没出声。莫桃挥挥手,向山躬身退出,随手带上房门。
    莫桃笑笑问:“怎么不说话?找我还有别的事情?大家是老朋友了,有什么话何小姐尽管吩咐就是!”
    何亦男低头道:“也没什么事情。莫天悚叫我来看看你。不过我觉得你满好的,不用我来看。”
    莫桃失笑:“天悚真是太多事!他该不是叫你来劝我别出家吧?你不是一直不喜欢他吗?想不想报仇?你别听他的安排,气死他就报仇了!”
    何亦男莞尔,终于轻松下来:“你比以前会说话了!明明就是不想听我唠叨,还把话说得这么动听。说真的,你真的想出家吗?”
    莫桃摇头:“你听天悚的,听见风就是雨!我只是说想回去跟我爹修佛学禅,了不起就是受戒去做个居士,没说要出家。天悚老气我,我也找点事情急急他。”
    何亦男失笑,环视屋子里的摆设,还是担心,迟疑道:“那你屋子里的书是怎么回事?”
    莫桃淡淡道:“书能看见我,我可看不见它们,不过是装样子的而已。听说唐公子的尊亲唐大人是鸿胪少卿,想活动外放知府,是不是?”
    何亦男愣一下,忍不住笑道:“桃子,你突然和我说这个,我很不习惯。听你一说我倒是想起来,我出门的时候,爹好像是和我提过一句。不过我对这些事情没兴趣。”
    莫桃微笑道:“我也是前两天听吏部的金尚书提过一句。河南怀庆有一个空缺。你回去以后叫唐大人去找金尚书问问。”
    何亦男又是一愣,吃惊地看着莫桃,半天才道:“少卿不过从五品,鸿胪少卿又近似闲职,能补上正五品的知府吗?”
    莫桃淡淡道:“你不是满清楚的吗?怎么说没兴趣?鸿胪寺掌管朝会、筵席、祭祀相赞礼仪,少卿怎会是闲职?今天连万岁爷都觉得唐大人才华出众,该出去好好历练历练,才能更好地为朝廷出力。”
    何亦男闷闷不乐低下头,小声叹道:“怪不得唐大人这几天总来找我爹。真没有想到你也学会打官腔,表面上冠冕堂皇,在暗中把一切事情都安排好!你以为我是来帮唐家问消息的?那你也未免太不了解我。知道吗?你最吸引我的地方正是你说一不二,不加掩饰的豪侠作风。记得在狼墨我们初次见面,你说要为我去宰了晋开,结果第二天在祭鼓节上真当着所有人的面宰了晋开。气得我爹吹胡子瞪眼,可就是拿你们没有一点办法。”
    似乎已经是几辈子以前的事情,没想到何亦男还记得这样清楚。莫桃也有些惆怅,笑一笑:“秋风凋碧草,世人逐炎凉。官场尤其是这样。现在我还算是热吧,能帮朋友就帮一点。等哪天冷下来,化缘到你的门口,能得赐一餐,就是今日善因所结善果。”
    何亦男冲口而出道:“如果真有那样一天,我就留你在家里住一辈子。只可惜我知道,永远也不会有那样一天。桃子,以前你总说你是贼,我是官,天生就是对头,不能在一起。现在你也是官了,还有什么能阻挡我们?”
    莫桃轻声道:“官场趋炎附热。现在我正炙手可热,而你爹已经告老赋闲,我们的距离更远了!”
    气得何亦男猛地拍桌子站起来,瞪眼看着莫桃,泪水在眼眶中直打晃,半天之后喃喃道:“你为何会去帮唐大人?难道你这样帮过很多人?”
    莫桃坦然道:“因为他是你未来的公公。我很对不起你,想给你挣一点身价,免得你嫁过去后受气。”
    何亦男再也说不出话来,死死瞪着莫桃。
    莫桃感觉难受得很,正要找些话来说,向山在门口敲门道:“二爷,你能不能出来一下?凌爷有急事找你。”
    莫桃又笑一笑,起身拱手道:“何小姐,你自便。在下失陪。”径直开门走出去。
    凌辰上前一步,正要说话,看见何亦男追出来,又停下来。
    何亦男非常气愤,大声叫道:“菊香,我们回去!”
    莫桃淡淡吩咐:“阿山,替我送送何小姐。”
    何亦男怒道:“我有脚,不用人送!”大踏步地走了。向山朝莫桃看一眼,见莫桃已经和凌辰一起朝旁边的屋子走去,忙追着跟上去,正好听见菊香道:“小姐,我就说别来找莫桃吧!”
