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湘火三部虽然并不富庶,但是,除了湘部之外,蛮部民风彪悍,火部为人阴狠狡猾,鹰王在数年前征讨过他们,此时此刻,维持各盟会之间和平安宁,少不了还是要给些额外的恩赐。
    龙湘婷参与紫荆、银门的暗杀行动,最后依然得以活命,并被充入明华宫,不可谓不得恩赐。原因就是因为鹰王一开始就看出她的打扮很有特色,其实就是湘族的人。
    不过,再怎么特别的人,在得罪了雪夫人之后,都没有好下场。龙湘婷当天下午便被遣回明华宫。回到明华宫中,结局如何,心中明白的人自然有数。这是个看起来聪明、其实非常愚蠢的女人,她得罪鹰王在先,却不知道收敛。冒犯了郡主,还冲撞了雪夫人,活路肯定是没有了。
    而清晰作为湘部未来女主,当然仅仅是得到命令,不得再入行宫。
    且说苏水河畔,两万大军驻扎。司空长烈陪同十八盟盟主狩猎。当天骑射,收获颇丰。十八盟收获了大量野物,曼都罗蟾州手下武士洛珂还狩得一头黑熊。当天晚上营地上升起篝火,众武士烤肉、喝酒一起联欢。司空长烈虽然架子大些,不怎么忌惮十八盟主,但是,对于十八盟主而言,鹰王未至,欢庆倒也尽兴。一退一进之间,当是无人计较鹰王不到大有轻慢之意。而天都和十八盟之间产生上下距离,也俱在无形之中。
    司空长烈有四个得力手下,他们分别是季飞宇、刘林成、翟良东和傅连成。刘景空、罗蟾州、匡汉陵和祖寿之都是十八盟中最不安分守己的人色,喝酒烤肉之余,便撺掇着司空将军派人出来,和他们的手下角斗。
    蓬莱洲上角斗分为文斗和武斗,文斗是摔跤,两个人肢体接触,谁将谁撂倒当先那个谁就获得胜利。武斗是互砍,文雅些武器上沾上石粉,武斗的人穿上藤甲,藤甲上沾到石粉越多,那人就算输。粗暴些的便是真刀实枪上,上台要签生死状,主动投降算认输,不认输就砍死为止。
    刘景空为首的四个人来意不善,说话那神情便要武斗,而且是武斗当中的粗暴式。但是,司空长烈奉命前来陪同十八盟主狩猎,好好的娱乐怎么能变成血影刀光相见?
    司空长烈手捏酒樽,转过来看看,转过去看看,酒樽研究得差不多了,这才笑着对最为咄咄逼人的刘盟主说:“刘盟主,角斗嘛,点到即止就好了。”刘景空刚要说什么,他飞快伸出手来。司空长烈的果断和鹰王的决绝当是异曲同工,恍惚之间,如鹰王般的威势便呼之欲出。
    天都势力强大,司空长烈的亲兄弟司空长风在营中督军,当真乱起来,两万人马会让十八盟中任何一人吃不了兜着走。
    刘景空识时务,识时务者为俊杰,因此态度终究软下来。
    季飞宇、刘林成、翟良东、傅连成便和罗蟾州手下的洛珂、匡汉陵手下的裴度以及刘景空派出的熊悍、张潭文斗。文斗即摔跤,摔跤一看体型和力气,而看搏斗时的技巧。而这两条,显然季飞宇、刘林成、翟良东和傅连成都不占优势。洛珂猎熊,本身就是和熊一样粗壮的汉子。裴度也生得壮硕,被匡汉陵选来,首要优点便是力大无穷。熊悍、张潭出生海上,每天抛铁锚拉渔网,一个外号大铁锤,一个外号大力王,体型气力可见一斑。季飞宇、刘林成、翟良东、傅连成深受司空长烈教导,内功根基扎实,但是内力水平不够,平日里和人相斗也以身法和气力见长。文斗起来,真是上去一个失败一个。
    四个人都很囧,都觉没脸来见上司。
    司空长烈大剌剌挥手,说:“岂不闻‘胜负乃兵家常事’,列位且博诸盟主一乐。”
    四个人这才释然。
    没有能让司空长烈丢脸后还下不来台,刘景空甚为不满。可是,面子赚足了,便不能再得寸进尺。联欢结束之后,十八盟主各归各的营地安歇。
    司空长烈回到自己的军帐,刚一掀开门,闪目看到一个倩影出现在营帐中。司空长烈顿时大喜,疾步走进,来到佳人面前。
    能让司空长烈心跳不已、步伐加快的佳人除了云杉还有谁呢?
