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袅袅穿过庭院里的花树,程、云二人知道,自己这次绝对没有找错。
    年氏大夫人正好也过来。程、云二人趴在屋檐后,略微探出脑袋,看着一个年纪不算很小、长相尚可气质却颇凶悍的女人雄赳赳气昂昂走进屋子里去。
    屋子里,不一会儿传出一个高亢的女声:“废物,都是一群废物!”盘子、碟子,连同花瓶都被扔出来。院子外面,又来一个穿蓝色绣银花衣裳的女子。这个女子走到院子里,瞧里面发火的人,顿时“咯咯”笑起来:“姐姐,学妹妹找来个美女,怎么,竟然都不好用吗?”
    话音刚落,年氏走出来。
    院子里,吴庄的两位夫人四目相对,火花四溅。
    面相并不和蔼的年氏夫人口气越发生硬:“白玉蓉,吴家的正室夫人到底是我,我做什么事,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说三道四?”
    二夫人白氏受了打击,气势却不萎靡:“我来是要关心姐姐。看看姐姐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也许,妹妹可以出出主意。”
    “妹妹的心到底是什么颜色,妹妹自己知道。于晓掩是怎么死的?要不要我当着这么多人的命,一一说出来?”
    白玉蓉的脸色到这会儿才稍稍改变。
    年氏围着她绕了半圈:“你和六房、七房做的那些事,即便你们不说,该知道的都知道。料理个把丫头也塞不住所有人的耳朵、堵住所有人的嘴。”站回原处,凝视她:“再说,于晓掩是什么情况?我给老爷找来的,可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你说谎!”白玉蓉的底气终于动摇。
    “你害怕了,是吗?”很显然,年氏被她压一头的日子不是一天两天,算是夙敌,这会儿居然心虚,不可谓不是好事。既然这样,年氏当然不能放过冷嘲热讽她的机会:“把持着老爷的心,在我面前招摇过市这么多年,你也够了。仔细思索起来,不就是佃户家的丫头吗?仗着几分姿色,几分狐媚,蛊惑老爷的心。”
    “姐姐找来的人,身家又多么显赫呢?”白玉蓉气得喘息都粗重起来,酸不溜丢反唇相讥。
    年氏“哈哈”大笑,笑毕,表情一冷:“这一点,我想,我没有必要向你汇报。”
    “姐姐怕是雷声大雨点小,大家闺秀云云,妹妹赶明儿就可以找出十个八个来。”
    年氏脸色一变:“你以为我故弄玄虚吗?”
    “不是故弄玄虚,姐姐怎么说不出‘大家闺秀’的来历?”白玉蓉毫不示弱。
    眼看两个女人越掐越紧,一个小厮跌跌撞撞跑进来:“夫人、夫人,老爷往这儿来啦。”刚说完,触目两位夫人都站在这儿。小厮吓了一大跳,转身要跑。
    白玉蓉叫住他:“站住!”在年氏那儿受的气,这会儿可有地方出。她伸出两根纤长的手指,尖尖的指甲掐住小厮手臂上的肉,咬牙切齿狠狠一扭:“我是鬼吗?看见了就要跑?”
    小厮疼得“啊”大叫,连连告饶:“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白玉蓉泻了小半火,方才将他放开。
    年氏吃了一惊,急忙要回去,白玉蓉眼疾手快,冲上去拉住她:“姐姐哪里去?”
    “不关你的事,你放开!”
    “老爷最讨厌我们这些女人背后搞花招算计他,你也知道于晓掩,那你还找什么‘大家闺秀’。怎么,心虚了,怕老爷发现会生气?”
    “怎么可能!”年氏越是说得大声,越掩饰不住内心的慌张。想要推开白玉蓉,无奈白玉蓉人虽纤弱,力气却大,抓住她的手,她怎么想要推开,也无法可想。待要婆子们去把燕无双藏起来,外面家丁涌进来,簇拥着的霸王彪来到面前。
    从上面看下去,这霸王彪倒也是个体面人。身上穿着赭红色绣牡丹花的袍子,头上金冠束发。可是,瞧年氏一看见他便连退好几步,一直跌入檐下,可想而知,霸王彪脸上的表情几何。
    连同程、云在内,都以为吴彪在年氏和白氏之间,真的过于宠爱白氏——包括白氏自己,也这样想。白玉蓉得意洋洋,跟进屋子,完全是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却没想到,后事多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且说白玉蓉跟吴彪逼进屋内。吴彪怒火冲冲,扬手先狠狠打了年氏一个火辣辣的大耳光。这个耳光扇得重,年氏一个跟头栽在地上,不仅嘴巴,连鼻子里都涌出血来。
    白玉蓉好高兴!
