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瑶仙和梦沉仙已经死了,被金线蛊处死,云杉也会有这样的下场。”她的脸那么纯洁,她的声音那么甜美,但是,为什么就是这样的少女,说出来的话让人毫无愉悦的感觉,只是不寒而栗?
    “你到底想怎么样?”
    “依从我,我就放你出去。”
    “你就不怕也落得个背叛莲花宫主的下场?”
    “我成了你的,你当然就会保护我。”
    她的眼眸泛出盈盈的水光,程倚天不得不十分纠结。
    门被“砰”撞响,冷香儿直起身,回头大喝:“是谁?”走下床,柔情似水的眼眸猛然间杀机毕露。
    在莲花宫里,宫主是神,五色侍女是人,剩下来的就是畜生。只要不被肖飞艳知道,冷香儿这样地位的少女,在这儿,杀掉个把人,根本就无足轻重。
    她毫不避忌,走到门口,将门拉开。没有吓得抖成一团的茶媛或者伴侍,一个长相清秀的青年男子蜷着身子出现在身前。冷香儿极度震惊之际,这个男子猛地直起身,用力伸足。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大力踹得刚刚还水一样柔软的冷香儿破麻袋一样高高飞起,远远飞出,重重撞在墙上,然后又摔下来。
    身体并不强壮的冷香儿顿时吐血,昏死过去。
    青年男子踉踉跄跄扑倒在程倚天床前。先是抽出一把很精致的小刀,替程倚天松绑。程倚天手脚恢复自由,第一件大事,赶紧把衣服整理好。衣衫整齐之后,程倚天搀扶那青年:“花侍卫?”
    花珏舞面无血色,气若游丝:“去救……去救……去救我家都尉。”强烈的痛楚被压抑在心底里,控制不住,一声一声挤出来。
    “是附骨针?”程倚天蓦然想起前事。
    花珏舞抓着他一只手,五指收紧,差点没把他的手骨给捏断。程倚天硬忍,好一会儿才问:“华都尉现在哪里?”
    花珏舞拼命喘气,喘了好一会儿,才凝集起力气:“同在这里。出门,前行,啊——”压着声音嘶呼,良久才又有些力量开口:“告诉都尉,不用、不用为我,啊!”喘着气,“我、我、我不要解药,他、他也不要乞怜莲花宫!”最后三个说得咬牙切齿,程倚天感到手上一热,低头瞧,那把精致的小刀全部刀身已然没入他的身体。
    死亡的到来,冲淡一切身体上的疼痛,花珏舞灵魂飞升,嘴角却挂上笑容。
    “花侍卫,花侍卫!”程倚天除了呼唤两声,回天无力。
    冷香儿还昏死在地上,程倚天却觉得此女丝毫也不用怜惜。暂时丢下花珏舞,他奔出去。碧游池边假山内房间并不多,一一寻找,最终找到正和周碧莹在一起的华毅扬。
    华毅扬整个人都没有生气,这是周碧莹一直无法得手的原因。也使得程倚天虽然来得很晚,可是救出完整的华毅扬却完全可以。周碧莹被用床单包起来,程倚天隔空点了她的睡穴。尔后,华毅扬跟他逃出来。先到花珏舞身边,华毅扬抱住花珏舞的尸体痛哭不已。程倚天既不能丢下他,还要去找云杉。权衡之后,将华毅扬先送出莲花宫去。
    莲花宫外,萧三郎和殷十三接应,这两个人将华毅扬连同花珏舞的尸体一起带走。
    昏昏沉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杉终于又恢复神智。两只手都被吊在墙壁上的铁环里,身体的一半,却沉在冰冷的水中。
    “踢踏、踢踏……”轻轻的脚步从上面台阶上穿来。永远都会让自己保持好状态的莲花宫主款款走下来。训练出那么多千娇百媚的女子的她,还是和从前一样美丽,并且,随着权势的扩大,来在云杉面前时,她让自己显得格外高不可攀。
    “只要浸上七天,你这一辈子可就毁了。”充分休息过后,又经过精心打扮,肖飞艳的脸即使在阴暗中,依然显得神采奕奕。
    这样一来,更显得云杉憔悴。
    不过,再怎么憔悴,那张少女的脸始终保持只有青春才会有的鲜妍。
    肖飞艳等不到对面求饶,丧气之余恨恨道:“不要逞强,再怎么逞强,在我手里,毁了你,都会让你后悔终身。不会再有男人真心喜欢你,即使抓住他们的人,也可能拥有他们的心,但是你和不可能和他们有最最亲密的关系。”顿了顿,提醒:“那是什么,你应该知道。”
    云杉抬起头,有气没力的眸子射出冷冷的光芒:“就这么讨厌我?”
    肖飞艳吸了口气。
    “莲花宫上下那么多人,你管制他们,统领他们,吩咐他们做这个,做那个,做不好就惩罚,幻蛊、金线蛊,你的方法又诡异又恶毒。可是,那些人你都不讨厌,只讨厌我!”