    龙湘婷打了鸣玉浮香之后,与清晰并立,傲视雪姬一众。湘族女人的泼赖,压住了清风朗月所有人。鸣玉浮香固然被打蒙了不吭声,灵欣灵月也不敢多言,其他人都是低等宫女,自然能缩多远就缩多远,连雪姬这个主人,眼睛上的黑布取下后都忘了该怎么说才好。
    对视,以龙湘婷和清晰大摇大摆离开告终。雪姬受了委屈,拂袖回去,默默垂泪加拒绝吃饭,又由宫女们推波助澜,最终闹到鹰王那里。
    雪姬和她的宫女们理所当然将鹰王遣回龙湘婷、斥退清晰女少主当成了鹰王对雪夫人的恩宠,越发傲娇起来的姿态怎能不让云杉心里发堵?下晚时分汤桂全过来代替鹰王讨好她,说香采女已经从北苑移驾霁光浮碧。汤桂全竭尽自己所能,将鹰王对郡主的心意修饰得完美无比,什么“郡主不过提了一提,香采女立刻身登青云”等言辞都说出来,又将霁光浮碧的景致大肆渲染了一番,将那里的芭蕉说得多么绿多么茂盛,无不是殿下在乎郡主的意思。
    云杉很想高兴,但是最后却只能哭笑不得。她既想借感谢鹰王之际去看看鹰王,又觉得这般做,不过让对方更加怠慢自己,而自己原本就很薄弱的自尊更加雪上加霜。
    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她就悄悄溜出来,骑上马,来找司空长烈。沁水河到苏水河,快马一个时辰,司空长烈应酬完十八盟主回来,时间可不刚刚好?
    司空长烈很激动,双手握住她的手臂,说了声:“你来啦——”便再也接不下去。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喜欢,最直接的便是会化为行动。司空长烈并不是那种瞻前顾后的性子,相反,他性格刚烈,敢作敢为。可是,率性的他,同时也富有理性。
    理性控制着情感,他只是将深情完全付诸于对视。
    云杉很感动,这让她做出了一个让长烈非常欣慰的举动。
    她拥抱住他,然后,将脸放在他肩胛上方一点,然后轻轻说:“就是想你了,来看看你。”说完这话,心里的郁结方才好多了。
    长烈也拥抱住她。
    过了一会儿,两个人才分开。
    云杉空了大半天的饥肠这时候终于大肆抗议。肚子“咕噜咕噜”响得非常不雅观,可是,他们之间,谁又会因为谁而倍加介意呢?
    司空长烈急忙让人准备饭食上来。
    军营里的饭不比行宫,煮熟了就能吃,烤肉也就撒层盐。云杉养尊处优的日子不过过了一年有余,这等日子也就算是好的。一点都不挑,长烈给她准备的东西,一一半都吃完了。吃得只打饱嗝,坏心情尽去,一张俏脸笑眯眯。
    参将进来回复任务,长烈对云杉说:“你的营帐已经扎好。”
    云杉说:“我不去,我就和你住在这儿。”
    司空长烈下巴顿时有要掉下来的节奏。“你、你……你说什么?”一贯大剌剌无所惧怕的他说话都结巴了,“你要和我住在这里?”面红耳赤,半晌才道:“那从这儿回去,主上还不把我给砍了?”
    云杉表示他的话她听不懂:“昨天你不是还那么做了吗?”
    那么做?哪么做?
    长烈的脸再度红起来,说:“那——是两回事。”避免云杉再乱猜,直接说出答案道:“你在我营帐里过夜,会让军中流言四起。危及国体荣辱,对于主上来说,才是大事。”
    “可是我就是不想离开让你从我面前消失。”云杉脾气上来,便很不讲道理。
    长烈没法子,长叹一声说:“好吧,我们不在里面,去外面如何?”去外面可以巡营,巡营就没别人什么话说。
    云杉想了想,点头表示同意。
    苏水河,引起了他们诸多回忆。
    滔滔的河水,一如他们初识的地方。那时候,她还是一名低等浣衣处宫女,而他,和现在一样,是鹰王的近侍,是殿下的宠臣。
    为了加入天都的队伍,云杉将小时候云乔尹为她祈福而铸造的一块金牌送给了随船的女官。圣鹰也好,宫里面也好,总是要用人的。一个从内陆带来的小丫头而已,女官便自作主张将人收下了。不仅如此,云杉在当时便获得了一份为圣鹰上的高级将领洗衣服的活儿。听起来是个苦差事,但是,这表示云杉已经属于圣鹰,也就是,她如愿成了天都的一员。
    一开始在明华宫的日子,只能用艰难来形容了。虽然只有十三岁,可是最苦最累的活永远都是她的。什么东西最重最难料理,什么东西就归云杉打理。为了避免麻烦,云杉忍气吞声,在浣衣处过了整整一年。一年之后,她开始想办法脱离这种现状。
    云杉离开云乔尹之后,云乔尹所教传的紫阳神功和清扬剑法她并没有丢下。再苦再累,夜深无人之时都要练习一番。一方面是为了防身,同时,修习内功可以加速体力恢复,强身健体也能协助自身快快完成繁重的任务。一年功夫,固然做起事情了越发得心应手,浣衣处的大宫女也被她拿下。
    拿下的方法无外乎两招,贿赂加吃请。贿赂用钱,吃请,请的是“拳头”!
