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腾恼了,用力放下烟袋锅,缓缓道:“你们让人挤兑得灰头土脸的都不敢出声,跑这来挑什么挑?即便你们没本事对付暗礁,至少把联市帮拔下来啊!”
    俞力脸上挂不住了,沉声道:“龙帮主连仇人都能放过,我们肚量再小,曾经同甘共苦的兄弟也不会容不下!”
    龙腾冷笑道:“在就是下肚量小,连朋友也容不下!”
    俞力站起来怒道:“龙帮主这是什么意思?”
    龙腾也猛地站起来,双目死死盯着俞力,偏厅的门忽然开了,龙腾的二儿子龙跃大声道:“爹,二爷和三爷来了,娘叫你快点过去。”
    俞力冷哼道:“怪不得龙帮主的话如此不中听,看来我得告辞了!”
    龙跃躬身抱拳道:“三爷是俞堂主旧识,娘请俞堂主一起过去叙旧。”
    龙屈氏甚是贤惠,极少参与龙门帮的事情,但龙腾却非常敬重她,闻言一愣,拿起烟袋猛吸两口,皱眉问俞力:“你去不去?”
    俞力考虑半天,想起自己的任务,点点头。
    龙屈氏严守妇道,不见外客,在正厅陪着莫桃和莫天悚的是龙腾的长子龙趵。莫桃和莫天悚上门来只为实现当初和霍达昌的约定,带着幽煌剑拜祭龙氏先人,两人都是一身重孝的打扮。俞力一见甚气,认定莫天悚是在收买人心,连客气话都不怎么说得出来。
    当初去京城刺杀莫天悚的人里面并没有龙腾。他进门就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不禁感动,客气几句,莫桃一直没怎么出声,莫天悚一力坚持,于是龙腾带着莫桃和莫天悚来到祠堂。
    莫天悚把幽煌剑放在供桌上,想起在家里他拜的是文氏祖先,此刻拜的是龙氏祖先,却从来没有正式拜过莫氏的祖先,悲从中来,情难自制,眼眶都润了,怕人看出来,急忙点燃三炷香插进香炉,深深吸一口气掩饰过去。
    上次龙腾没进京刺杀莫天悚,一来是屈士逸约束,二来也是惧于莫天悚的势力,内心一直甚是抗拒莫天悚,紧紧盯着莫天悚的一举一动,看出莫天悚的伤心,也看出他的掩饰。认定莫天悚是在为幽煌剑伤心,依然肯忍受屈辱来磕头。出于一种男人对男人的了解,他被莫天悚的掩饰深深打动。若说以前他只是碍于屈士逸不得不和莫天悚做朋友,此刻开始他就真心当莫天悚是朋友。领着两个儿子也拜三拜。俞力不得已,也只有敷衍几下。龙腾同样看在眼里,亲疏立辨。
    从祠堂出来后,莫天悚吩咐向山拿出带给龙腾的礼物,产自云南的上好烟叶。龙腾嗜烟如命,大喜,吩咐设宴。俞力看龙家三父子都围着莫天悚和莫桃转,没趣得很,甚是坚决地告辞了,龙腾又不太高兴。
    推杯换盏之后龙腾还想留宿,莫天悚笑着道:“不是我们驳帮主面子,镖局走南闯北,是靠朋友吃饭的行当,俞堂主会更不高兴的。”还是告辞了。
    龙腾回到内堂,疑惑地问夫人:“你为何要让俞堂主见三爷?三爷倒是笑呵呵的,但俞堂主很不高兴。”
    龙屈氏笑笑问:“老爷对莫三爷的印象如何?”