    年氏好伤心:“你,打我?”
    吴彪说:“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吗?”
    年氏不管不顾嚷起来:“我能干什么好事?不就是盖了白玉蓉的风头,你为了白玉蓉,当这么多人打我为白玉蓉撑腰出气。”站起来就往吴彪身上冲:“你要打,干脆照死了打,不打死了就是你没种!”被吴彪怒火冲天掀翻在地,双手握拳捶击地面,同时哭得撕心裂肺:“没法过了,这日子没法过了。”站起来往外冲,慌得一帮婆子丫头拼命拦住。
    吴彪没工夫和她磨叽,提高声音道:“去找燕小姐!”
    年氏哭着哭着,哭声蓦地被拦腰剪断似的,突然停住。“燕小姐?”她慌忙来到吴彪身边:“你居然都知道那是‘燕小姐’?”紧接着又连连追问:“你怎么知道那是‘燕’小姐?”凶光毕露,冲白玉蓉吼:“是你说的,对不对?你又埋伏了后招阴我?”
    “够了!”吴彪一声怒吼,打断她所有唠叨。
    “我说你脑子抽风了是不是?”吴彪伸出右手食指,用力往年氏脑门上戳:“于晓掩那种丫头,就算死一百个在我庄上,又怎么了呢?玉蓉虽然少考虑,脑子没你这么糊涂。找什么千金小姐、大家闺秀?你知道你把谁给弄到我庄上来了?剑庄大小姐,你知道不知道?”
    “什么庄?”年氏听得一头雾水。
    吴彪顿时有了想要劈了她的心。
    家丁找到燕无双,扶着燕无双出来的正是小丫头翠屏。
    翠萍带着解将军头毒素的药混进房间,在年氏来之前,就已经喂燕无双吃过。这会儿,燕无双身体虽然还是不太给力,但是神智却清醒过来。对眼前的混乱,她非常茫然。
    吴彪冲上来,殷切问询:“燕小姐,你受惊了!”
    程、云二人悄悄尾随吴彪等人到达吴庄的会客厅。会客厅之上,除了和燕无双一起出来江湖的“小旋风”谢刚,还有一个穿皂衣的,叫司马超,乃是江南十六堂在莲花乡的分舵——莲乡堂的堂主,背上背把刀,寒暄当中听得出,这人乃是地趟刀一派的高手。另外还有一个弄潮的好手,叫张速,有个外号叫翻江蛟。因为水里去的多,腰间挂一个鲨鱼皮刀鞘。刀不大,瞧刀鞘的样子,里面大约也就是一把薄片刀。
    大厅外头,树荫灌木之后,云杉乜斜程倚天:“这到底一回事?你何时认识的剑庄的大小姐?”说到这儿,她止不住“嘿嘿”冷笑起来,“真看不出,程倚天,撇下金陵华家的小姐不管不问,并非你对江湖权势不感兴趣。”
    程倚天正像一只泄了气的河豚鱼,闻言轻问:“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云杉语气越发不善,“华淑瑶不是嫡女为一方面,华家到底是个仰仗他人势力的半吊子,江南十六堂才是真正的狠角。”
    说到这里,再没有救人的意思,云杉窜出树丛,往庄外奔去。先回伙房,伙房的头目还奇怪她怎么突然冒出来,云杉说:“庄上大,走得不认识门。”程倚天急急忙忙跟在后面,一起被伙房头目取笑了,然后由伙房的人将他们带出吴庄。
    走在毫无牵绊的旷野,程倚天这才缓过神来,对云杉解释:“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只说过在玉秦宫外看到过我,那会儿我和华毅扬的铁甲兵动手,能看到我的人也不稀奇。再说,剑庄庄主复姓上官,她却姓燕!”
    “‘天下第一剑’上官剑楠的夫人姓‘燕’,全江湖都知道,你在这里装什么蒜!”云杉控制不住生气,大声嚷道:“如果说莲花宫是条食人鱼,上官剑楠和他的剑庄以及江南十六堂,才是这江南武林中真正的大鳄。剑庄大小姐突然出现,还成了你拼命也要去救的人,你说你们只是萍水相逢,你说你对她只是江湖义气,谁信?反正我不信!”