    大宫女拿了云杉辛辛苦苦攒下的月份,却不帮云杉减活儿,云杉将她叫道偏僻处,将她揍了一顿。不仅揍了,还绑起来,倒挂在树枝上。大宫女眼泪鼻涕流了一脸,求爷爷告奶奶的,云杉才饶了她。为了让她长记性,云杉还给她在前胸留了个记号。用来裁粗布的短刀,连画数下,大宫女左胸靠近心脏的地方就多了一朵血花。
    云杉说:“如果你敢告发我,我在出事之前一定将你扒光了衣服再吊回到到这里。”七岁便杀人不眨眼的小魔女,这句话说出来,当是威慑力极强。凶恶一时的大宫女从此唯唯诺诺,云杉说东,她绝对不敢做出往西的事!
    云杉入天都的目的就是想接近鹰王。可是,对于整个蓬莱的人来说,鹰王都像是天上的太阳,凡人勿近!一个小小浣衣处的女奴,想接近太阳般光辉夺目的他,更是想也不要想。
    多少个寂寞森冷的夜晚,云杉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既想那一夜风雨和他的初遇,又想钻出圣鹰的甲板,阳光下对他的惊鸿一瞥。是呀,和云乔尹比起来,鹰王实在是太纯洁、太高尚了。而那个给了自己承诺第二天便消失的倚天哥哥,更是不如这个让她温暖、又眼前一亮的人来得实在。倚天哥哥是会消失的,而这个人就在那里!而自己,只要想办法将他紧握住,就可以!
    大宫女告诉云杉,接近鹰王最常规的办法就是参加三庭审议。三庭处会选择品貌较好的宫女,最差的送入各宫宫房,好一些的,要么成为高级宫女,要么成为夫人或者采女们的近侍。高级宫女活动的场所是能碰到王驾的,而云杉长得确实不错,只要被王驾看中,便可达成心愿和鹰王双宿双栖了。
    云杉不想就这么成为明华宫里鹰王的又一个收藏,可是,对这个男人的热爱到底击败了所谓矜持,新年后,三庭处初审,她还是去应征。
    月庭司务辛思琪先看到这个女孩,还未成年,但是肤白胜雪,双目如星,高挺的琼鼻下面,是一点形状姣好的樱唇。明华宫内这么多小宫女,没有一个姿色赛过这个女孩,云杉常年练武使得身材纤长而又有具备人形,辛思琪让玉庭司务燕飞灵来看,并悄声说:“假以时日,必将是你手下第一善舞的人才。”
    金庭司务滕燕佩却多了个心眼,依仗职务级别最高,压住了云杉没让云杉立刻通过。后来她便悄悄往上面汇报,让珍夫人悄悄瞧了瞧,珍夫人很是震惊,又告之明夫人,明夫人同样很惊诧!滕燕佩是个精明人,一眼看出这个叫“云杉”的丫头绝对不是凡品,如果日后这个女孩被鹰王看中,如果日后,这个女孩成了明华宫中的要人,明夫人、珍夫人这些权势人物动不了这个女孩,对付对付她以及燕飞灵、辛思琪还是完全够分量。
    于是,云杉失去了应征入三庭处的资格。与此同时,她被责令终身待在浣衣处,不管是谁,都不能让她离开浣衣处一步!