    进屋子坐下后,凌辰道:“二爷,负责护送袁叔永的镖师被人发现死在徐州的荒野中。”
    莫桃一惊,急道:“那袁叔永呢?什么时候的事情?”
    凌辰道:“袁叔永失踪了,我已经叫人去找他。发现时镖师的尸体都已经开始腐烂。从程度上推测,遇害最少有五六天的时间,加上信使在路上用的时间,镖师是在八九天以前遇害的,身上财物被抢劫一空,说不定是谋财害命。”
    莫桃苦笑,轻声道:“真是谋财害命倒简单了。天悚知道没有?派人去镖局没有?镖师的家里有没有麻烦?”
    凌辰道:“三爷已经知道,让我立刻回来通知二爷的。镖局那边二爷不用担心,我们托他们送人,人送没了,我们不找他们赔已经是宽宏大量,他们绝对不敢再来闹事的。”
    莫桃不悦地皱眉道:“你怎么这样说,镖师明明就是受我们连累,拿些银子给人家。”
    凌辰不服气:“二爷,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我完全是按照你的吩咐,选一个平时和我们一点来往也没有的镖局,出门以后镖师也没有和暗礁有任何接触。说不定真是你给袁叔永的银子太多了,才给他们招来杀身之祸。”
    莫桃摇摇头问:“天悚也这样说吗?”
    凌辰低头道:“今天黑雨燕到了,白鹤却没有一起来。三爷在冲黑雨燕发脾气呢,顾不上说这事,叫我回来问你的意思。”
    莫桃吃惊地问:“黑雨燕怎么了?”
    凌辰嗫嚅道:“二爷你听了别担心。映梅禅师把梅庄捐给大慈寺,大慈寺还是不肯收留禅师。黑雨燕就趁着禅师和八风先生离开的功夫教训了一下大慈寺的方丈。禅师回来以后方丈亲自来请禅师,可禅师很生气,又不肯去大慈寺了,在太湖边盖起三间草庐和八风先生住在一起。黑雨燕和白鹤就送了一千两银子去,也不算很多。可是映梅禅师和八风先生还是不见了,也没说是去哪里。白鹤还留在那边找他们。”
    莫桃知道映梅功夫极好,并不很担心,但他和莫天悚都准备忙过这一阵子就去看望映梅和萧瑟,这下该去什么地方找人?非常生气:“胡闹,简直是太胡闹了!活该黑雨燕被骂!你不想被骂就立刻亲自去镖局,好好给人家赔礼致祭。”
    莫天悚回到房间里心情还是不怎么好。
    央宗亲自递上一杯茶,笑着道:“怎么又不开心?八风先生和映梅禅师不过是一时气愤,等气消下去肯定还会和你们联络,你用不着太担心。”
    莫天悚叹气道:“不是为这事,田慧不知道是怎么了,走了这么些日子,还没有到。对了,今天何亦男见桃子结果如何?”
    央宗莞尔道:“又被桃子气走了。好像桃子也不怎么高兴。正好和戎在妙应寺的法事做完了,直嚷着气闷,硬拉着桃子出门去逛大街了。天悚,田慧没到你这么不开心,很着急想走吗?”
    莫天悚忧心忡忡道:“袁叔永的事情你听说了吧?桃子那么关心唐大人,怎么又会给何亦男气受!”
    央宗道:“一个小叫化子,和我们又没什么关系,失踪就失踪吧,还值得你放在心上。”
    莫天悚头疼:“只是袁叔永当然没什么,可是你不知道,最开始是元亨小和尚穆稹仇莫名其妙地就不见了;接着我们在富荣遇见的那个蔡步亭也好长时间不见人影,双厄马帮几十个人,一下子全部跟着蔡步亭都没了踪影;后来我就留上心,在灵宝,屈八斗偷偷逃走我没动他,只是派人吊在后面看着,可是没几天,监视的人就失去屈八斗的影子,怎么找也没有线索。这可就非常古怪了。我让暗礁全力追查,一直没有丝毫线索不说,暗礁还给我一个长长的名单,不少和暗礁有摩擦的人也都失踪了。所以桃子才会选择一个和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的镖局来送袁叔永,不想还是出事。”
    央宗担心地问:“知不知道是谁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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