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玫:“嘻嘻, 不知道哦。不过这裙子这么漂亮,不穿白不穿。”
    她面对着镜子。
    老婆婆在她身后, 为她戴上了凤冠。
    模糊的铜镜里,她看到了一张娇艳欲滴的脸,被血红花团一般的冠冕簇拥着。
    黄铜的流苏与铃铛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拿玫发出了快乐的感慨:“我真的太美了。”
    她回过头问其他人:“是不是?”
    万祺傲娇地甩了甩头发:“哼,算是吧。”
    拿玫的余光却看到了什么。
    窗边——
    窗户上爬满了无数张脏兮兮的小脸。
    他们紧紧地将脸贴在雾蒙蒙的玻璃上。
    神情麻木的小孩们,脸黑得像煤炭一样。只有一张眼睛瞪得巨大,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突然一个小孩子后退一步,用手捂住了脸。
    从指缝里偷看拿玫。
    拿玫:“??难道这个角度看我会变得更美吗?!”
    她转头去问老婆婆:“他们是谁?”
    对方笑眯眯地说:“这个是宋婶的孙子,那个是郭妈妈的外甥……哎呀,你小时候她们都抱过你的。”
    拿玫:“可怕, 熊孩子。”
    老婆婆却笑得更开心:“真好, 你还是这么活泼。奶奶最喜欢活泼的孩子了。”
    拿玫:“?我哪里活泼了?!”
    万祺在旁边幽幽地说:“你不懂, 在老人的眼里, 孩子怎样都是完美的。”
    拿玫:“……老人眼里出西施。”
    老人皱巴巴的手摸了摸西施的脸。
    粗糙的手上爬满了老茧,像一把硬邦邦的刷子, 让人很不舒服。
    浑浊的双眼却笑得眯了起来。
    拿玫定定地看着她脸上的老人斑。
    她的脸上一片惨白, 白得很不寻常。
    但她的笑容却很慈爱。
    拿玫:“你是谁?”
    “我是奶奶呀。”
    “我是谁?”
    “你是奶奶的村女呀,是奶奶的骄傲。村里只有你最争气了, 你考上了大学,一个人在外面读书,你是最听话的,最优秀的……”
    拿玫十分尴尬地打断了她, 并且指了指旁边:“所以他们两个是……”
    “你的同学,和你一起回来看奶奶。”奶奶眼含泪光说, “你真是太孝顺了。”
    拿玫:??这都能夸。
    她冷不丁地问:“那我要结婚的人又是谁?”
    对方却在一瞬间鸦雀无声。
    她的神情凝固了。
    她飞快地摇了摇头。
    站在角落里的其他老人也都像机器一样转过头来。
    无数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寒冷的空气中, 某种压迫感如同阴云一般凝聚着。
    老婆婆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你只要知道, 奶奶绝不会害你就好……”
    但一股难闻的、腐败的臭味,也从老人的嘴里传过来。
    拿玫被熏得头昏,根本没心思听她说什么。
    某种更为剧烈的声音,打破了这间茅草屋里微妙的平衡——
    啪。
    啪。
    啪。
    挤在外面的小孩子们在拼命地敲窗户。
    雾蒙蒙的玻璃哐哐作响。
    像打雷一样。
    “他们来了。”不知是谁说。
    孩子们也都像唱歌一样跟着唱起来:
    “他们来了!”
    “他们来了!”
    在他们身后,一望无垠的雪原上……
    那个奇怪的男人张开双臂,像一只白色的大鸟一般飞驰而过。
    拿玫问老婆婆:“谁来了?”
    但回答她的只有巨大的开门声。
    一个满身是雪的男人突然闯了进来,拉着拿玫就跑。
    拿玫:“??”
    她身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一阵雪风。
    无人阻拦。
    万祺和路显扬也跟着冲了出去。
    对方的车就停在外面。
    是一辆白色的小suv。
    拿玫啧啧称奇:“这个倒车入库我给零分。”
    车横七竖八地停在门口。
    雪地上的轮胎印乱得一塌糊涂。
    她同情地看着对方:“你科目二没及格吧?”