    云杉不太了解宫中这些暗潮,大宫女却依稀明白。人,到底是情感类动物。相对已久,日久生情,大宫女从被迫为云杉着想慢慢演变成主动为云杉筹谋。
    云杉的底细,大宫女知道得越来越多。大宫女给她想了个章程,不能打宫内的主意,便打宫外的主意。到宫外去找能施以援手的人。这个人,可以是王庭首辅谢耿池大人,也可以是鹰王很尊敬的昔日白孤鸿城主的部下英国公,当然,如果能碰到司空长烈将军,并且说动右将军代为引荐,那么,就绝对不会再有什么困难阻隔云杉走近鹰王身边。
    司空长烈,鹰王下属中最最得鹰王喜爱的,与鹰王年龄相当,武功高强人品卓越,毫无疑义,成了云杉的首选。
    三庭处打压了云杉,半年之后便没人再想起这个不经意间搅起后宫涟漪的小姑娘。而云杉,也开始了她那令人匪夷所思的奔赴目标之路。
    每次,只有大宫女当值的日子,她便施展她那越来越精进的轻功身法离开明华宫。大宫女一般会给她整整两个白天以及一个夜晚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内,她会按照事先搜集过的有关右将军的一切前往离得最近的地点埋伏。
    埋伏了许多次,终于碰到了那个在脑子里盘旋了许多天的右将军。
    初次见面的那一刹那,司空长烈疏朗的五官、健壮的身形还是攥住了她的目光,且震颤了她的心灵。
    没想到,右将军居然是这样出色的一个人。
    都是因为之前的情景太过特殊,她从来没有留意过,鹰王的身边,还有这样非同寻常的人。这个世界竟然这样大,叫人心动的好男儿居然除了鹰王之外,还有其他,这是云杉那时候学到的事实。
    捕获司空长烈的过程非常顺利,她从灌木丛中一跃而出,凌空将骑马过来的他从马背扑倒在地上,便大功告成。
    因为对司空长烈来说,这只是被惊动了弱女子惊慌失措之下不经选择做出了冲动之举。
    长烈一直以为她是因为偷偷溜出宫,被撞见,怕事情败露,才铤而走险。
    而真相,云杉极富心机,永远吞在了肚子里。
    长烈和云杉的第一次见面,很戏剧,场面也很火烈。云杉是要教训一下这个右将军,最后能让他和大宫女一样,被武力屈服,从而听自己的话。然而,这个右将军实在太难缠了,自己没碰到他一下,反而被他迅速翻过来,握住两只手后,又被压住了身体。
    在莲花宫里待过一段时间的云杉,那时候完全忘记一个漂亮的女人该如何对付正当血气方刚的男人。计划当是真的有点乱,云杉想勾引这个男人来着,但是,她的手段显然很不纯熟,所以临时便要变卦。武力又全然不管用。
    说到底,那时候的她还是个小女孩。
    而到后来,这样慌手慌脚的错误就再也不可能再犯。
    云杉张嘴咬了,狠狠咬了司空长烈的手后,挣扎出来,然后往小树林跑。跑的时候,她还不忘记回头看了那个人一眼。这一眼,到底是失措因而下意识,还是挑衅从而不让司空长烈离开,亦或是干脆就是别有深意……云杉自己也不知道。
    勾引的最高境界,就叫作:不知道自己其实是在勾引。
    司空长烈好像一条大肥鱼,从此咬上了钩。
    司空长烈大概算得上是个倒霉的男人,从未动过心,动心之后,爱上的女人偏偏只是为了踩住他的肩膀往上爬的人。
    直到如今,他偎依在苏水河边的大树上,看着在苏水河畔对着泛着月光梳头的那个丫头,心里的欢喜酸涩都还没能分别清。
    她痴恋鹰王的事实让他很心痛。
    可是,他偏偏就心甘情愿做一切她希望自己去做的事。
    上下打点,让她出浣衣处。失败之后,又费尽心机说服鹰王扩大规模筹办海神祭。通过人脉调派方闻雪入御前书房,又由方闻雪的口,说出了鹰王应当有玉林一行。玉林云杉一舞是他们的豪赌。赌输了,云杉万劫不复。
    当然,对于司空长烈而言,即使赌输,他也不输。因为他会请求鹰王将云杉赐给他。说是为了让云杉免于明华宫的惩罚报复也好,或是干脆遂了他的心愿也罢,鹰王不接受云杉,云杉对鹰王自然死心。那么,让云杉成为他的人,有什么不好呢?想来鹰王也不会拒绝他吧?谁不知道在天都,火将军和银狐狸是和鹰王最亲近的呢?
    只可惜,最后云杉还是赌赢了。
    初遇时,追着这个小丫头一直到清溪,云杉慌不择路跳进水,司空长烈不放过她,硬是将她从水里拖出来。两个人都湿淋淋的,夏天堪堪过去而已,彼此都穿着轻薄的衣服。云杉玉颜带水,不甚魅惑,司空长烈的心“扑通”就掉落到无影无踪。后来,她终于得偿心愿了,一曲海神祭,捕获住了鹰王。鹰王没有提她私自离开明华宫应受惩罚的事,钦点即日起升为月庭宫女。
    云杉看着鹰王笑的样子,司空长烈承认:自己看到了之后刚找回来没多久的心真的很疼很疼。
    云杉从水边走过来,走到他面前,说:“我想休息。”
    司空长烈默默无言,砍树枝找绒草为她铺床。床铺好了,云杉躺下来,拉着长烈的手,又指指自己身边道:“你就睡在这儿吧?”