    “不要自我感觉太良好。”
    “很小的时候我就可以感觉。”
    肖飞艳没忍得住,切齿。
    云杉的嘴角挑起明显的嗤笑:“堂堂莲花宫主,富拥一方,却是个器量狭窄小肚鸡肠之人。”
    肖飞艳被说得没脸,亲自从墙上取下鞭子,隔着水,“嗖”抽过去。“刷”打在云杉身上,衣衫破开,一条血痕乍现。
    “刷刷刷!”接连又是三鞭。肖飞艳抽得泄愤,云杉痛在身上,心越发冷。
    “逸城公子已经败在我手下,尚武门华毅扬都尉也一样。”鞭子交还一个伴侍手上,肖飞艳不免得意,“不需要你,本夫人宫中有的是能人。”
    “只怕未必能如宫主所愿呢。”重创之下的云杉,说起话来慢条斯理,语音竟连一点儿颤抖也没有,“宫主其实可以对我更残忍一点,您曾经用在其他人身上那些恶毒的手段,一一使来,都可以在我身上试一遍。”
    “你以为我不敢?”
    “我很奇怪我为什么会生在这个世上,我没有母亲,没有父亲。本来像我这样的孤苦女子,被宫主收留,受宫主荼毒,都没什么好抱怨。”
    肖飞艳被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云杉继续刺激她:“来啊,把你的手段都拿出来。”
    肖飞艳银牙几乎咬碎。
    几乎下不来台时,外面红箭楚清幽奔进来:“娘亲、娘亲!”穿了一身崭新红衣的她,和被绑在墙上狼狈的云杉形成强烈对比。
    故意为之似的,肖飞艳脸上绽开夸张的笑容:“我的清儿,一大早就这么急匆匆的,做什么?”扶着楚清幽的双肩,她脸上充满关切,就好像看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上下打量,嘴巴里还“啧啧”有声:“秋天了,早晚凉,多穿一些,不要冻着。”
    云杉受不得这等母女情深,瞥过脸。
    楚清幽捞到个空档,方才回禀:“逸城公子和华毅扬都尉都不见了。”
    肖飞艳的手顿时一僵。
    楚清幽硬着头皮说:“中了附骨针的花珏舞也不见了。”
    肖飞艳将她用力推在旁边。
    肖飞艳一马当先走在前面,楚清幽以及一行伴侍跟随其后。到碧游池,上假山,下山洞,进洞府,冷香儿头上缠着绷带跪在地上,周碧莹呢?被程倚天点了睡穴,十二个时辰方才醒转,此刻还大睡不醒。
    “可恶!可恶!”走出洞府来的肖飞艳禁不住顿足,她先是从伴侍的手里抽过一把宝剑来,在眼前的一丛八角金盘里乱砍一起,接着冲跟上来的冷香儿大骂:“废物,你个废物!”一脚踹过去,把冷香儿踹得一跌,摔在地上。
    “你不是向本宫保证,可以拿下逸城公子的吗?”
    冷香儿飞快跪好,垂泪:“花珏舞突然出现,打晕了奴婢。”接下绷带,让肖飞艳看自己后脑被摔出的伤口。
    肖飞艳耐着性子瞅了两眼,冷香儿泣而进言:“原本是要功成,不知道那花珏舞为什么会闯进来。”
    肖飞艳问旁边伴侍:“花珏舞不是被下了附骨针吗?”伴侍急忙重新回洞府,不一会儿跑出来:“回禀宫主,碧莹姑娘为了逼华都尉就范,给花珏舞用了催毒发的药。”
    “这么狠?”肖飞艳都为此女刮目相看。
    好了,事情都明白了。花珏舞不同华毅扬,附骨针折磨得了华毅扬,毒发之时,华毅扬绝对痛彻心肺、生不如死。花珏舞是练家子,脊椎骨都要断裂似的剧痛发作起来,他不仅没有屈服,还能奋起去找逃生之路。想是押送他的侍女没看得住,碰巧还被他看到后来被送进来的逸城公子。
    花珏舞自觉救不了华毅扬,所以救了程倚天,然后让程倚天把华毅扬带出去。
    那么,花珏舞的毒又怎么说了呢?
    伴侍抿了抿嘴,最后还是说:“宫主,花珏舞侍卫自裁了。”
    “什么?”这让肖飞艳止不住大吃一惊,“自裁了?中个毒而已,他就自己杀了自己?”天哪天哪,在这她的人生中还没遇到过。只有为了解毒不惜一切的人,哪有这样的人,只是中了毒便一死了之?
    转念又一想,“噢!”她懂了。那个花珏舞,摆明了不想让别人利用他来威胁华毅扬。
    花珏舞,华毅扬,他们的关系就这么好?
    好到可以生死相许在所不惜!
    肖飞艳的情绪大起大落,这时竟然忍不住浮起笑容,心里说:“有趣,真是有趣。”
    回头再去水牢,云杉已经不见了。不用说,程倚天那厮送走了华毅扬,回来又带走了云杉。只是,肖飞艳很纳闷两点,第一,这厮怎么知道她把云杉关在这里呢?第二,绑住云杉的手铐可是纯钢所制,他怎么能轻易打开?
