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约约,燕无双看到好几根粗大树藤把程倚天绑在一棵相对更大的树上,树藤越收越紧,几乎要把程倚天身上的骨头勒断,无比着急。
    “倚天哥哥!”她拔出剑,不顾一切要冲过去。
    燕素素和翠屏同时发动,燕素素拦在燕无双面前:“你站住!”
    翠屏则拉住燕无双的手臂:“小姐,不可!”
    福拓问翠屏:“还要让这个人为岐双的事情付出代价吗?”一边说,一边催动树藤。树藤好像强壮的巨蟒,“轧轧”越发收紧。
    燕无双惊呼:“你快住手!”
    燕素素则厉声喝道:“还要什么代价?现在就快杀了他!”
    燕无双被逼无奈和母亲过招,但是,她的九花落英剑只停留在招数精妙的阶段,被燕素素几下金刚掌劈下来,气息顿时受阻,招式也散乱起来。
    燕素素夺了燕无双的剑,抓住燕无双的剑,怒声喝道:“双儿,你就醒醒吧。程倚天是天魔和凤凰教主的儿子,让他活在这个世上,早晚武林遭殃,同道要遭涂炭。”
    “我不知道什么武林和平,我只知道我喜欢他,爱他,这辈子不能没有他!”燕无双疯狂叫喊,打断母亲的说教。
    燕素素扬起手来,狠狠抽了女儿一个耳光。
    燕无双被打得踉跄,跌在湿湿的泥地上。
    远远一个坡地,坡地下面一棵更大的树,底部中空形成树洞。树洞里并排捆着萧三郎和殷十三。
    从这个方位,又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萧、殷二人始终看不到自家公子,只依稀看到燕家母女,还有翠屏。翠屏的来历,和巫族人的心思,他们如坠迷雾,无法窥透,只能看见燕无双和燕素素一再起冲突。
    殷十三叹息:“公子这辈子,如果最终都无法娶这位燕小姐,可真对不起这位燕小姐极了。”
    萧三郎也是同样感触。
    燕素素也意识到女儿内心对程倚天的痴迷程度,又急又气,最后点了燕无双的穴道,让燕无双无法动弹,咬牙切齿:“双儿,本来我和这个姓程的,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但是,为了你,此时此刻,我也必须杀了他。”转脸对福拓说:“福拓,现在我以剑庄庄主夫人和玄门嫡小姐的双重身份和你结盟,只要你当场杀掉程倚天,日后巫族无论在江南还是去中原,都可通行。”
    福拓瞧瞧翠屏,翠屏想了想,用力点头。
    福拓颔首,手势变化,结了一个新印。
    十几条浑身赤红的毒蛇从草丛间游出来,顺着树藤,向程倚天爬去。这些蛇,头奇扁,显然是剧毒。而在程倚天的世界里,将他缠到密不透风的树枝之间,这些摇曳游动过来的毒蛇,体型更加巨大,黑黝黝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还闪着邪恶的光芒,张开的蛇口喷着黑气,尖利的獠牙亦闪着寒光。
    燕无双惊呼:“不要、不要!”哑穴旋即被点,再也喊不出一个字。
    一抹黄色的光梦幻一般闪现。燕素素、福拓和翠屏都未曾留意,只听见“格拉拉”一阵响,接着,树藤被猛地崩开,然后,从地上昂首而起的其他树藤就遭到激飞而至的“利器”一系列击打。
    “啪啪啪……”声响不断。
    程倚天乾元混天功已然恢复正常,在深厚温暖的乾劲包裹下,乾劲飞出身体,强度之强、速度之快,都前所未有。无论是真的树藤,还是假的幻想,在乾元混天功的打击下,皆节节败退。受巫术驱使的赤练蛇更是惊慌失措,四处逃窜。
    福拓从未经历过这样诡异的事,大惊之下再也施不了法,连逃跑都忘了,倒是翠屏临危不乱,一把拽住他的手,大喝:“快跑啊!”
    被削断的树枝遭到乾元混天功的裹挟,好像有生命的东西,斜着飞过来,转过弯,又往他们面门疾射。燕素素可做不到独善其身,一掌劈来。飞行的断枝堪堪顿住,但是飞行之力犹如实质,撞上金刚掌,燕素素真力不弱,还是被撞得气血翻涌。
    人影倏地飘忽而至。
    程倚天信手一挥,所有断枝射向旁边。
    福拓刚要结新印,但见眼前一花,程倚天更加欺近,一掌将他拍在一旁。这一掌力道不小,福拓口中鲜血狂喷,眼见不活,诡异可怕的巫术端是再也施展不出来。程倚天这才将他拎起来,转目瞧正要踢打他、来抢福拓的翠屏。
    翠屏用上浑身的力气,又踢又打又捶又掐,但是,每一个动作都只碰到流动着的一堵气墙,连程倚天的衣服都摸不着。
    程倚天冷冷问:“你们和我并无怨仇,却想置我于死地,这是为何?”
    翠屏厉声道:“你先放了福拓!”