    司空长烈轻轻摇头,一脸宠溺,微笑说:“你只是在生主上的气,气消了,你便又想回到他身边去。”
    次日,云杉女扮男装混在军人当中参加狩猎。她是完全不将鹰王放在眼里。而这个行动,不久之后便给司空长烈带来莫大的困扰。
    行宫那里,晚上,鹰王去了清风朗月。即使处置了龙湘婷,雪姬还需要他亲自来安慰。鹰王喜欢雪姬,见面之后,少不得温言相劝,又听凭一番雪姬故意发脾气撒娇。女人就是属猫的,所要求也不多,只要哄一哄什么都好。烛光下,美人如玉,鹰王难免要一时兴起。颠倒温存之后,以练功为名,他才回抚顺殿。
    第二天,他才知道云杉去苏水河的事。
    这是继德胜宫之后,云杉伙同长烈第二次藐视上方!
    鹰王极为恼火,拂开汤桂全为他扣腰带的手,自己将腰带扣起来,随手拿起一个装饰物去砸在另一个装饰物。“哐当”“哗啦”,两件价值不菲的宝物成了破碎的废物。
    鹰王气匆匆走出去,旋即,汤桂全从昌明殿出来,去驻地传旨:宣左将军楚风觐见。
    一大早,灵欣教了雪夫人一句有用的话:“洗手作羹汤”,意思就是:一个女人如果很爱一个男人,用来表达自己爱意的方式便是亲手做那人喜欢吃的东西。厨艺很好的灵月提供了几样点心供夫人选择,雪姬比较来去,最后决定做名字听起来很不错的玫瑰软糕。做软糕需要的原材料由宫女们准备,面粉、鸡蛋、香芋粉……固定的数量全部盛开放好。灵月在旁边负责指点,雪姬负责做,做了好几次,总算做出雪姬自己满意的点心。
    磨具压出的圆角长方的软糕,放在雨天青的碟子里,淡淡的紫色真的好似玫瑰花的颜色。
    雪姬非常得意,端着软糕出了清风朗月。来到昌明殿,也不待小章子尽去回禀,她便径直闯进去。
    昌明殿里只有鹰王,以及刚刚听宣前来的左将军。
    左将军楚风,便是那位和右将军司空长烈齐名的银狐狸了。
    雪姬眼睛里没有旁人,一直走到鹰王面前,将点心送上。
    鹰王正在和楚风说关于数日后十八盟盟主离开天都要善后的事,可可儿一个雨天青放在自己面前。抬头看是雪姬,鹰王便没法发火,只有闻言道:“你怎么来了呢?”
    雪姬嘟着嘴巴娇声道:“做了好吃的,特别给你送过来呗。”示意鹰王:“你尝一个?”
    汤桂全将碧玉筷子拿过来,鹰王举筷夹了一个软糕吃了。入口绵软甜而不腻,味道不错。鹰王笑眯眯对雪姬说:“雪儿的手好巧。”放下筷子,对汤桂全说:“赏楚风也尝一尝。”
    雪姬不高兴自己做的东西给除了他以外的人吃,可是,回头仔细去看这位左将军,她的火气又降下来。
    银狐楚将军,和司空长烈将军完全不一样,后者激烈如同一团火强悍犹如一座山,给人很大压力。但是,这位楚将军,一张白净的面庞上,斜飞两条剑眉下一双晴朗的眼睛射出温暖的目光,看起来,这竟是一个非常谦和的人呢。
    鹰王赏赐,楚风当是推却在先,道:“属下不敢受赏。”鹰王执意与臣同乐,他先谢过主上,又谢过夫人,这才浅浅尝了一小口。尝完之后,奉上诸多溢美之词,诸如“雪夫人手艺果然独到”等,教雪姬一时之间非常高兴,不快的表情也消失了,春花般绚丽的笑容替代了一切。
    雪姬是个美人,美到凡是见过她的人都不再认为世界上还有其他长得更漂亮的女人。如此欢喜一笑,殿上的男人竟然都失神了。好在鹰王发现幸亏没有其他人,急忙温言劝雪姬赶快先回去。
    雪姬走出去,楚风方才回神。不过,此人精细无比,迅速低下头去。待鹰王转目看来时,只是一副凝神静听示下的姿态。
    鹰王对此很满意,下意识微微点头,然后对楚风说:“我们继续说刚刚的事。”
    鹰王初接城主之位,便挑了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共计三十六个,练和自己修习的一样的武功,同穿黑衣,统称黑风三十六骑。三十六个人,都可谓是鹰王最密切的战友。最年轻的诸如袁彬,修习武学灵气逼人,且个性不乏刚毅,年长些如贺琮,精细沉稳为人踏实。楚风是三十六个人里面最工于谋略的,所以,鹰王在肯定他武学之上修为也不凡的前提下,格外更看重他些。当然,在今天之前,最得鹰王欢心的还是司空长烈。