    她轻功本来就比程倚天好,轻松甩掉程倚天,来到一条河边。取出软膏,卸了易容物,又将脸洗干净,然后奔出来迎住正疯了一样寻找她的程倚天。
    “今天起,我再也不想隐姓埋名。我怕什么,大不了就是个‘死’字,从现在开始,我绝对绝对什么都不在乎!”说罢,她就往东边的路上疾奔。
    轻功展开,快若疾风。程倚天一路追去,最终还是将她追丢!
    燕无双居然是剑庄的大小姐,是“天下第一剑”上官剑楠的女儿,这个事实,让程倚天也颇感遭到戏弄。如意门、青草帮,这些都是小角色。可是剑庄的人居然来了,并且,还是被他带来的。这不仅表示事情要闹大,连他都糟了暗算,成了图谋奇花谷的一分子。
    怪不得云杉会生气!
    与此同时,云杉的处境也更加危险、
    “云杉!”
    “云杉!”
    ……
    迷茫之下的他,只能漫无目的还不间断拼命寻找,直找到太阳落山,夜色笼罩。自思这短短时间她会到那里去呢?奇花谷?还是河东村?河东村的草鬼婆竟然绑架了剑庄大小姐,还把剑庄大小姐送给霸王彪?燕无双神志清醒了,会不对吴彪说?吴彪知道在自己身边,原来有人处心积虑要害自己,接下来又会怎么做?
    张抗抗是明的,吴彪的夫人年氏为了保全自己一定会把做香料的张抗抗给咬出来。
    张抗抗一口咬定自己只是为了讨好吴彪,吴彪也不会对他怎么样。
    草鬼婆就不同了!
    有被吴彪害死的于晓掩在先,知道于晓掩的奶奶已经了动了杀死自己心思,吴彪必然不会放过草鬼婆去。
    念头飞转,想到此处,程倚天突然便清楚云杉一定会去哪里?
    河东村!
    他拔脚直奔河东村。过河,穿过那片枣树林,抬眼望去,一片火光隐隐传来。还没等到近前,前方一支马队迎面奔来。
    程倚天虽有猜人之心,防范之意并不强烈。这支马队经过自己时,他的注意力依然被前面的火给吸引,未曾提防,马队过去,一支飞爪抛来。精钢铸造的五爪抓住他的后背衣裳后立刻缩成一个拳头,马匹往前奔跑的力道顿时将他拽倒在地上。后背着地,人被往前拖去。泥土地上被生生犁出好几道槽。程倚天后背被那只飞爪蹭破皮,后脑、肩膀、后背、大腿皆被擦伤。撞到一块石头,他的头脑先是“嗡”的一声,已经集聚在丹田并开始流转四肢百骸的乾元真力促使他下意识腰身一挺,人从后仰变成俯身姿势,并且,借手摁地面的刹那,人若离弦之箭往前射去,扑倒马背上正拽他的那个人,两个人一起摔在地上。
    一个肘锤,那个家伙就晕菜。其他马匹快速飞驰而过,他先是一个起落,又扑倒一人,接着,反手拽下抓在自己后背衣服上的飞爪,不顾带下一片布来,甩手抛出,一个人被缚住,另一个人被这个缚住的人飞过来撞中。程倚天再飞身跃起,追上最后一个人,将最后那个人也打翻到马背下面。
    抓起最后掉下来那个人,程倚天喝问:“谁拍你们来的?”
    那个人嗫嚅。
    程倚天急于知道答案,挥掌掴他脸颊。鱼肉他人的人最怕被别人鱼肉,打了两个耳光而已,这个家伙就忍不住哭叫起来:“是我们家爷派我们来的。”
    “你们家爷,是吴彪吗?”
    “是、是的!”说到这儿,这个家伙神情古怪瞠目瞧他,“你也敢直呼我们家爷的名讳?”
    程倚天怒从心头起,一拳将他敲到昏厥。其他还醒着的吴家堡的人急忙闭目装死,程倚天虽然恨他们为虎作伥,可是到底恶人最终不是他们,远处火还烧着,他急忙抛下他们,飞奔过去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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