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几人都猜错了,裴闰之确实是为这事而来,却又不仅仅如此。
    招招手让魏庆呈上礼盒,他自称是专程来道歉的,高峰对箐箐仗义相助,没能得到一声好,反而招惹来世人非议,着实说不过去。
    “高峰侠心义胆,在这散乱世道极其难得,与箐箐又有昔日同窗之谊,不想出手相助累及名声,我们深怀歉意。”
    裴闰之垂下眼帘,低声一叹,“请容许我代替内人向你们赔罪。”
    一番话说得很是大义凛然,又是道歉又是赔罪的,顺带大大赞美了对方的人品,把周炳旺父子听得一愣一愣的。
    那几个前来围观的上河村民忍不住惊讶,“少东家当真大肚能容!”还以为是来算账的呢,即便不会拳脚相向,也该彼此言语酸几句吧?
    “有夫如此,是箐姑娘三生修来的福分呐……”瞧瞧人这周身气度,没得比。
    旁人窸窸窣窣,叶箐箐嘴角微抽,三生修来的?好吧这一点就认了,只是她和高峰小时候同一个学堂,却在左右不同厢房,并且时日不多,裴闰之咋就知道他们昔日同窗了?
    “举手之劳,不值当这样郑重。”高峰摇摇头,替他们斟满茶杯。对方这话真心也好做戏也罢,内人呢,他终究是外人。
    周炳旺挠了挠头,笑道:“我们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见少东家胸襟宽广,不听信旁人胡言,大概这就是书生口中的正人君子罢!”
    “我也曾听闻高峰一二事,他才是当之无愧的正人君子。”裴闰之抿嘴一笑。
    经他提醒,几人顿时想起了曾秋梅这人,可不是嘛,能这样把如花似玉大姑娘拒之门外,找遍这世间都难有。
    双方彼此客气,那些围观的人也就渐渐散了去,很显然误会说开了,把手言欢,打不起来的!
    两人也没久留,离去之后,田心村和上河村的流言风向便逐渐变化起来,村里妇人洗衣打水的时候闲聊时,总会议论起少东家。
    自个儿亲眼目睹的风姿,比什么都靠谱并且难忘,箐姑娘有可能红杏出墙?怎么会嘛!但凡长了眼睛的,都不会无视少东家的美貌!
    并且高峰向来有‘不解风情’的名头在外,也难以令人相信他们之间存有私情,只能说好印象好名声是日积月累而来,不会被轻易颠覆。
    有裴闰之亲自出马,流言蜚语的平息只是时间问题。
    大凤庄里,叶箐箐终于迎来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她双手置于膝上,斟酌着该怎么强行解释一波。毕竟裴闰之所知道的事情都是通过别人嘴里来的,她作为妻子,于情于理也该就此事交待几句。
    然而,裴闰之却把她晾在一边不理会。亲手把背篓里的貂鼠们解放出来,不大的竹篓子里,一窝毛茸茸的小东西凑在一块,团团入眠,瞧着软乎到不行。
    先前上车时往背篓上盖一块软布,里头黑不隆冬的,貂儿立即便入睡了。此时一把布掀开,它们很快清醒过来,支起身子吱吱叫着。
    裴闰之用他那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逗弄着貂鼠,把一个个小家伙给翻转过来,戳着他们软软的肚皮。看他唇角微扬的模样,当真是又坏又恶劣。
    “你今天……有点不一样哦。”叶箐箐很想蹭到他身边,无奈腿脚不便只能作罢。
    “小箐箐何出此言?”裴闰之头也不抬,继续给小貂鼠顺毛,似乎心情不错。
    瞧它们一个个颇为享受的样子,叶箐箐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放在了他手上,骨节分明,干净,温暖。
    她转了转眼珠子,笑着说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某人孔雀开屏的样子当真漂亮~”
    孔雀开屏?裴闰之莞尔一笑,道:“也许你说的不错,但在下并不喜欢漂亮这个词。”
    哦,是吗。叶箐箐的内心毫无波动,女装都穿过了漂亮算什么,她比较好奇的是——“你为什么这么做?”
    裴闰之可不是那种会毫无目的行事的人,披着华贵衣裳、驾着华丽马车,说是瞎显摆招摇过市也不为过,没看到村民们的眼睛几乎黏上摘不下来了吗?
    “你问我为什么?”裴闰之轻扬眉稍,脸上笑意微敛。他松开手,任貂鼠们四下逃窜开去自由玩耍。
    大凤庄的院子还算宽广,一草一木都被打理的很好,貂鼠们有如进入一个小天堂,叫声里都透着愉悦。
    采芹和魏庆下去替他们准备迟来的晚饭,庄子里还有不少客房等着他们自个儿收拾出来,今晚就在这留宿了。
    叶箐箐看着他把背篓放到院子里,貂儿们早就跑光了,毛球都没留下来。她略为忐忑道:“你生气了吗?”