    长烈率性,潇洒不羁的性格像足了鹰王少年时。鹰王的心里有深重的往事,鹰王的肩头还有统一蓬莱这样沉重的负担,鹰王正式成为天都王时,就必须将那一份率真单纯打包起来,束之高阁。可是,只要看到长烈,他就还能察觉自己那一种被压抑着没法释放的心情。
    自然,长烈还有其他优点,比如,三十六骑里,终究是他的本事学得最好。三十六骑均在志学之年方才学武,学到司空长烈的程度,也就没有再好的了。就连刘景空要挑战天都,也提出不要让他下场方才公平。不过,包括刘景空在内所有的蓬莱人都不知道一个事实:蓬莱最好的武功高手不是别人,正是训练三十六骑的鹰王。鹰王从小修习自熙朝皇宫大内带出的玄秘太虚功,练习最好时,修为一日千涨,超过其师白孤鸿。外家功夫强劲总有尽头,内家功夫不显山不露水,却是无边无际。三十六骑和鹰王的高下,这辈子都区别在这方面上。
    楚风和长烈的分工,长烈负责前线压阵,楚风负责统筹全局以及善后。但是,自从云杉一再私自和长烈私会,鹰王自觉尊严受到挑衅。鹰王和楚风的商榷中,有将长烈替换至城内,留下楚风负责白麓镇守的意思。白麓屯军二十万,谁掌握这么多人都不折不扣是天都武将里的实权派。鹰王这样暗指,楚风平静的内心顿时掀起涟漪。
    云杉策马在林子里奔驰。
    在她马前方跑的,是一只红狐狸。
    火红火红的狐狸,可是极少能看见的。如果抓回去,关在笼子里养上半年,那身皮毛必定漂亮无比。
    因为狐狸狡诈,云杉专心盯着它,便将一直陪在身边的司空长烈给甩没了。苏水河畔这片林子,云杉被赐住德胜宫之后已经来了许多趟,艺高人胆大,不管是虎豹还豺狼,自然都没法奈何她,所以也不害怕。
    只是,一心专注前方的云杉并未发现,在她后面,悄无声息偷偷跟着一个人。这个人很是奇特,在林子里穿梭,速度几乎能与云杉的马持平。而他穿着一身白衣,忽而从这棵树上约出来,忽而又隐没在那棵树的后面。
    云杉射了几次,都没射中。一片藤曼出现在面前,大树与大树之间,人马已然穿不过去。红狐狸机灵无比,“哧溜”钻到灌木里面去。云杉无比可惜,在马镫上顿足,回过头来,这时候,那抹白影一闪而过。云杉这才惊觉,林子深处的气氛突然诡异起来。
    那个白影就藏在树上,但是,云杉目力所及并不能看清他。驱马向前,身前身边身后皆没有动静。云杉游目四顾,心里渐渐紧张。打马飞奔,突然,眼前白影一闪。接着,一把雪亮的长刀迎面削来。
    昌明殿上,鹰王已经不再和楚风谈公事。他们说些生活上的琐事,然后隔着桌子开始下棋。鹰王的棋艺很高,楚风紧随主上脚步,诗歌文艺都修习得不错,此刻君臣对弈,你来我往很得乐趣。下着下着,鹰王的黑子被吃了一片,楚风先有些惶恐,但见主子不仅不恼怒,反而眼睛发亮精神大振,心里顿时放心,于是便将压箱底的本领拿出来更多些。鹰王每落一子,都要仔细思考。最后,楚风三子落败。楚风口称:“心服口服。”鹰王也为多了这么个有力的对手内心很是高兴。
    午膳时间到了,鹰王留楚风和自己一桌用膳。汤桂全布上来的饭菜很是简单:红烧鹿肉、白煮鱼、清炒野荠菜芽儿和豆腐豆芽汤。鹿肉、青鲢是贺琮从苏水河那边送回来的,野菜是小章子带人在野地里挖的,豆腐豆芽都是行宫厨房自己磨自己发的,自给自足,天都传统。君臣一起吃得津津有味。
    就在这氛围极好时候,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走进来。接着,汤桂全便来到鹰王身边。
    鹰王无事需要避讳楚风,汤桂全便低声禀报:“主子,右将军失踪了!”