    男人:“?”
    拿玫又悄悄凑到路显扬身边,小声问他:“这是什么车?”
    路显扬很自然地回答:“斯巴鲁啊。”
    “?你居然知道。”拿玫敬畏地看着他,“听人说所有直男都懂车,原来这是真的。”
    路显扬:“???”
    但男人一脸急迫地招呼他们:“快上车!没时间了!”
    他用力地砸上了车门。又飞快地发动引擎。
    点不着火。
    他越来越慌,急得手都在发抖。
    拿玫好心地说:“别着急,慢慢来。没人催你。”
    其他人:……没人催什么鬼。
    他们忍不住回过头。
    确实没有人试图阻止他们。
    那群老人站在茅草屋前,像是稻草人一般一动不动,冷冷地看着他们。
    他们整整齐齐地站成一排,那眼神也令人不寒而栗。
    只有拿玫快乐地对他们招了招手:“再见了!”
    但那群人依然毫无反应。
    包括她的奶奶。
    车跌跌撞撞地冲进了雪原里。
    速度开得飞快,路却又凹凸不平,众人跟着在车里东倒西歪。
    万祺和路显扬都是一脸菜色。
    拿玫往左边看了看。
    那人双手握着方向盘,依然在喘着粗气。
    但他的眼神却一眨不眨地望着前方,像要吃人一样。
    直到他突然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拿玫。
    气氛在这一刻降到冰点。
    拿玫的脸色变了!
    她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她幽幽地说:“你没系安全带。”
    对方:“?”
    “哦哦,对不起,我忘了。”他如梦初醒地说。
    然后猛地一踩刹车。
    坐后面的路显扬和万祺一头撞到了前座上。
    他们悲痛欲绝地揉着额头,同时交换了一个愤怒的眼神:
    这个人肯定是在无证驾驶!!
    有没有交警出来把他带走啊!!
    无证驾驶先生一边笨拙地系着安全带,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跑,你不该回来的,快跑!”
    拿玫:“跑去哪里?”
    他:“你不该回来的,他们会害死你的,快跑!!”
    万祺:“他们是谁?到底要做什么?”
    他:“你不该回来的,不要相信他们的话,快跑!!!”
    万祺:“……”
    她又试了几个其他的关键词,但他却只会重复说着这些的话。
    “不该回来”
    “不要结婚”
    “快离开这里”
    路显扬:“也许是关键词不对,你得跟他说别的,才能触发新线索。”
    万祺:“……好久没有碰到这么傻的npc了。”
    她莫名觉得越来越冷。
    哪里都不对劲。
    坐前方的男人还在跟安全带纠缠着,像是怎么也操作不好。
    突然他直直地望向前方,十分平静地说:
    “不能再开了。”
    他一把解开了安全带。
    拿玫:???所以刚才费那个劲是要干嘛。
    迷雾不知何时散去了。
    雪原的前方是一个——
    巨大的隧道。
    隧道早已废弃了。
    它长而幽深,仿佛看不见尽头的黑洞。
    令人产生了某种潮湿、孤独又危险的感觉。
    隧道的上方是高大的山脉和郁郁葱葱的树木。
    奇怪的是,明明表面也覆盖着厚厚的雪……
    碧绿的树叶和枝条却从满枝的雪里,颤颤巍巍地垂了下来。
    仿佛季节错乱了一样。
    死去的参天大树垂落在路旁,倾倒的树叶混着潮湿的泥土,如同碧绿的流瀑。
    “就是这里了。”
    男人从suv上跳了下来,直愣愣地往前走。
    他一边走一边回过头,急不可耐地催促着他们:
    “你们快来啊!穿过隧道,就可以出去了!”
    但拿玫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不动。
    万祺试图往前走,却被她一把拉住。
    “别去。”拿玫说。
    万祺:“啊?”
    那个人还在往前走。
    他的神情越来越焦急,回头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他的脖子异常柔软。非人的柔软。
    “快来啊!”
    “快来啊!”
    他不住地催促道。
    万祺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能过去?”