    龙腾道:“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以他今时今日在江湖上的地位,根本用不着巴结任何人,可他竟然在云南就有准备,给我带来十斤烟叶。东西不算什么,难得的是这份心。无怪黑白两道他都能吃得开。俞力和他比,简直是天上地下。”
    龙屈氏道:“老爷陪俞堂主的时候宜勖来过,想请老爷帮忙说话让俞堂主放过关姑娘。宜勖说得怪可怜的,就怕真逼走关姑娘,他也跟着走了,弄巧成拙,老爷子更生气;再者因宜勖去逼关姑娘,妾也觉得于理不合,于心不忍;可老爷子和关姑娘谁也不肯让步,留下关姑娘拖下去同样不是了局;再一个这主意是老爷给俞堂主出的,走镖的靠朋友吃饭,不解决好此事肯定得罪朋友。妾听说莫三爷足智多谋,老爷若觉得他是个可交往的朋友,不妨开诚布公向他问计。”
    古柏森森,绿树参天,因风水关系而东西朝向的屈氏庄园坐落在一片黛色之中。庄园内共有大小天井十二个,房屋九十九间,三个花园,七道大门,两丈高的风火墙围绕四周,高门深院,气象森然。
    莫天悚远远看见屈士逸带着屈家所有的儿孙辈,全体站在屈氏庄园的深黑色大门口迎接,忙招呼莫桃一起下马,快步走过去抱拳寒暄。
    屈士逸拱手笑道:“三爷太客气了!里面请!”吩咐人带凌辰和谷正中先去找十八卫。亲自牵着莫桃引路,穿过平时会客的前庭,经花园转入中庭,才在一间花厅分宾主坐下,一上来就没当莫天悚是外人。
    莫天悚很是高兴,寒暄几句后就拿出一张地形图,向屈士逸虚心请教起风水的问题。好像他千里迢迢来邓州,就是想找一块风水宝地。风水正是屈家都感兴趣的话题,屈士逸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越谈越高兴。他的儿子们也都来了兴致,你一言我一语,气氛热烈。
    莫桃看不见莫天悚拿出来的图,但听众人说了一阵,也知道莫天悚拿出来的是九龙镇的地形图。屈士逸选择的地址居然就是从前幽煌山庄的地址。对于那里被烧成一片焦土,他们的解释是山庄建造时主屋莫少疏的住处反而比作为儿子的莫天悚的住处小,犯倒螫煞而没有解煞,才会有大祸临头。
    莫天悚虚心请教解煞方法,问得极为详细,显然不只是凑兴那样简单。莫桃想起幽煌山庄就伤感,一句话也没去插言,忽然觉得袖子被人拉了拉,听见屈宜勖低声道:“二爷有些气闷吧?我们出去走走。”莫桃点头,起身向屈士逸告罪。
    莫天悚朝屈宜勖看一眼:“桃子,你差不多到时间换药了,由孙少爷带你先去找林姑娘也好。”
    屈士逸才想起莫桃是盲人,看不见图,大家都围着莫天悚,未免冷落了他,急忙客气几句,吩咐屈宜勖好好招呼莫桃去客房休息。
    屈宜勖答应一声,和莫桃一起离开花厅。跨出门快走几步,回头看看没有一个人跟出来,长长松一口气小声:“我每天都得学那种东西,早腻味透了,听见阴阳五行八卦太极就头疼。幸好有二爷,不然出不来。二爷,你晚点换药行不行?”
    莫桃笑道:“是不是老太爷不让你随便找我们?天悚的眼睛有毒,在给你打掩护呢!你想去什么地方?”
    屈宜勖低头不好意思地道:“昨天我也去龙帮主家来着,回来让爷爷抓住,不许我单独找你们。难得三爷把爷爷和爹都吸引了没空管我,我们找个地方喝酒好不好?”
    莫桃失笑:“扶醉归?怕不是冲着酒去的。昨天和戎可是给银子把那里的酒都买了,后来被俞力搅合得我们也没带走。”
    屈宜勖拉着莫桃快步朝外走,压低声音道:“小声一点,早上爷爷还警告我不能用‘扶醉归’来烦你们呢!被丫头听见去告状就去不成了!”
    莫桃更好笑:“那就走快一点,要是凌辰得到消息,得跟出一大串人,什么秘密也没有了。”屈宜勖急忙加快脚步。
    到达扶醉归,屈宜勖才知道昨天傍晚谷正中和凌辰来送过银子,大喜道谢,现在就等着俞力来还他银子。关晓冰的态度比昨天好很多,扶醉归的伙计都重新请回来,不用关晓冰亲自下橱,也陪着莫桃和屈宜勖喝酒。她尽管是个姑娘,然酒量极豪,连莫桃都喝不过她,性格泼辣爽直。莫桃对她很有好感。
    屈宜勖和关晓冰都没离开过邓州,无甚城府,没多久便问起幽煌剑来。莫桃问起他们知道的幽煌剑,他们说起各种传说,有的连莫桃都感觉惊奇。这么长时间了,莫桃身边难得一个人也没跟着,和屈宜勖和关晓冰越谈越投机,幽煌剑说完又讲起这两年走南闯北的见闻,连伙计也凑过来听希奇。扶醉归最近的经营一直不大正常,没有多少客人来,关晓冰干脆吩咐关了店门,都陪着莫桃喝酒。一通酒从上午一直喝到下午还没放筷子。
    大门终于被人扣响,传来向山的声音:“二爷,你是不是在里面?”
    说得兴高采烈的莫桃一醒,皱眉问:“什么时辰了?”
    关晓冰吩咐伙计去开门:“没注意,大概快酉时了!终究是二爷的面子大,往常宜勖只要坐半个时辰,屈庄的人肯定追来了。”
    屈宜勖也道:“最好你们能多住几天。”瞥见莫桃的脸色有些阴沉,忙问,“怎么了?”
    莫桃摇摇头道:“没什么。关姑娘,夜里休息的时候惊醒一点,最好是叫两个伙计守夜。”
    屈宜勖不在意地道:“二爷也太小心了,关姑娘手里又没有一把幽煌剑。俞力在山东神气,到河南来总得看我姑父面子,有爷爷支持,暗中用点阴谋诡计可以,来硬的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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