    “啪”,鹰王手中的筷子被放到桌上。汤桂全接着又说:“据传信的说,郡主也在苏水河,目前也失踪了。”
    楚风拿着筷子夹了几根豆芽,放在嘴巴里,嚼了几下,这时候急忙咽下去,然后放下筷子。
    鹰王的沉默已然很不正常,对于熟知他性情的楚风来说,楚风当然知道,这就代表:主上已经生气了。
    主上生气不是好事,自从楚风被鹰王发掘,到现在,鹰王真正发怒也就一次。那是蛮湘火三部暗算老城主、致使老城主丧命那时候。鹰王一怒,险些荡平三部。数万人也就差点儿死在战火中。
    鹰王发怒的征兆具体表现在两个地方,第一,面部表情凝结,仿若寒意侵袭,脸皮逐步冰封。向来笼罩笑意的眼睛,即使面对很不喜欢的人、很不喜欢的事,也不消失那份温和亲切,只在怒意袭来的那一刻,所有的亲切温和全部不见。第二,出身尊贵的他低调不喜张扬,傲气内敛锋芒不显是特色。一旦杀气涌动,那便是想让人倒霉的表示。
    楚风了解厉害。上面是主子,下面的是长烈和郡主。鹰王虽然生气,可是怒火波及不波及长烈和郡主,他最好都不要趟进去。如果这是水,便是一滩浑水。而且这浑水还很深,深不可测,一不留神,趟不过去还是清的,被矛盾漩涡吞没,那可就太不划算啦。
    一念至此,楚风站起来告退。
    鹰王也不留他,让他按照之前所说随时候命也便罢了。
    楚风离开,鹰王才问汤桂全:“谁走漏的风声,云杉不在行宫去了苏水河?”
    汤桂全说:“这个,老奴还没有去查。”唯恐主子责难,急忙将话题转回去,道:“殿下,是苍龙会的刘景空派人过来传的信,传信的人说:不仅右将军失踪,郡主也一并不见了。”
    鹰王闻言,目光闪烁,若有所思。
    少顷,他才吩咐汤桂全:“飞马告诉贺琮,旨意到后半个时辰必须找到右将军和郡主。天黑之前,去苏水河的两万人马以及十八盟主必须全部回到白麓。”
    汤桂全急忙去传旨。
    旨意下达,鹰王便在昌明殿计算时间。一个时辰后,又半个时辰,再半个时辰后,继续计算一个时辰。大殿内外伺候的人神经都非常紧张,除了汤桂全之外,职能最高的小章子已经一头热汗。
    传信的太监终于来了,小章子得报后进来回话:“殿下,右将军督军,已经距离营地不足五里。”
    鹰王吸了口气,显然内心也绷了一根弦,这根弦这才松了。伺候鹰王每日间从不间断动脑筋的汤桂全早就察觉苍龙会的刘景空不怀好意。右将军失踪了,瑞祥郡主也失踪了,苍龙会派人来报信,报信的人想要得到的结果是什么?希望鹰王奔赴白麓?如果鹰王奔赴白麓的话,刘景空准备好的要让鹰王看到的是什么?郡主目前有比武招亲的预备婚约在身,如果和右将军做出越界的事情,天都脸面尽毁,鹰王的威严也将荡然无存。
    只是,汤桂全非常纳闷的是:漫说郡主是有本事的人,就是右将军司空长烈,这蓬莱洲上,除了鹰王殿下外,还有能成为他对手的吗?能同时暗算郡主和右将军,这刘盟主该有多大的本事啊。
    而这本事,在鹰王看来,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奥妙可言。
    云杉本事不小,可是,三十六骑里面至少有一半人,她是打不过的。蓬莱洲上尚武的人少,但是,自从天都崛起,年不过十五而已,便可以携带骑兵扫荡蛮湘火三部,对武学的重视,各盟各部都加强起来。去外地搜罗也不无可能。紫荆、银门内讧,天都横插一手,宇文杰几乎收了银门岛吴伯渠的家业,且对天都俯首称臣,身为十八盟内最大的盟会——苍龙会能不绞尽脑汁想办法?
    刘景空用来对付云杉的,自然就是他千方百计搜罗来的能手。而这个能手不需要具备打败司空长烈的本事,只需要利用云杉,再搞出个把陷阱,那两个人便极有可能成为瓮中之鳖。
    而事实上,真相几乎就和鹰王猜想得一模一样。
    从营地回来后,云杉接到旨意,让她立刻到东花厅回话。云杉犯了错,还是一身男装没有换下来,灰头土脸,哪有脾气再回嘴?乖乖去了东花厅。
    鹰王一没责骂,二没动手教训。他身穿一袭淡青色薄衫,安安静静只在石凳上坐着。蓝色的丝绦系着双龙拱珠的紫田玉,缠金丝打成的精致的绳结下面,同色的流苏一直垂到地上。面前是一个茶壶,旁边有几个茶杯。淡若轻风般的他,水波不兴只手执茶壶,缓缓往一只茶杯里注水。茶香轻轻溢出来,云杉见识不坏,闻得出是今年刚采上来的翠尖。这是黑蛟山独有的品种,产量很少品级很高。
    云杉磨磨蹭蹭走过来,期期艾艾等了好久,鹰王才放下杯子开口。
    “发生了什么事?”语气淡淡的,但是绝非宠溺容忍。
    云杉知道利害,扁了扁嘴,一五一十将实情全说出来。果然那个偷袭她的白衣人本事不小,三刀就让她虎口发麻,拿不住剑柄。不过,那个人显然也低估她逃跑的能力。和白衣人对砍失败之后,云杉发挥剑法精妙的长处,挽了个剑花回身便逃。息影神功妙用无穷,眨眼之间便要逃走。但是,没料到后方还有埋伏,一阵青烟,她就倒了。醒来之后,便……
    “便怎样?”鹰王寒着脸问?