    那么,这两个问题的答案究竟是什么呢?
    很简单,第一个,程倚天只要埋伏风华楼外,等到肖飞艳起来然后暗暗跟随就行。肖飞艳那种女人,一看就是精于保养,绝对做不出一整晚不睡和敌人死磕的事。美丽的女人如果失去美貌,那会比杀了她还要命。而一整夜不睡对美貌的伤害又多大呢?只要是懂点养生的人都知道。
    第二个,萧三郎不是有软化金属的药膏吗?这玩意儿程倚天随身也携带了些。有备无患,这是行走江湖保命很要紧的准则。涂上去,略微撑一撑,云杉的手便脱离出来。程倚天心细,把云杉救下来后,还刻意把手铐再还原。无需多久,变软的精钢恢复硬度,等肖飞艳来时再看,当然看不出来。
    黑松林里,程倚天带着云杉已经奔跑出好大一截路程。但是好景不长,向来步履轻盈的云杉,这一次跑动起来步履极为凝滞。两条腿犹如灌满了铅,最后还一跤摔倒。程倚天连忙抱住她,不得了,触手竟然滚烫滚烫。
    四条粗粗的鞭痕也看得他触目惊心。
    “那个肖飞艳!”程倚天鲜少与人较真,这一次,莲花宫主所作所为让他怒发冲冠。
    冷香儿那种单纯的女孩为什么会变得昨晚那样?美没能合适展露,人性的丑恶倒表现得那样任性。究其根源,还不是莲花宫主肖飞艳自私自利所致?招募年幼的女孩,从小训练她们成长。长大之后的她们,又被当成利益交往中的工具。换来的一切,大部分都孝敬了肖飞艳,剩下一些,还没怎么好好享受,就成了梦瑶仙、梦沉仙。
    眼下,云杉也被折磨成这样。一个晚上而已,就一个晚上!
    可想而知,从小生活在莲花宫里的云杉过得是怎样辛苦的日子?
    程倚天将云杉抱起来,飞身到树上,抓了只松鼠,用外套包住托在手上,然后运乾劲,手心发烫,烘烤这只松鼠。真力运行了近半个时辰,松开外套。松鼠干得没命往前逃。程倚天跟在后面,奔了一顿饭的功夫。眼前一亮,一条奔流的小溪出现在前面的洼地里。
    松鼠碰到河边的木桩上凑近了喝水。
    程倚天也奔过去,不顾自己也口干舌燥,找来找去找不到装水的容器,便将外衣浸在水里,然后湿淋淋拎上来。
    把水挤在云杉的脸上,云杉张开嘴巴喝了几口。程倚天又奔了一回,喂水喂得云杉感到火燎火燎的喉咙好了不少。
    还是跟着松鼠,程倚天在一个树洞里找到不少干货。有松果、栗子、核桃,附近还有一个松鼠储藏食物的树洞,里面竟然有满满一洞的黄豆。这些黄豆被程倚天全掏出来,在溪水里洗干净。休息了半天的云杉恢复了点精神,倚在树上,教他找一个宽大的叶子,装满水用绒草绑起两端,然后将豆子放在里面煮。
    装着水和豆子的大芭蕉叶果然在火舌的舔动下,好好扮演起“锅”的角色。
    “你的主意可真多,”程倚天一边添柴一边笑着对云杉说:“这样子也行——我以为叶子一烘干马上就要被烧着。”
    “装着水的东西都是烧不起来的。”
    “水能克火吗?”
    “大概吧。”火光映照之下,高烧了一天的云杉脸色红润了一点。豆子煮开,她又指导程倚天再添柴烧多会儿。等到豆子全煮烂了,撤火。凉一会儿,然后用另一片芭蕉将刚刚那片芭蕉给托住,取下来。
    没有餐具,他们就用手抄着吃。什么调料也没有,两个人都觉得,这依然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
    肚子吃到六分饱,云杉很感激,对程倚天说:“倚天哥哥,谢谢你。”
    程倚天正拿着一个从松鼠储藏室里抢来的苹果,用力啃。听她这样说,笑着道:“为什么要谢我?”
    “最需要有人在身边时,你陪伴了我。从奇花谷,一直到现在……”她清澈的眼睛瞬间迷离。
    程倚天去擦她的眼角,不断涌出的泪水却打湿了他的手。
    他把她抱在怀里,让她可以用舒服的姿势,然后尽情哭。哭着哭着,云杉心里的郁结终于好很多。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秋季的晚上,来得要比夏天早一些。与其晚上迷失在树林里,他们决定,还不如在林子里露宿,明天再走。
    程倚天盘膝练了会儿功,乾劲带动坤劲在体内缓缓行走,一个大周天,疲劳尽去。恢复精神之后,他就抱着云杉。
    他的体温给云杉带来温暖。
    靠在他温暖的怀抱里,云杉就轻声告诉他有关自己小时候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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