    程倚天冷笑,五指捏上福拓的脖子,只轻轻用力,已受很重内伤的福拓舌头马上伸出很长。
    翠屏吓得魂飞魄散:“你不要杀他,千万不要杀他!”
    程倚天淡淡道:“想要他不死,你就说实话。”
    翠屏回头瞧了瞧,又低头思忖片刻,方才说:“我和福拓是从岐双来的。岐双的南景王,你还记得吗?那是福拓的亲舅舅。”
    程倚天“噢”了一声,显得有些意外。
    翠屏看在眼里,微微一喜,皱眉继续说:“其实,我和福拓也只是为了南景王,想要找你出一口岐双重新被熙朝管制的恶气。修改你的意识也是出于长远考虑,双儿小姐是我的本主,能让小姐成为你意识深处最为在意的那个人,既成全小姐一腔情意,同时,凭我和小姐的感情,将你发展成我们的朋友,这不是要比单纯把你当成敌人更有力?”
    “但你们最后还是想杀我——”
    “那是因为,”翠屏截口抢过话头,“因为,因为迫不得已。”又回头看了两眼,尔后接下去说,“修改你的意识失败了,做不成朋友,只能成为敌人,你若不是,我们还不是要被你杀死?”
    程倚天目光刚刚一寒,她就大叫:“你看你看,不就是像现在这样?”
    这小丫头应变能力很强,“扑通”跪在地上,流泪道:“程公子,千不看万不看,看在往日我也去过逸城的份儿上,今天就原谅了我们夫妇有眼不识泰山的错。我们在偏僻的地方呆久了,浑然不知天地广阔,巫族的本事在你这样的高手面前着实不足一哂。今天你放了福拓,我们立刻回去,永远都不再离开本土一步。”
    这一番话,她说得口齿清晰,没打一个顿儿,说完了,双目含泪,眼眶晕红,神情凄楚。
    燕素素看在眼里,止不住冷笑。
    程倚天朝燕素素那边看了一眼,反而真的将福拓放下来。
    翠屏急忙扑过来,把福拓扶住。
    福拓大口大口喘气,又伸手抹了抹堆积在嘴边的血沫,然后勉力问:“我听说,南疆的蛊毒大师曾遭你驱使,不仅反叛了南景王,还全力协助熙朝军,是因为那个吗?”
    程倚天不想和他深谈,含糊应了一声,转话锋说:“不想死的话,赶紧带着你的妻子离开这里。”双手负于背后,背对他们。
    福拓见状,惊疑不定又非常害怕,双手结了个礼敬的手势,低头躬身往后退去。翠屏陪着他,两个人一起退出三丈,方才转身。而这时,云梦泽里云雾蒸腾,很快湮没他们的身影。
    燕素素一番精心布置,最终付诸流水。她也不亏爽直的性子,先解了燕无双的穴道,然后袖手对程倚天道:“我知道,你我的梁子是结定了,此刻我毫无依仗,你若要杀我,尽管动手。”
    程倚天闻言,往前踏了一步,燕无双刚刚恢复自由,看在眼里连忙跳起。阻挡住程倚天,燕无双说:“倚天哥哥,不要……”她明媚的大眼睛里装满恳求,爱人和至亲成为仇敌这个现实,让这个善良、多情的女孩内心纠结不已。
    燕素素可受不了,大声道:“双儿,娘不要你求他!”
    程倚天目光一冷。燕无双伸开双臂,将他整个人抱住:“不要,倚天哥哥,真的不要!”抬起泪眼,“就算为了我,一次,哪怕就这一次!”
    燕素素脸色发白,望天长叹。
    程倚天这才冷哼,低下头,表情软化,如拂面春风:“很久没见了。”伸出手,燕无双很自然将自己的手放在其中。程倚天轻笑:“你愿意的话,这会儿,跟我离开,好吗?”
    燕无双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先带他去树洞,将萧三郎和殷十三放出来。
    燕素素无意将众人带出云梦泽,不过,萧三郎事先早有准备,在进梦山之际,他已悄悄洒下可以留下很长时间气味的毒粉。虽然云梦泽里湿气很大,但是这种气味经久不散,人鼻子难以察觉,瘾君子却很敏感。刚从盒子里爬出来的瘾君子,昂起头开心摇摆了好一会儿,埋头爬行,迅疾如电。萧三郎对大家说:“各位,敬请跟上吧!”纵身先行。
    殷十三对燕素素说:“上官夫人,留得命在,下次才能再行赐教嘛。”“嘻嘻”一笑,更上萧三郎的步子。
    燕无双恳求母亲:“娘,一起走吧。”
    燕素素长嘘一口气,点点头,燕无双这才展颜。
    燕素素明白女儿的心思,也先走了。这时,燕无双才能把全副身心放在对面程倚天身上。
    “倚天哥哥——”话未说完,人已娇羞。
    程倚天伸手一揽,已将她整个儿环住。彼此亲密接触,燕无双一颗心整个儿化了。她忘记了这么长时间来所经受的所有愁闷和痛苦,满心欢喜,笑颜如花。
    他们动在最后,但是“空里无踪”的速度仅次于蓬莱仙阁的“息影步”,不过眨眼功夫,便以追上疾行在前面的其他人。
    跟着瘾君子,一个时辰之后离开云梦泽。前方雾气消散,景色清晰。程倚天打了个呼哨,疾风从斜喇里奔出来。萧三郎和殷十三在附近村庄买了两头驴,赶了半天路,来到一个集镇,他们又重新换马。三匹马上路,一路向东,中间找客栈住了一晚,第二天一行四人到达花坞。
    燕无双始终窝在程倚天怀里,整整一天,心里十分满足。此刻下马,程倚天拉着她的手,预将她带入花坞,燕无双一阵踯躅,蓦地停住脚步。
    “怎么了?”程倚天不由得意外。
    燕无双迟疑了片刻,嗫嚅:“就、就这么跟你进去了吗?”