    云杉嘴唇翕动,不敢说。
    鹰王本来手放在石桌上,手指拿着茶杯。隐约猜到什么,怒气上来,五指便加劲了。一声闷响,茶杯碎了,茶水溢出来。
    云杉看到那纯净如雨后天空一般的衣裳居然沾上了不和谐的茶渍,一贯无所畏惧的心,也禁不住颤抖了好大一下。
    她确实难以不心虚。因为,她从昏迷状态醒转过来之后,就和司空长烈相依相偎在一起。昨日只是负气而走,经过一阵消遣,那股气也消解得差不多。关键是,她和长烈受人暗算了。长烈追她随身的饰物来到一个陷阱附近,这个陷阱不仅仅是个表面被伪装了的坑,四周有毒箭,上面有渔网。更要命的是,坑上盖着的茅草缝隙里不停在冒烟,好像里面烧着了一样。长烈就这么掉下去了,四面都能发射的毒箭让他必须身体下沉,飞跃在半空做这样的事情,也就只有他办得到。
    鹰王说:“渔网盖着,长烈的兵器难道也没了吗?”
    云杉说:“那网材质奇特得很,兵器削不断。”
    鹰王飞快问:“用上内力也不行?”
    云杉果断摇头。
    鹰王微微沉吟,自语道:“那就该是火部的杰作了。”
    云杉听不懂,“啊”了一声。
    鹰王已经知道所有他想知道的,不再多说,挥了挥手。云杉还想辩解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司空长烈跪在昌明殿,一直到亥时,才得以觐见。困住他的机关,是贺琮带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破解掉。安插在树干上的弓弩,吊在树枝上的渔网,这些机关都有套中套,一个不查,便会被其中的小暗器射伤。那些小暗器有叶子型,也有细针型,还有圆形齿轮状,贺琮收集了一些,司空长烈带过来,用布垫着,一一放在桌上。
    鹰王包着手,取了一件看了几眼,放下来。火部的东西,大抵就是自以为精致完美,其实并不值得那么细细品味。这些机关这些暗器,如果真的利害,也就没有贺琮稳定发挥的余地。非但没有困住司空长烈,连贺琮一块皮都没擦破,就让贺琮将这些东西带回来放在这里。
    真叫人无法不去蔑视!
    鹰王对司空长烈说:“明天,和苍龙会的比武结束之后,你就随我一起回天都。”
    司空长烈做好了任何被处罚的准备,闻言还是忍不住一惊。
    “主上……”他急叫道。
    鹰王目光发冷,睥睨他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司空长烈面红耳赤,心中不服,却又深知此刻申辩根本无用。一切由什么而起,他知道。可是,这话他不能说,也没法说。鹰王能让他活,还让他留在身边,已经出于义气感情,如果再强行辩解要求鹰王更改决定,那么,就是将自己再往鹰王不信任的那一面推去。
    带着强烈的惶恐,又倍觉深深不甘,司空长烈告退出来,离开行宫。
    鹰王凌晨去了清风朗月,过了一个时辰,便从院子里出来。今天的比武招亲,看起来是刘景空是对瑞祥郡主的争取,可是,谁都知道,作为十八盟中的最大盟会,苍龙会要向天都开战了!
    如果被刘景空娶走云杉,首先可以肯定的是,云杉绝对不会得到盟主夫人的崇高待遇。刘景空只会将她当作棋子,甚至将对天都的嫉妒、对天都的仇恨,化为各种蹂躏,报复在她身上。当然,对于这一点,鹰王也持保留意见。因为,刘景空实在不了解云杉这个人。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心里那点纠葛,真让刘景空把云杉娶回去,苍龙会将面临何等**烦,实在不为可知。
    提出要娶瑞祥郡主,是因为自己要赐美女个十八盟主,这是一个即时的决定。刘景空这次带领十八盟来,最大的目的,还是应该在觊觎统领蓬莱的大权上。
    数年前,由于要保住蛮湘火三部,各大盟主都做出了愿意听从天都号令的决定。这个决定,也是大家避免战火烧及自己,暂且定下的权宜之计而已。有道是风水轮流转,苍龙会要求号令权换成自己,完全符合事理。
    娶走瑞祥郡主,等于扇了天都的脸。而娶郡主也好,争夺蓬莱洲号令权也好,打一架都是必不可少的。
    两件事情并成一件做,只要是个有眼睛有脑子的,谁都已经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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