    拿玫:“因为地上没有他的脚印。”
    万祺低下头。
    雪地上。
    他走过的地方无比平整。
    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层厚厚的雪。
    这男人仿佛根本没有脚。
    毛骨悚然的感觉,像细碎的雪一样从袖口渗出去,一直爬到心口。
    万祺:“卧槽卧槽卧槽,这什么鬼啊?!”
    路显扬:“他不是人。他是鬼吗?”
    拿玫随口道:“也许是裘千尺呢,铁掌水上飘。”
    路显扬:“wtf?”
    但突然之间,拿玫却想到了什么。
    ——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子用手捂住了脸。
    从指缝里偷看她。
    某种奇怪的直觉驱使她也伸出手去。
    从指缝之间朝外看。
    面前的男人背对着她,身形依旧,似乎并没什么不对劲。
    直到他转过头来,焦急地催促道:
    “你们快来啊!”
    厚厚的棉服上,赫然是一张纸糊的脸。
    眼睛是两个圈。墨点晕染开,无神又恐怖。
    鼻子是一条线。
    嘴唇却像血一样红。
    “快来啊!”
    “快来啊!”
    他若无其事地继续催促着。
    那分明是正常男人的声音,但他的嘴却根本没有张开过。
    他是一个稻草人。
    *
    玩家们坐在一辆满满当当的大巴车上。
    窗外是幽深的山林。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迷雾般的绿。
    深绿。
    浅绿。
    青翠欲滴的绿。
    “太美了吧!”一个人说。
    他情不自禁地举起了脖子上的相机。
    这时他才意识到:“咦,我怎么会有相机的?”
    “大概暗示了你的游戏身份。”他身边另一个人说。
    对方是个平头留小胡子的男人。
    他看起来经常运动,身材保持得不错,对前者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
    他脖子上挂着一个胸牌,似乎是什么工作证。
    “我是记者。”小胡子翻了翻工作证。
    举着相机的人问:“那我呢?”
    他的脚踢到了一个满满当当的巨大背包,装满了手电筒、雨伞、水壶、登山杖……
    “啊,我大概是驴友或者背包客之类的吧。”他说。
    这是一辆满座的大巴,每个座位上都坐满了人。
    乘客们神情各异,有人十分戒备,也有人已经开始同邻座寒暄。
    坐在大巴车最后面的两个女人也在聊天。
    “你觉不觉得这一局游戏里的玩家尤其多?”
    “是,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
    盘山公路很不稳。
    车厢摇摇晃晃,玩家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往上还是往下。
    这一片绿,将他们的直觉给彻底吞噬了。
    “也许都是跟我一样来避难的。”短发女生抱着手臂,睁大了眼睛,愣愣地说,“你不知道a区现在有多乱,我每天在家担惊受怕,反而游戏舱里更安全呢。”
    她又抬头去看身边的女生:“你家现在还好吗?”
    长发的女生表情倒是很沉稳:“还好,我住在c区,没有太大问题。”
    “太讽刺了。”短发女生又心有余悸地说,“我甚至不知道颜丹露是谁,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为她鸣不平?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长发女生耸耸肩:“谁知道呢,先从游戏里出去再说吧。”
    短发却用力摇了摇头:“不,说实话,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能永远呆在游戏里……”
    她痴痴地望着窗外:“这里多美啊。”
    “滋——”
    某个奇怪的噪音却打断了她的思绪。
    像是麦克风里刺耳的杂音。
    众人都抬起头。
    一个戴帽子和冰袖的女人笑眯眯地站在巴士车头。
    她一只手举着小旗子,一只手则握紧了麦克风。
    “大家好,我是你们的导游。”她说,“我们距离目的地还剩下大概十分钟车程,现在就由我来为大家讲解一下。”
    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
    只剩下一张一合的红唇,贪婪的金鱼一般。
    “我们今天要去的,是一个非常神秘的地方。一个失踪的村庄。”
    “你在地图上不会找到它,在任何行政记录上都不会找到它。在这里也不会有任何手机或者卫星信号,你无法与外界联系,这里是完全与世隔绝的。”
    一个玩家举起手:“那我们要怎么出去?”