    裴闰之不语,伸手打开寝室的窗子,透过廊外的灯笼,依稀能看到一点雪花飘进来。
    “下雪啦……”叶箐箐忍不住伸长了脖子,一边打量着他的神色,这家伙果然是记仇了吧?
    似乎是感应到她心里的疑惑,裴闰之回过身,轻笑道:“我没有生气。”
    倚靠窗棂的男子背对满庭风雪,白玉冠、黑发丝,尽管他面容平和,但叶箐箐还是感觉到一丁点无以言说的疏离感。大概这就是他们的默契,你不说我也知道。
    “你是为了我去的。”叶箐箐口气笃定的。
    “当真是过分了,小箐箐”裴闰之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叹,“即便是现在,你还要这样问吗?”
    叶箐箐低眉顺目,非常识时务的顺坡下驴:“我错了,连累你使用美人计摆平流言……”
    “嗯?”裴闰之倏地扭过头来,温声道:“你说的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好么?”
    “没……”没听清才怪,自觉说错话的叶箐箐瞬间怂了,绝口不提美人计,“我赎罪行么?”
    裴闰之总算来了点兴致,扬扬唇角,透着一股慵懒意味:“你打算如何?”
    这话不该问你吗?叶箐箐瞪着眼睛:“你打算如何?”
    看在他为她盛装打扮的份上,把自己投身置入于别人言论之中,她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他一个小小的要求好了。
    “为何不第一时间告诉我?”
    裴闰之反手关上窗户,缓步朝她走来,他停在床沿边居高临下的凝视她半晌。
    叶箐箐抬起眼帘,狡辩道:“正准备通知你的,还没来得及呢。”
    某人丝毫不敢说自己想要私下解决的想法,这事可大可小,虽说是误会一场,但谁管得住裴闰之心里怎么想?
    裴闰之意义不明地弯了弯唇畔,俯身凑近她,一字一句道:“叶箐箐,你在说谎。”
    叶箐箐一愣,忙道:“为什么这样说?你不相信我?”
    “是你不相信我。”裴闰之直起身子,后退两步。朝着门外扬声道:“采芹,替少夫人准备热水。”
    采芹很快就进来了,问清楚他们的需求,快手快脚地下去准备了。
    待她端着热水进来时,裴闰之端坐在屋子另一头,手里拿着一本账目挑灯夜看。采芹目不斜视地来到床边,拧干热帕子,替叶箐箐擦了脸。
    她小小声道:“少夫人,二少爷生气了吗?”
    叶箐箐摇了摇头,随意擦了擦便让她下去了。大冷天的,无需每日洗澡,何况拖着一只伤腿,瞎折腾平白给人添麻烦。
    她若有所思的看着屋子另一角落的裴闰之,如果这都不算生气,那什么才是生气?外人跟前笑眯眯,甩上房门妈卖批。额……说来这事也是她不对在先,好像也怪不得对方生气……
    叶箐箐轻咳一声,再次把事情经过解释一遍,最后总结道:“一切都是巧合,我与高峰就是再普通不过的朋友。”
    裴闰之抽空瞥她一眼,没说话,继续专注于眼前的账本。
    ……也不算毫无反应,叶箐箐又道,“经过此事,我与他只能算点头之交了。”
    换位思考,若是裴闰之跟一个女子这般亲密,她想想就浑身醋意。只是她都这样表态了,裴闰之依旧反应平平,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见叶箐箐眼巴巴的望着自己,他笑了笑温声道:“夜里风寒,娘子还是早些就寝吧。”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叶箐箐磨了磨后牙槽。她都这样跟组织道歉并且表明决心了,难不成还想她发誓不可?不要太得寸进尺哦!
    “说什么?”裴闰之眨了眨眼,长长的眼睫在烛光下扑闪着。
    他的反应就是……没反应,叶箐箐足足瞪了他三秒,既而一拉被子盖住自己,闷声闷气道:“没什么!”
    才不要被他牵着鼻子走,反正这事她也是无辜受害者之一好么,根本不需要心虚什么的。
    也不想想她的腿都摔伤了,骨头错位是小问题吗?他怎么就没有一点表示呢?叶箐箐撅了撅嘴,在胡思乱想中渐渐入眠。
    一觉天明,隔日清晨醒来之时,屋里一片寂静。
    没有人在……叶箐箐眨了眨眼,一手探向身旁的被褥,是冰凉的,旁人早已起身离开。
    不对,他到底有没有在这里睡觉啊?叶箐箐抓了抓脑袋,略为烦躁,朝门外喊了一声采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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