    程倚天略微思忖,恍然笑道:“来都来了,不进来,难道你要住在这蜡梅花林的外头?”又吓唬她,“这山里面到了晚上可有狼哦,冬天的狼都成群结队,纵然你有九花落英剑,也不一定就能抵御得了。好好的,被咬坏了手、咬坏了脚,那可就糟糕啦。”
    话没说完,燕无双一头撞进他怀抱,手捏成两个小拳头,捶打他:“你吓我,你胡说。”
    程倚天大笑,将她搂住。
    “巧夺天工”的手艺,任何时候被任何人瞧见,都会产生很大的震撼,继而收获由衷的赞美。
    燕无双也不例外。身为剑庄大小姐,十多年见惯珍奇,这会儿双眼发亮,一路行来,不停“啧啧”有声:“好细致,好奇妙,都好美啊!”伸手想要触碰,被程倚天轻轻拦住。
    程倚天左手中指曲起,弹了一下,一道真力射出,弹在一丈之外一棵蜡梅树盛开的花朵上,但见那朵盛开了的蜡梅花在枝头旋转了一圈,明黄色的花瓣突然崩开,飞在空中,又往他们这边激射。
    十二片花瓣被程倚天全部收在掌中。乾元混天功霸道神奇,化为指法掌公自然也很强悍。这十二片花瓣都来自于强劲机括,不过,此刻安静躺在程倚天手心,只如文静落下来一样。
    程倚天的手掌完好无损。
    燕无双一声赞叹,才来得及看这些花瓣。但见这些人造的蜡梅花瓣,无论形状、颜色、质地,真的完全如同天生。
    “这才是你门下巧夺天工的本事吗?”燕无双神采飞扬。
    “送给你。”程倚天没有直接回答,只微笑着温柔说。
    杜伯扬接到讯息,从颐山赶来。陆成龙、陆成锋听说大当家又带了好吃的前来,无论如何,要同桌吃饭。程倚天居主位,燕无双坐在右首,萧三郎对陪,杜伯扬在左首,陆成龙对陪。殷十三坐在萧三郎和杜伯扬之间,陆成锋在陆成龙旁边。一席七人,五个人至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只程倚天偶尔对燕无双说:“你吃这个。”这时,燕无双便笑着回应:“你也吃。”
    好不容易吃完饭,殷十三匆匆告辞离席,来到溪水上游,面对“哗哗”流淌的瀑布,这个耿直的汉子放开心胸冲着山峰“啊啊”大叫了一阵。回过身,看着跟来的萧三郎,他终于忍不住,直抒心胸:“三郎,我忍不下去,真的忍不下去啦。虽然在连云山你和我说过,公子与其和云杉纠缠不清,不如娶燕无双好处多多,但是,你真的没发现吗?只有和云姑娘在一起,公子才是我们以前熟悉的那个公子,而和燕小姐在一起,他们两个人好假,好怪,好不自然。我在旁边,也快被憋疯啦。”
    萧三郎听得很认真,但是没开口。
    殷十三问他:“你说吧,又没有其他人,只是我。从我们要在岳州开洗心楼开始,所有的事你我都是当事人,公子从懵懂到成名,经历种种最后变成今天这副样子,你真觉得他只有娶了燕无双,彻底稳固江湖地位,才是好事吗?一个那么假的公子,看起来好像依然有情有义——实际上,我再怎么不喜欢万俟铎,那个万俟铎也是他的手下,万俟铎死在连云山,公子知道了,都和没事人一样。对着燕小姐笑,那笑和唱戏画在脸上的面具也差不多,这样的公子,我说我的真心话,我一点儿都不喜欢。”
    “我承认,我那时候已经走入歧途。”
    殷十三眼睛一亮。
    萧三郎接着说:“冷静下来想想,人活着,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这确实是我们大家都应该认真思考的问题。”顿了顿,说:“如果公子愿意放下过去的一切,不再计较上一辈先人和武林各派之间的恩怨,大约,我们还是可以找回以前在颐山里相亲相爱的那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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