    导游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
    “你们不用出去。”她说,“进入这座村子,你就会死。”
    她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像是一尊没有生命的稻草人一样。
    饶是身经百战的玩家们,见到这样一副画面,也只觉得浑身发冷。
    导游的目光也像是某种诅咒。
    充满怨毒的双眼,像是某种符咒一般,在众人脸上扫视着。
    突然她的嘴唇又蠕动了起来。
    “我——们——到——了——”
    到了?
    什么到了?到了哪里?
    玩家们急不可耐地朝前看。
    但他们只看到了一望无际的盘山公路,掩映了绿树之中。
    这辆巴士没有丝毫停下来的迹象。
    下一秒钟。
    天旋地转。
    巴士直直开下了山。
    “啊!!!!”
    这一下猝不及防。玩家们失去平衡的身体在座位上倾斜甚至于翻腾着。
    行李架上的物体也纷纷掉落下来,狠狠地砸中他们。
    场面一片混乱。
    摇晃得仿佛要地震的车厢里,只有导游还扶着座位,露出诡秘的笑容。
    她微微侧过头。
    驾驶座上,一个人正襟危坐,双手握着方向盘。
    那是一个稻草人。
    *
    寒冷之中,有人醒了过来。
    冷。
    好冷。
    玩家们趴在雪地上,却还穿着单薄的衣服,只觉得自己快要冻僵过去。
    一个人挣扎着站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难以置信地说,“为什么会突然下起雪来?”
    漫山遍野都是大雪。
    触目一片雪白。
    另一个人阴沉地说:“季节错乱了。”
    他们转过头,看到了身后翻倒过去的大巴,还有——
    众多死不瞑目的尸体。
    他们的死状异常凄惨。
    有人挂在座位上,被一根粗大的铁管戳穿了身体,像一节烂熟的烤肠。
    也有人头上撞出一个血洞,脸上开了花。
    还有人嘴里塞着什么东西——是半截手电筒。
    血落在雪上。
    刺眼的红像病毒一样,腐蚀了纯白的雪。
    那画面极其恐怖。
    “他们……都是玩家吗?”短发女生颤声道。
    长发女生慢悠悠地从雪地里爬了起来。
    “应该是吧。”她说。
    她四处打量着,率先走到一具尸体旁边,踢了踢他,煎鱼一样将这尸身翻了过来。
    接着将对方的外套扒了下来,套在自己身上。
    其他人冷得发抖。
    他们顾不上死者身上的血,也如法炮制,冲过去扒死人的衣服。
    只有短发女生睁大了眼睛,抱着双臂,瑟瑟发抖地站在原地,不肯上前。
    长发女生皱眉道:“我从前没有见过哪一局游戏,一上来就死了这么多人。”
    “就好像这个游戏在……加速淘汰的进程。”
    不知是谁一脸惊恐地说。
    长发女生无动于衷地转过身。
    她看到了一扇破旧的铁门。门上挂着一条粗大的、生锈的链条。
    旁边还有一个告示牌,上面写着:
    【禁止进入,后果自负】
    【可能有生命危险】
    铁门背后是一条巨大的、漆黑的隧道。
    她嗤笑了一声,直接从铁栅栏上翻了过去。
    她手长脚长,做这个动作时很潇洒。
    其他人就不同了。
    他们十分恐惧地望着这半人高的大铁门,忍不住大喊道:“喂!你去哪儿!!”
    长发女生甚至没有回过头。
    她随意地摆了摆手:“这是唯一一条路。”
    众人环顾四周。
    确实如此。
    触目一片深山老林,又被覆盖在极厚的雪里。他们根本无路可去。
    这游戏在逼迫着他们——
    走进隧道。
    ※※※※※※※※※※※※※※※※※※※※
    从手指缝里可以看到鬼,这个梗来自我最爱的《咒怨》。
    嘿嘿嘿。
    感谢在2020-09-09 23:45:47~2020-09-13 01:07: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未定左夫人 2个;可欣、一刀一个小朋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晒晒太阳顺顺毛 17瓶;pisces?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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